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邊緣，一處平房。

　　昏暗的房間裡，一個頭髮稀疏的背影正坐在沙發上。

　　他的前方，如今很少有人使用的電視機正在播報新聞。

　　“據前方記者消息，方正私人醫院於剛才發生了一起爆炸事故。目前警方已介入調查，後續將發布調查報告，並將召開專門會議，公布調查結果……”

　　……

　　丘青楊面色再次麻木，甚至沒有發現李主任已經不在他的身邊。

　　他麻木地走回病房所在的走廊上，護士看到他走回來，當即松了口氣。

　　不用護士攙扶，丘青楊自己就走回病房，反手把門關上。

　　雙腳僵硬地交替前進，丘青楊面如死灰，直接就跳到病床上。

　　他躺在床上，呆呆地看著天花板。

　　沒有爆炸，根本沒有爆炸……

　　丘青楊情緒低落，雙目黯淡。原本就滿臉胡茬，顯得滄桑的臉現在更加蒼老，看上去老了幾歲。

　　直至護士推門送飯，他才把視線從天花板移到食物上。

　　機械地吃完，丘青楊繼續躺到床上。

　　食物在嘴裡殘留的味道格外真實，飽腹的感覺也沒有半點虛假。

　　丘青楊的思維漸漸活躍起來，但身體沉重，似乎在阻止他思考。

　　他開始回憶，回憶自己失敗的前半生。庸庸無為的自己，一生都平平無奇，年少的夢早就被家長和現實扼殺於搖籃，青春的悸動被自卑狠狠打壓，工作的繁重讓他喘不過氣，婚姻的失敗讓他苦不堪言。

　　他的眼角流出淚水。

　　哪有那麽容易就患上精神病症，不過是現實的絞殺，種種苦悶在心裡無法化解罷了。

　　可突然，那屬於王磊的記憶又跳進腦海。

　　王磊的回憶同樣平常，沒有任何出彩的地方。

　　丘青楊閉上眼睛，心中暗道:“不愧是我幻想出來的，這人生軌跡和我相差不大啊……”

　　他沒有注意到，雖然王磊和丘青楊的人生同樣糟糕，但王磊從來沒有唉聲歎氣，只是笑臉相迎那悲慘的人生。

　　回憶之間，他漸漸有了活力，注意到床邊的椅子。

　　那把椅子明顯移動了，靠近了他的床鋪。

　　丘青楊猛地坐起，思維瞬間爆炸。

　　這把椅子……移動了嗎?

　　他伸手去拉那椅子。

　　握住椅子的感覺十分真實，他感覺不到一點虛假。

　　丘青楊目光微動，思維發散開來。

　　或許……他壓根就沒有精神病呢。

　　那麽……

　　丘青楊的目光逐漸變得深邃。

　　這世界上果然還是存在非凡的能力的吧……

　　就在他胡思亂想之際，他突然聽到了隔壁的哀嚎聲。

　　這哀嚎聲撕心裂肺，瞬間就虜獲了丘青楊的注意力。

　　他趕忙下床，偷偷走到門邊。

　　那哀嚎聲依舊持續著，沒有靜止的趨勢，甚至越來越響。

　　“怎麽回事……”

　　丘青楊聽到護士的聲音。緊接著，他就聽到隔壁門被推開的聲音。

　　“啊啊啊……”

