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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偵探陷入癲狂》第72章 黑日
  晨昏11點。

  “晨曦家族的‘禦用’偵探,那個邦克......”

  瑞文放下電話,咬了一口夾著蘑菇魚松的焦麥麵包,金不在,只能拿這個勉強湊合一下。這種麵包由聖母牛奶公司出品,混了百分之50的小麥,易於發酵,口感介於焦麥麵包和普通麵包之間,焦味也勉強能接受。

  主要是他懶得隔三差五跑進市區買麵包。

  捷特剛才跟他講的故事不說曲折離奇,簡直就是荒誕不經。

  內容是關於限酒令時期,一位出身奧貝倫暗巷底層的小夥子成為暗巷帝王“黑日”的故事。

  重點不在這段,更荒謬的是這個小夥子後來居然金盆洗手,成為了僅次於上位者的中產頂層,效忠於奧貝倫輕工業帝王。

  這還不算完,比這還要荒謬的是,自己在4月1號正午,看見這人頂著烈日,在紅日市區廣場上徘徊,滿世界找兔子。

  他一直搞錯了,那雙鐵手並不是專門抓動物用的......

  奧貝倫暗巷勢力以巴爾德蒙幫派為首,從烈日133年限酒令執行開始逐步走向頂峰,隨著限酒令結束迅速衰落。在烈日140年,暗巷的規模相當於半座地下城鎮,整座城鎮裡充斥著流血、殺戮、酗酒和遺產走私。

  不論是格林達,還是遺產店的老哈桑,都曾警告自己不要接近暗巷。如果奧貝倫是一條河,暗巷就相當於河底的淤泥,甚至是淤泥下掩藏的深淵。

  而讓那個邦克僥幸脫身,一路拚殺至頂點的據說是上位存在的直接啟示。

  “白鐵”派別的異語啟示。

  這側面證明對應了“白鐵”派別的上位存在一直都很活躍,對應的奧法守秘人估計也很積極。

  相比之下,自己這種不務正業的守秘人......

  “我挺喜歡鐵手的,它們是那樣的有力,那樣的靈活,那樣的......”

  “你又來了。”瑞文在心中嘟囔道:“事先聲明,你喜歡不等於我喜歡。”

  “你願意往這一層面想,我非常開心!”凱夏在他腦海中拖長了聲音:“這證明我們融合得更緊密了。我什麽時候能看見你像女孩子一樣掉眼淚呢?”

  “可以在我頭上懸把斧子,很有用,盡管我也不知道我是會掉眼淚還是怎麽樣。”有本事你就試試看,瑞文在心中附加了一句。

  他還是隱約有些擔心,融合得太緊密會發生些什麽,是不是真像老哈桑所說,打一嘴巴就能複原。

  不過,老實說,自從諾達利亞事件死裡逃生後,自己的精神面貌正在肉眼可見地好轉,不再像以前那麽容易受到遺產影響。當事業和生活慢慢也走上正軌,自己也許就能暫時和之前的渾渾噩噩說再見了。

  這種穩定很脆弱,或者,更確切地來說,是麻木,是習慣瘋狂、精神固化。

  但即便如此也彌足珍貴。

  瑞文整理好將要為格林達申請的援助金表格,把種著橘子種子的花盆們放好,準備咽下最後一口麵包,回屋睡覺,低頭卻看見了滿胳膊鮮血,他的毛孔似乎適應了這種異常的排血,瘋導演甚至可能把血液直接當成了汗液排放,居然不怎麽痛。

  印象中,的確有因先天疾病流血汗血淚的人存在。

  他有些頭暈,喉嚨裡像是哽了些什麽東西,雙重症狀下,眼前很快就因心理性窒息出現了一點重影。

  奧貝倫斜體字裡的那些圈看起來就像一張張吃肉的小嘴:

  來米涅瓦莊園見我。

你有東西落在片場沒拿,我幫你撿回來了。  “嗯......”

