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薇薇安嘴唇發抖,不禁後撤了一小步。
眼前的男人有著近乎冰冷的沉著感,堅定的眼神就像一柄鎳鉻不鏽鋼製作的精良手術刀,將自己整個人從內而外的解剖開了。
自己仿佛不再是一個立體的人,而是皮膚與五髒器官都被攤在透明的玻璃平面上的一堆物質,等待著他的審視。
“如果我妹妹還活著的話...她大概也像你這麽大了吧。”他放開搭在薇薇安肩上的手,眼底閃過一絲隱晦的哀傷。
薇薇安松了口氣,就剛才這麽一會兒,後背已經被冷汗浸透了,發絲也被汗液黏在了額頭上。
“啊,我沒有什麽別的意思,也不是專業的心理醫生,甚至不知道你到底經歷了什麽,但是你的身體裡流淌著你父親的血液,逃避從來不是他的風格。”
蘭斯深吸一口氣,平複自己有些失落的情緒。
“你的父親對我有知遇之恩,如果你願意,我可以帶你離開這裡。”
“不。”話說出口,薇薇安自己也感到一陣荒唐,如此危險的地方,為什麽不走,明明機會就在眼前。
“好,那我們會如實向上面匯報這裡的情況,包括你說的話。”
蘭斯和凱爾乾淨利落地離開了,走之前,將身上的乾糧留下了一些,省著點的話,大概夠自己吃一個星期吧。
......
“幹嘛一直看著我。”蘭斯面色不善的回頭看著凱爾。
“哎呀,平常你話沒有這麽多嘛,我就覺著挺新鮮的。”凱爾打著哈哈,將頭撇了過去。
“最不可能活著的人活到了最後,最可能活著的人反而死了,奇怪,奇怪。”蘭斯喃喃自語道。
“瞎嘀咕什麽呢,說出來也給我聽聽,該不會是看上人家小姑娘了吧。”
凱爾揶揄道。
“滾。”
......
這兩天薇薇安覺得自己很奇怪,並且越發奇怪了。
那株花苞倒是沒有一點動靜,薇薇安竟然有些好奇裡面到底會開出什麽東西來了。
自己將整棟宅子探索了個遍,很有當初玩巫師3,一戶一戶搜查東西,把npc的家裡翻個精光的感覺
但是一閑下來,蘭斯的話讓自己覺得荒誕而恐怖,仿佛之前作為洛塵的人生被全盤否定,現在的自己是由過往的經歷堆砌而成的,倘若過往的經歷皆為虛構,那現在的自己又是誰?
難道自己的存在也是虛構的嗎?
那不願意離開的是自己,還是.......
晃了晃頭腦,將紛雜的思緒趕了出去,擺脫這些想法的最好方法就是找點事情忙。
薇薇安擰開黃銅的水龍頭,看著透明的水柱落入浴缸裡,浴缸底下刻著一個古奧的法陣,奈何自己對這東西一竅不通,既不認識這是幹什麽的,也不知道這要怎麽用。
所以只能用最笨的辦法,用木桶接水,然後將水到進鍋裡燒開,又把燒開的水倒回桶裡與混入浴缸的冷水中。
對於已經成為女兒身的自己來說,這份工作量還是太大了,一切結束的時候,自己手被木桶勒得通紅不說,肩膀和大腿也是酸疼的厲害。
薇薇安試了試水溫,然後便像拆開禮盒般褪去層層衣物,露出羊脂球般潔白的肌膚,整個人像融化的巧克力那樣,緩緩沉入浴缸底部。
“唔~~”一聲舒適的呻吟聲表現出了薇薇安的滿足。
為了這一刻,
前面的幸苦都算是值了。 沉在溫水中吐著泡泡,感受著水溫柔地撫摸著肌膚的觸感,薇薇安放棄了思考。
說起來也算是因禍得福,想當初自己是男人的時候,人高馬大,想要完全泡在水裡,隻得委屈地蜷縮著,甚至蜷縮著也泡不完全。
現在倒好,整個人沉在浴缸裡也不覺得擁擠,把腿伸直了也踢不到浴缸的邊。
疲憊感順著池水的溫暖緩緩地爬上大腦,薇薇安將眼睛微微眯上,隻覺得眼皮沉重,接著便是空中墜落般的失重感,幾次拉扯後,徹底閉上了眼睛。
......