　　嘶吼聲還在繼續，但這嘶吼聲中似乎還夾雜著護士的叫喊聲。

　　丘青楊貼在門上，用心聽著。

　　他可以肯定，護士絕對也發出了慘叫聲。

　　或許隔壁真的發生了什麽。

　　丘青楊拖動虛弱無力的身體，推開門，走了出去。

　　他注意到，走廊兩邊的門款式相同，但上鎖的方式卻不一樣。

　　有的門和他病房的一樣，病人可以自己打開。有的卻在鎖外面又套了把鎖，病人顯然不能自己打開。

　　此刻，無法被病人打開的房間大多都傳出了拍門聲，裡面的病人顯然想要出來看熱鬧。

　　病人自己能開門的房間幾乎都敞開大門，病人或湊到門邊觀看，或像丘青楊一樣，直接走了出來。

　　謝謝病人差不多都是滿臉胡茬，眼神無神，和行屍走肉無二。

　　丘青楊走了幾步，他早就看到一間被病人包圍的病房了。

　　他默不作聲，悄悄湊到人群中間，微微踮腳，看到了病房裡的情形。

　　護士正在控制一個坐在地上，長發凌亂，雙腿四處亂踢的女人。

　　這女人表情變化很快，一會笑，一會哭，一會又興奮的拍手。

　　圍觀的患者也各有各的動作，有兩個四十多歲的禿頂男人相互脫褲子，有一個年輕的女人蹲在地上，和她手裡的玩偶低聲說話……

　　不知為何，明明都是病人，但丘青楊總覺得這些人分成了兩部分。

　　一部分和他一樣，一直在旁邊觀察，沒有任何奇怪的舉動。另一部分則做些抽象的事情，一眼便讓人感到奇怪。

　　他沒病的念頭越發強烈。

　　站在一旁，丘青楊觀察著那些表現正常的患者。

　　他們大多滿嘴胡茬，抬頭紋嚴重。甚至有一個女人的嘴邊也長滿了胡子，那模樣看起來還比丘青楊自己的硬些。

　　丘青楊又在心裡回想了一些問題，大學高數的題目躍入男孩，他想了半天，發覺自己壓根不會。

　　不會高數……丘青楊眼色變化，他幾乎可以肯定自己沒病了。

　　有病的，是這個醫院。

　　丘青楊回過神來，發覺周圍來了幾個護士。他們推著擔架，幾個人合力把那個瘋女人抬了上去。

　　女人瘋狂地反抗著，呆滯地說:“衣櫃裡有我，有一個我！”

　　說著，她突然大笑起來:“有我，有我……”

　　她猛地湊到一個護士身邊，瞪著眼睛哈哈大笑道:“你看見了嗎?有我，有一個我！這裡……”

　　沒等她說完，一個護士就嫻熟地用一塊布堵住了她的嘴。她的製服的顏色和別的護士不同，應該是護士長。

　　“好了，你們也趕緊回去了，別到處亂跑，給我們增加麻煩。”

　　負責這裡的護士當即揮手讓圍觀的病人回到病房。

　　那些滿嘴胡茬，表現沒有異常的人當即三三兩兩地走回去。

　　剩下的那些，則需要護士一個個拉回去。

　　這個現象讓丘青楊更加肯定自己沒有精神病，這些舉止正常的應該也是正常人。

　　突然，他又想到一個問題。

　　醫院把他們當成精神病關在醫院裡幹什麽呢?賺錢嗎?

　　他自己都快吃不上飯了，哪有錢給醫院賺?

　　回到病房，丘青楊反手把門關上，他環視四周，沒有看到別的東西。

　　他走到窗戶邊上，想要看看自己在醫院哪裡。

　　可他用盡全力也沒有打開窗戶。他仔細盯著窗戶看了幾秒，突然發現這病房的窗戶上貼著一幅藍天白雲的照片。

　　這照片極為真實，如果只是躺在病床上，根本看不出是照片。

　　“哢嚓！”

　　丘青楊身後突然傳來門把手轉動的聲音。

　　他心臟猛地跳動，感覺心臟被什麽東西抓住一般。

　　連忙倒退幾步，他直接躺到地上，雙目向上，呆呆地看天花板。

　　護士開門，看見丘青楊躺在地上。

　　她一臉無奈地走到丘青楊旁邊，用盡全力才把他拉到床上。

　　“別躺到地上，另外……”護士伸手撐住腰，停頓幾秒後才說，“你隔壁的精神病人發病了，居然說什麽衣櫃裡鑽出一個人，就挺搞笑的。”

　　說完，護士皮笑肉不笑地盯著丘青楊看了一秒。

　　看到丘青楊依舊是那副麻木呆滯的模樣，她才背過身去自言自語道:“也不知道李主任怎麽這麽在乎這個傻子，還要我專門來看下情況……”

　　說著，她出病房。

　　確認護士離開，丘青楊正欲坐起，卻又聽見門把手轉動的聲音。

　　他連忙躺了下去，繼續偽裝之前的那副模樣。

　　開門的不是護士，而是另外一個病人。

　　“你好……”病人有些窘迫地走到丘青楊病床旁邊。

　　丘青楊心中猜想繁多，他懷疑這病人有可能是醫院轉動派出來測試他的。

　　於是他繼續呆滯地看天花板，直至病人說了句:“你……剛才不表現得很正常?”

　　丘青楊扭頭看向他，面前的這個病人和他相似，嘴邊滿是胡茬。

　　“你找我有什麽事嗎?”

　　丘青楊對這個人有些印象，是剛才一起圍觀的病人。

　　“不知為什麽，我總感覺我沒有精神病……而且，我總覺得這具身體不是我的……”病人神情低落，“不知道你是不是也有這樣的感覺。”

　　丘青楊眼睛一亮，試探著開口:“那你是不是還有別人的記憶?”

　　那人眼睛一亮，豁然開朗，小雞啄米似的點頭。

　　這一刻，丘青楊終於肯定他沒有病。不僅如此，這醫院裡還有很多沒有精神病的“患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