  瑞文揉了揉太陽穴,仔細地回想自己有可能忘了什麽東西。

  思來想去後,他意識到自己唯一忘在諾達利亞旅館的“所有物”就是那具“木偶”——叛徒賈文,而賈文在血液漫上來之前估計已經被線蟲吃得差不多了。

  不過,有一樣東西線蟲是不吃的,那件防曬傷遺產,“焦土的赤腳僧”,居然還能撿回來。

  他差點想脫口而出“我不要了。”

  但轉念一想,那件遺產的副作用真的很小,只有不能在烈日下穿鞋和久站而已,後者的影響比較大一點,遇到需要在正午蹲點的情況比較尷尬。

  比起這個,能趁機和“緋紅偵探”當面聊聊也是很賺的。

  “好的——”瑞文故作懶散地拖長了聲音。就算對方能隨手把自己捏死,但唯獨對這家夥,他死也不想用敬稱。

  這是尊嚴問題。

  “什麽時候,明天?”

  今天。

  手臂上多余的血液都隨著這個簡短單詞的出現無力地淌了下去。瑞文緊皺起眉頭,心裡清楚對方很快就要再抽自己的血來拚成一段更長的話。

  “紅皮列車快沒了。”他不悅地嘟囔道。

  走來。許德拉會所,很快能到。

  手臂上新出現的句子成了花體,內容簡要明了。

  還真會幫我省血,瑞文的五官已經皺到了一塊。

  他剛準備更衣動身,家門卻突然開了,金渾身是血地出現在了門口,襯衫被鮮血完全染透,左手抓著揉成一團的外衣,右手緊緊攢著什麽東西。

  再仔細一看,那應該是他此時已然不在右眼窩裡的右眼球,也不知道對方是懷著什麽心態,把它一路拿回家的。

  這家夥到底幹什麽去了?!

  瑞文腦海中浮現出的下一個念頭是:還有救。

  只要眼球還在就有救。

  金空空如也的眼窩裡滿是一種黃綠色的惡心粘液,順著臉頰緩緩流下,一股腥臭味。這些玩意得搞乾淨,不然不曉得“愈合之觸”會給複原成什麽東西。

  “卡梅隆?”他下意識地喊了一嗓子。

  沒有回應,助手已經回去了。

  行吧,只能靠自己了。瑞文快步上前,把金攙向沙發,轉身衝向浴室。

  “金,趁我接水,你仔細說說發生了什麽,你去惹了什麽鬼東西?”他大聲喊道。

  在清洗完畢之前,自己根本看不出金身上還有沒有其他外傷要一並解決,只能先讓他一直說話保持清醒。

  他早就有預感,這老實人混得這麽快,總有一天要出事。

  “‘中指’奧克塔......我殺了他,我解決了我最大的阻礙。”

  金鮮血淋漓的臉上微微露出了一點笑容,分不清是勝利的微笑,還是神志不清的抽搐反應。

  “好吧,令人驚歎。”瑞文皺著眉頭搭話,拿著蘸水的濕布擦了起來:

  “你應該直接上醫院,晚點來找我也行,眼睛的事情早點晚點都能給你解決。真是的,一進門怪嚇人的,嘶......”

  要處理的小傷很多,幸好大的沒多少,但是自己沒經驗,還是有些沒底。

  “瑞文先生,您告訴我要去尋找屬於自己的力量,我找了......可還是有點不夠。”

  “老大......死了。”

  話音剛落,一線眼淚,混雜著血和粘液,慢慢地從金那什麽都沒有的右眼眶中流淌了下來。

  “......”

  瑞文沒再說什麽,在將眼眶裡的粘液清理乾淨後,小心地將那不成樣子的眼珠歸位,撐開眼皮,手指覆在眼球上,念動了“愈合之觸”。

  “啊!啊!以烏鴉的名義......”

  門外不遠處,新的風魔鳥族群正在盤旋哀鳴,引得行人側目。門口的石階上靜靜地躺著它們曾經的鳥王,又瘦又小,羽毛參差不全,沒有異性或同性伴侶飛到低處為它送行。

  教人分不清事物的朦朧日光中,它仿佛從未低下自己高傲的頭顱,隻最後回頭看了一眼,揮振翅膀,朝太陽飛去,成為了一道黑色的影子。

  ............

