“所以...媽媽是誰?”
感受著薇薇安與茶黎曼看渣滓一般的目光,安格斯猶豫了半天,仍然沒有想到好的說辭,對於這個憑空冒出來的女兒,他同樣是一籌莫展。
如此這般,只能先問清楚了。
“啊?難道說媽媽的候選人還有好多個嗎?”
“天哪,你原來是那麽隨便的男人嗎?情人多到根本想不起來是那個了嗎?人渣。”
茶黎曼看著安格斯的眼神愈發冰冷起來,仿佛在審判一個惡貫滿盈的罪人。
洛菲撤了撤薇薇安的衣袖。
“媽媽就是姐姐。”
欸,這家夥剛剛好像說了不得了的話。
“洛菲!你在說什麽啊?”
反應過來的薇薇安忽然感覺羞恥感讓自己連同身體都燥熱起來。
一旁的茶黎曼眼神從震驚,再到嫌惡,最後變為滿滿地疑惑。
“年齡對不上。”
茶黎曼沉吟道。
洛菲看起來年齡在八,九歲的樣子,薇薇安今年則是十四,這樣算下來,薇薇安要在六歲生下洛菲才行。
按照常理而論,這是一件幾乎不可能的事。
安格斯則像意識到了什麽不得了的事情,表情徹底變得嚴肅起來,
“賽斯,送茶黎曼女士出去。”
雖然心中懷揣著疑惑與不滿,但是在主人已經明確下達了逐客令後,自己確實沒有理由賴著不走。
茶黎曼惡狠狠地瞪了安格斯一眼,拎起桌上的小挎包,在管家賽斯的引領下退出了茶室。
安格斯微微向椅背靠了靠,好讓自己的坐得更加舒適。
“坐吧,我大概能猜到是什麽事。”
“你先說還是我先說,這裡只有我們三個,你可以暢所欲言。”
薇薇安精致的俏臉上頓時染上化不開的陰鬱,那是自己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一晚,那個恐怖而詭異的場面,直到今天還歷歷在目,每每想起都如尖刺般穿透她的內心。
“你記得你給我的種子嗎?”
“記得。”
“你知道它開出的是什麽花嗎?”
“知道。”
“那你知不知道。”薇薇安這樣說著,眼睛如正準備撲食的鷹犬般鎖定著安格斯,一口銀牙咬的嘎吱作響,
“懷爾特莊園上下二十三個人,仆人管家,衛兵夥夫,其中一個女仆甚至還懷有身孕,他們的人生因為那朵花的開放戛然而止?”
“砍斷,切開,分崩離析,他們像零件一樣攤在花田裡,成為那個怪物的養料?”
“你知不知道。”
“那個懷了孕的女仆死之前還以為自己是在做夢,孩子就被吊在離她不到三米遠的地方?”
“你知不知道,我害怕到吐苦膽汁,想忘掉又忘不掉,每天每夜聽這些死去的無辜亡靈在我的耳邊喋喋不休,根本難以入睡?”
聽著薇薇安逐漸激動的話語,安格斯皺了皺眉頭。
“你先冷靜一下。”
“冷靜?我怎麽冷靜。”薇薇安站起來,回憶著那些畫面,情緒愈發激動起來,耳邊那些亡靈的低吟聲愈發激烈起來。
“我說,冷靜。”
安格斯以命令的口吻陳述道,強大的威壓如決堤的洪水般向薇薇安襲來,她頓時覺得如同墜入深海一般,強烈的壓力從四面八方襲來,強迫她坐下。
“你敢?”洛菲冷漠的聲音穿透威壓在房間裡回響,薇薇安頓時感覺身上的壓力輕了不少。
“姐姐,要我殺了他嗎?”
薇薇安搖了搖頭,剛才自己確實有些失控,她重新落座,靜靜等待著安格斯。
安格斯穩穩地坐著,既沒有因為洛菲抗拒自己的威壓而生氣,也沒有因為兩人討論著要在這裡殺死自己而憤怒。
“羅曼斯特,你倒是有個好女兒。”
他又看了看薇薇安,緩緩開口道:
“如果我告訴你花沒有開,你就會死。”
“你會怎麽選?”
“我...”薇薇安一愣,話語間帶上了猶豫。
“呵。”安格斯冷冷地一笑,那表情仿佛在嘲笑薇薇安終究是個偽善者,“猶豫嗎?在猶豫的功夫花就已經開了。”
“你父親當時可不像你這般猶豫。”
“如果迷惘花出現在這裡,你會殺了它為死者報仇嗎?”
“當然!”薇薇安這次沒有絲毫的猶豫。
“那好,我現在告訴你,你旁邊的那個小女孩就是我的研究成果,迷惘花的果實,你現在可以動手了。”
沉默,如死水一般的沉默。
薇薇安的瞳孔因為驚恐開始收縮。
“你在開玩笑嗎?”薇薇安的話語不自覺地顫抖起來,單單從語氣上來分析,對方恐怕是認真的。
“以你身上的魔素含量來說,靈魂早該不堪重負而潰散掉,到時候當地的醫生想來會給你下達一個腦死亡的死亡通知書吧。”
“你有沒有想過,你父親為什麽要搬到這麽偏遠的地方,為什麽好端端的要跟皇帝鬧僵,又為什麽不在當地找傭人,而是故意選擇挑選無家無室的仆人跟他一起走?”