房間裡的浴缸確實舒服,如果有機會,自己還想去試試一樓給仆人們洗漱的浴池。
不過那樣的話自己要累個半死吧,不說清理的問題,光是將池水灌滿就夠自己累的了。
此時已是深夜,這宅子白天便安靜,晚上更是寂靜地嚇人,只有草間不知名昆蟲的鳴叫聲,還有不知是貓頭鷹還是梟的嗚咽。
薇薇安推開窗戶,任憑晚風將自己的長發吹乾。
涼颼颼地像女人冰涼的手在撫摸著自己的頭。
今晚的月光格外清冷,薇薇安伸出手,那月光便流水般從指縫間滑落了。原來就白皙的手,經過池水浸泡更加蒼白,指尖也不複少女的光澤,而是有些發皺。
如果自己真的只是一個十四歲的小女孩,要在這樣滲人的大宅子裡睡覺,豈不真的要嚇個半死。
薇薇安不由得想起田地裡那驚悚的畫面,被枝曼穿刺生長,拆分開的人體,還有那些有節律蠕動的器官。
如果換做以前,自己會掏出兜裡價格親民的雄獅香煙,用廉價的塑料打火機點燃,然後嗅著煙草的香氣深深吸一口,好讓自己冷靜一下。
但是現在不行了,她在老懷爾特的臥室裡找到過一盒香煙,上面的圖案是貓頭鷹站在一根橫出的樹枝上,右上角則是一輪彎月,黑白的配色,棕色的封皮。
還找到一個鐵製的煤油火機。
她自己很喜歡這個煙盒上的圖案,但是在抽了一口煙後就放棄了。
對於一個十四歲的女孩嬌嫩的肺來說,這個煙實在嗆得厲害。
也許趁著這個機會戒了煙也是個不錯的選擇,想當初自己又是咳嗽,又是一口老痰卡在喉嚨裡上不去下不來,難受地要死,全都是為了貪那一口的暢快害的。
“咚咚咚。”
敲門聲?這荒郊野嶺的哪裡有人?
“咚咚咚。”
似乎是為了回應她的疑慮,那敲門聲沉重而有規律地,一下下,敲打再她激烈跳動的心臟上。
她慌張的從二樓跑到一樓,將上好彈藥的獵槍拿上,越接近那扇被叩響的大門,那聲音就越是清晰,她也愈發緊張。
“冷靜。”她喃喃自語,似乎在安慰著自己,舉槍的手漸漸不再顫抖,一步步貼近大門。
......
“嘎吱。”
沉重的大門被打開。
蘭斯一身酒氣地從酒館裡出來,回頭看了一眼醉得爛死的凱爾,隻覺一陣頭大。
自己怎麽攤上這麽個人,為什麽偏偏輪到自己和他一起出任務。
而且交了差之後這個自來熟的家夥還拉自己來酒館喝酒,這家夥真的沒有自己的事要做嗎?
加快腳步走到無人的巷口中,從懷中掏出一隻毛茸茸的獸耳,這是聽風鹿的耳朵,經過煉金術的加工後,這個聽覺靈敏的動物的耳朵可以成為良好的通訊工具。
一頭鹿的左耳與右耳為一對,可以互通音訊,缺點是丟失或者損毀一隻,另一隻也成了廢品。
看了看隨身攜帶的銀色的發條懷表,時間正好指向11點。
“佩羅大人,向您匯報今天我打探到的情報。”
“懷爾特莊園如您所料成了死域,所有人盡數成了迷惘花的養料但是......”
“懷爾特小姐還活著。而且很...有活力的樣子,我尚不知她幸存的原因。”
“我向上面匯報的結果是懷爾特莊園被邊境襲來的一夥流匪血洗了,本來就是一個近乎被放逐的侯爵,上面似乎很輕易地就接受了這種說法。”
與此同時,另一端,透著金屬光澤撞針隨著語音,有節律的敲打著黑膠碟片,將聲音刻錄了下來。
“最後,祝你武運昌隆,佩羅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