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趕車,不用做教會的工作,一覺睡到日上三竿。
真舒服啊,如果每天這樣就太好了。
蕾娜爾多在透過高窗的陽光下充分地舒展著自己美妙的胴體,並且不顧形象地打了個長長的哈欠~~
安則坐在角落的長椅上,垂著頭一副很失落的樣子。
“安?”蕾娜爾多過去拍了拍安的肩膀,安頓時嚇了一跳。
“蕾娜小姐。”
“怎麽了嗎?看你很一副很失落的樣子。”
安咬了咬嘴唇,眼神躲閃,一副很難為情的樣子:
“早上起的太晚了,聽到修女們討論說,這麽懶得人真的是女仆嗎?”
“我明明每天都起的很早,只是今天沒事,想著稍微賴一下床而已。”
“額。”蕾娜爾多抓了抓臉。
那也沒必要這麽有負罪感吧,這樣不是顯得自己臉皮太厚了嘛。
“喂,再說你本來就不是女仆吧!”
發現了盲點的蕾娜爾多忽然這樣大叫起來,庭院裡的修女也都投來了好奇的目光。
安連忙站起來捂住蕾娜爾多的嘴,額頭上已經滲出了冷汗。
“你...你在說什麽啊,我當然是女仆。”
“手...手...要喘不過氣了。”
安連忙把手松開,剛剛一不小心就用了軍隊裡教的潛入暗殺的手法。
蕾娜爾多大口地喘著粗氣,感受著劫後余生的快樂。
“那個,不好意思,蕾娜小姐,我不是故意的...”
安不停地鞠躬,衷心表達著自己的歉意。
“安,我有時候感覺...你是不是太拘謹了。”蕾娜爾多看著安鞠躬的樣子,不由得覺得有些尷尬,“雖然我們認識的時間不長,但我認為你是一個很好的人哦。”
很好的人嗎?
安看著自己的雙手,上面殘留著因為長時間持槍與練習射擊留下的老繭,還有幾條淺淺的白色劃痕,那些則是使用作戰匕首的時候留下的。
自己這樣的人真的算好人嗎?為了自己的幸福就加入殺人的軍隊,為了自己能夠活下去就殺人。
一共殺了多少人,不清楚呢。
她忽然想到薇薇安當時在火車上開槍時那副掙扎的表情。
那才是好人吧。
自己這雙手如果泡進清水裡,恐怕會滲出罪惡的血絲來吧。
“謝謝你,蕾娜小姐。”安朝蕾娜爾多笑了笑,收起了紛亂的思緒。
安雪白的頭髮在風中飄搖,平常都是扎在一起,像今天這樣披散著,格外少見。
在她的身側陽光仿佛也失去了顏色,靜靜拂過眼前如畫般的少女。
蕾娜爾多微微一愣神。
“海因斯大人,您回來了。”
教堂門口傳來赫芮喜悅的呼喊聲,順著聲音的方向望去,一個帶著眼睛的斯文男人出現在教堂的門口。
穿著典型的修道士服,與他人黑底白色立領的服飾不同,男人的修道服是白底上繡著海藍色的紋飾,看起來與眾不同。
“咦~~又是一股酒味。”赫芮捏著鼻子揮了揮手似乎在驅散什麽難聞的氣味,海因斯露出尷尬的神色來。
“咳咳,赫芮,給我點面子。”他輕咳兩聲,語氣中帶著些抱怨。
赫芮無奈地笑笑,這位大人從她認識起就一直這樣呢。
如果什麽時候能把酒戒了就好了,但又感覺如果把酒戒了就不是他了。
“啊~聖女大人也來了。
” 身後那身著寬大灰袍,帶著鐐銬的高挑女人,朝她點了點頭,教堂的眾人皆是倒吸一口涼氣,又擺出虔誠的姿勢向女人祈禱。
望著身旁同樣擺出虔誠姿勢祈禱的蕾娜爾多,安暗暗詢問道:
“為什麽聖女帶著鐐銬啊,看起來像囚犯一樣。”
“聖女是上帝在人間的代言人,她帶著鐐銬是為了替眾生贖罪。據說那些鐐銬裡熔鑄了釘死神之子的鐵釘。”
蕾娜爾多解釋道。
“每一代聖女都是這樣嗎?”
“好像只有她是這樣。”
“那不是太可憐了嗎?而且她還蒙著眼,那不是什麽都看不見嗎?”
安這樣說道。
蕾娜爾多露出很糾結的表情,眼前的女人給她一種莫名的親近感,她虔誠的信仰告訴她教會的選擇是對的,但她看了看女人鐐銬外圈的烏色淤青,忽然又覺得很心疼。
“不僅是看不見哦,蒙著眼的是聖人摩西的裹屍布,戴上它以後,眼不能視,耳不能聽,口不能言。”
身後的修女插嘴道。
“你真是古怪,明明是懷爾特家的女仆,連這種事都不知道嗎?你真的是這個聖丹尼斯的人嗎?”