“皇室的血,迷惘花的種子,還有一塊不知道那來的神明血肉,你父親為了讓本該早逝的你活下去,付出的代價可太大了,即使我貴為親王都難以接受。”
“要不是他跪著求我,我才不會管你這個無關緊要的小鬼。”
安格斯站起來,緩緩地走到洛菲的身後,想要搭上她的肩膀,卻被洛菲嫌棄的排開了,他本人沒有在意,只是無奈地笑笑:
“她是以我的血澆灌的,當然會以為我是她的父親,而你的一部分靈魂都寄托在她這具身體上,她本能地追求與你的親密,是靈魂回歸的特質使然。”
“她替你承擔著這難以承載的魔力波動呢,用迷惘花分割靈魂並且藕斷絲連,用神明的血肉保存靈魂不讓它消散,用我的皇血作為媒介使迷惘花與神明血肉能夠像適配...”
“你的父親是當之無愧的天才。”
安格斯自顧自地感歎道。
薇薇安整理著安格斯的話語,心底的空虛感似乎要將自己吞噬。
洛菲與迷惘花出現的時間驚人地吻合,還有她強的過分得魔法也解釋的通,明明是第一次見自己卻表現出超乎尋常的信任感,魔法也以生物系為主。
不吝惜人命是因為她根本不是人,沒有常識是因為她出生不到幾個月,她還會唱懷爾特莊園女仆之間的歌......
所有的細節全部都在佐證安格斯話語的真實性,自己不是沒有發現這些細節,她這是一直在忽略它們,不肯承認真相。
她早就應該發現迷惘花的果實就是洛菲這一最基本的事實。
迷惘花枯死在田裡的部分是無用的部分,就像嬰兒出生以後所脫落的胎盤一樣,它已經沒辦法再為嬰兒本身帶來價值了。
“我不想知道這些。”薇薇安低垂著頭,聲音很小,如同在示弱祈求著安格斯不要再繼續說下去一般。
“不論你知道與否...”
不論你知道與否,事實就是如此。
但是看著眼前垂頭喪氣的少女,安格斯並沒有加深她痛苦的興趣,所以將話咽了回去。
說到底只是一個豆蔻年華的少女而已。
怎麽說也是自己好友的女兒,自己有些話確實說的太過分了。
“逃避雖然可恥,但是有用,這是一個不錯的選擇。”安格斯拍了拍薇薇安的頭,薇薇安卻沒有任何反應,就像一具沒有靈魂的木偶。
“還沒想好,就一直躲下去吧。”
薇薇安微微抬起頭,混沌麻木的瞳孔讓安格斯也覺得有些瘮人。安格斯也意識到自己的話不像什麽安慰人的好話,於是尷尬地輕咳兩聲。
“我不能昧著良心告訴你,所有人都是為了你活下去自願死的,但是我可以告訴你的是,你的父親和那些照顧你長大的人,都希望你能健康快樂地活下去。”
“事已至此,背負著罪惡感活下去吧。”
薇薇安的腦中閃過些零碎的記憶,眼中閃過一絲光彩。
“那你有方法讓我耳邊的亡靈停下來嗎?”
“沒有。”
安格斯無奈地攤攤手,畢竟沒有過類似的先例,更何況這株迷惘花本身的特殊性。會發生什麽問題,需要怎麽處理都是未知數。
雖然心理早有預期,但不管是洛菲以人類的形象出現在這裡,還是薇薇安口中說的亡靈,他都是第一次見。
“不過我這有安眠藥,一瓶三十顆,用完了再找我要就是了。”
“這就算售後服務好了,不另收費。”
......
不算毫無收獲,薇薇安惦了掂手上的小藥瓶,這樣想到。
但是,自己這樣真的好嗎?
她也根本不是原來的薇薇安。
洛菲從剛才開始就一直沒有講話呢,果然那種事情她也沒有辦法接受吧。按照那種說法,洛菲本質上也算是自己的一部分,類似於身外化身之類的東西?
自己也不確定。
“洛菲?”薇薇安試探性詢問道,“你很在意...安格斯的那些話嗎?”
“不。”洛菲搖了搖頭,“洛菲只要能跟姐姐呆在一起就行了。”
“就算再怎麽說,姐姐就是姐姐,洛菲就是洛菲,活著就是活著,死了就是死了。”
是啊,自己看問題還不如一個小孩透徹呢,糾結這種亂七八糟的事根本就沒有意義嘛。
這樣想著,薇薇安牽起洛菲的手:
“說的什麽亂七八糟的,先回家吧。”
“總會有辦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