  正午時分。

  “黑日”邦克和尤娜.晨曦道別,離開了野玫瑰莊園,轉身朝城市的南邊走去。

  熾紅的陽光撒在他漆黑的長風衣上,滋滋作響,卻無法將纖維點著。

  他手臂上的一個個黃銅齒輪反而因此變得異常興奮、哢哢轉動起來,仿佛陽光是它們的餌食。

  齒輪之間,還泛著一絲絲灰黑色的煙霾。

  在他為尤娜講述的故事裡,有一個從小失去了雙臂的男孩,他本應在社會的底層爛掉,成為無人知曉的一灘爛泥,卻在極其偶然的情況下,從一根被丟棄的鐵條上的鏽斑得到了“神”的啟示,掌握了神奇的能力。

  當然,絕大部分內容都被美化過。在自己昔日生活的特裡平斯環巷,人們用屍體當床,因為他們找不到比那更軟的鋪墊。當一個人死了,他也就理所當然地成了別人的睡床。唯一不用擔心的就是日曬,因為他們所生活的地方在淺層地底,只有黑暗,只有臆想中能夠救贖他們的“黑色太陽”。

  他也沒有提及,那段沒有異語遺產的日子,他是如何頂著日複一日讓人癲狂欲裂的嘈雜耳語,仿佛背負了千斤猙獰吼叫的肉塊,將那些真正的屍體背在背上,從地下井口丟進更深的地方。

  偏偏“白鐵”派別對一半以上的異語遺產都有排斥。

  自己現在絕非痊愈了,只是習慣了。

  “唉,該死,頸椎還在痛,這老毛病總好不了......”

  “嘻嘻嘿嘿,嘻嘻嘿嘿......”

  無數聲音仿佛體內的齒輪,在他耳中回應著他。

  日複一日地,他和體內的千萬種聲音自言自語,無法相互說服,無法相互理解。

  但尤娜那聲稚嫩的“叔叔”卻又總是能恰到好處地將它們全部驅散,讓自己獲得片刻安寧。

  有時候,他懷疑她是一件活生生的遺產,一位和上位存在擁有同等力量的藍天使,一位聖潔無垢的少女神。

  邦克捂住左耳,用拇指按住太陽穴,右手從衣袋中掏出了一小袋閃爍鐵屑光輝的粉末,貪婪地吞下。

  “伊啊-伊啊-斯托-歐諾瑪-同-泰克尼坦......”

  褻瀆般的讚美和訴求被緩慢吐出,齒輪瘋狂轉動,四周的建築在同一時間響應,所有的機械設備皆在同一時間失去作用,二樓隔熱板後一台還在響的收音機戛然而止。埋藏在地下的電纜也隨之共鳴,傳來惡魔嗤笑般的共振聲。

  與此同時,盤踞在齒輪上的煙霾伺機而動,躍至每一扇窗台邊,順著縫隙鑽入。

  邦克睜開雙眼,痛苦地舒了一口氣,卷曲的鬢角滴著汗水。他的雙眼是純黑的,鍍著一圈醒目的黃邊,仿佛漆黑的太陽。

  他開始哼起《你的美麗溫婉是種時髦》,他自己喜歡這首歌,體內的聲音不喜歡。

  “你的美麗溫婉,是種時髦

  讓我沉浸其中,無力脫逃

  我願意守護你,直到永遠

  這份真情永不過時變老......”

  體內的聲音突然開始放肆地大笑,蓋過了歌聲,蓋過了窗縫內傳出的,一聲聲宛若歎息的呼氣聲。

  自牆縫和草叢中緩緩爬出了一大群漆黑的夜行鍬,朝著天空揮舞尖銳的大顎,在天空變成白熾的一瞬間被曬成焦炭,但卻依舊源源不斷地爬出,仿佛飛蛾撲火般,被空中某種無形的事物所吸引著。

  而遠處的焦麥田邊緣,似乎隱約泛起了不詳的黑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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