安的表情閃過一絲慌亂,幸好那修女沒有注意到這點,說完以後,繼續自顧自地禱告起來。
“聖女大人朝這邊走過來了欸。”
貝爾納黛特朝著蕾娜爾多走過來。
戴著鐐銬這麽多年,她第一次開始擔心自己的著裝是否有些不太體面。
因為腳鐐的關系,她走得很慢,幾乎是像企鵝一般亦步亦趨的前進,眾人靜靜注視著她的行動,她卻絲毫未覺。
她看著那張與自己血濃於水的面孔,忽然有點想哭。
不管是眉眼還是發色都跟自己年輕的時候很像呢,明明她的印象還停留在剛出生的時候那張皺巴巴的猴子一樣的臉。
好狡猾,趁著我不注意,一不留神就長成大孩子了。
缺席了十六年,你一定會怪我吧。
她比蕾娜爾多略高一些,卻也高不出太多,她在眾人的驚異聲中微微俯下身子,緩緩地抱住蕾娜爾多的後背,輕柔的動作仿佛在對待一件易碎的古董。
“聖女大人,您眼睛前面的布怎麽濕了。”
蕾娜爾多疑惑的聲音裡帶著些許的顫抖,她不清楚為何自己有一種心痛感,仿佛在與生命中重要的東西擦肩而過。
“是鐐銬弄得你太疼了嗎?”
她本能地念著禱告的咒文,希望能夠減輕聖女的苦楚。鐐銬處的淤青並沒有消退,而是漠然遺留在原地,就像任由小孩苦惱的大人一樣。
貝爾納黛特送開手,朝門外走去,海因斯緊隨其後:
“各位,遊行尚未結束,我再陪聖女大人走走。”
聖女會在聖誕節前夜繞王都行走一周,為新的一年祈福。
但今天並不是聖誕節前夜,不知聖女大人在為什麽祈福。
安看了看呆在原地的蕾娜爾多,有些不知所措:
“蕾...蕾娜小姐,你怎麽哭了。”
“我...哭了嗎?”
門外,貝爾納黛特看著支支吾吾的海因斯,有點不耐煩。
“趁著沒人,有屁快放,待會我又要裝啞巴。”
“啊,我就是覺得你這樣子挺罕見的,畢竟我還沒見過你哭呢。”
“老娘沒哭。”
“哎呀,我以為你會抱的更用力一點的,畢竟......”
“你以為我不想嗎?”貝爾納黛特煩躁地抻了抻手上的鐵鏈,“我只是怕把她弄疼了。”
貝爾納黛特的語氣裡罕見的有些委屈,身為一個母親,她連盡情擁抱自己孩子的權力都被剝奪了。
“抱歉。”海因斯低著頭。
“不接受!叫教皇來給我磕頭!”
海因斯沉默著沒有接話。
兩人繼續沿著大街向前走,貝爾納黛特還是緩緩地跟在海因斯身後,歷年的遊行都是由兩位白衣共同擔任聖女的護衛工作,但這次情況特殊,僅僅只有他一人。
不過說是護衛,其實是押送更為合適。
路上的行人不管有沒有信仰,到這時都會象征性地開始禱告,似乎這樣真的能為他們帶來好運。
行走間,一大一小兩位少女的身影闖入她的感知范圍內。
兩人身上都沾染有蕾娜爾多的氣息呢。
其中一位似乎......
既然這樣的話,自己倒是可以送她們些禮物。
貝爾納黛特伸手往蒙著眼睛的黑布摸去。
“貝爾納黛特,你要做什麽!”海因斯緊張而又極力壓製的聲音傳入她的耳中。
她其實不理解對方為什麽這麽緊張,這塊布根本就限制不住自己,綁著它也只是走個形勢,她現在要那它做些真正有用的事。
趁著海因斯還因為人群猶豫不決,她加快了速度,碰到黑布的手開始燃燒起來,不一會兒就看見指節處的森森白骨。
隨後新生的血肉又將白骨填滿,然後又燃燒起來,如此往複。
她將黑布徹底揭下來,那塊黑布頓時如同喪失魔力般,乾癟地躺在她的手心裡。
人群之中一頓驚呼,人們已經十六年沒有見過她不加遮掩的面孔了,當年的聖女可是普羅旺斯第一美女。
但隨著時間推移,這似乎僅僅成了酒館裡一個無法鑒別真偽的傳說。
今天人們再次見到聖女的真容,歲月似乎也畏懼她的聖潔,不
敢在她的臉上留下痕跡,只是讓時間添給她幾分成熟與風韻。
“拿去吧,相信你用得上。”
在薇薇安驚訝的眼神中,聖女將黑布遞到薇薇安手中,聖女大人笑得很明媚,薇薇安忽然覺得這張臉有些莫名的熟悉。
“真是胡來啊,這可是教會的聖遺物。”
海因斯咬了咬牙,丟了幾個普爾斯給賣布的商販,並隨手扯下一塊鋪子上的黑布,扔給了貝爾納黛特。
貝爾納黛特將黑布蒙上,臉上仍然掛著笑意。
她對於這次的遊行很滿意。比十六年裡任何一次都要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