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秋來,燕人部落卻沒有多大的變化。
唯一值得注意的事,便是祭司夫人因病去世。
她的屍體躺在藤條編織的擔架上。
祭司燕任在一旁看著,默不作聲。
“祭司大人,該送她走了。”
此時,只有燕澄敢開口打擾燕任。
他畢竟是神子。
燕任用濕潤的眼睛看著燕澄,眼裡是自己曾經的模樣,他伸手向燕澄,卻又不甘的收回。
燕澄是神子。
燕任再一次告誡自己。
他不是燕澄的父親,也不能是燕澄的父親。
自然,他的妻子也不能成為燕澄的母親,哪怕她本該是她的母親。
否則,將神至於何地?
“送她走吧,她年輕時便夢想著去山的另一邊看海,神子……”
燕人還是不理解,神子怎麽會以這樣的形式誕生。
縱使神子的靈來自於神,但他的肉與骨……
“你能讓那些鳥雀帶她過去嗎?”
他的肉與骨都來自於擔架上這個,未曾擁有過名字的女人。
文字與語言彌足珍貴,一個部落通常只有祭司和對部落做出重大貢獻的勇士才擁有名字。
燕澄呼喚來鳥雀,開口道,
“我也不知海洋在何方,只能命令這些鳥獸,朝著某個方向飛行。”
“東方。”
燕任指著不遠處的河流道,
“河流的盡頭便是海洋。”
“嗯。”
燕澄應了一聲,鳥雀便跟隨著河流飛行。
他臉上毫無波瀾,自然不會有悲傷在內。
可燕任覺得悲傷。
“神子,蛇人部落的領地已經擴張到我們領地附近了,你可願前去交涉?”
“若能讓他們退去,自然最好,若不能,也不要得罪他們。”
燕澄抬手招來一道狂風,吹得燕人的建築搖搖欲墜,
“為何?我們需要懼怕他們嗎?”
“我們佔據天空,我能呼喚風暴,蛇人若是侵犯我們的領地,滅了他們便是。”
燕澄如今已十二歲,他所掌控的力量,讓他在燕人部落周邊未曾遇到過敵手。
族人們的尊敬和崇拜,獵物臨死前的哀嚎,助長著他的自信。
他必定能帶領燕人走向輝煌。
他會打造出魔族那般的理想世界。
“蛇人有神。”
燕任僅此一句回應。
燕人們佔據天空,探索外界、收集情報都非常便利。
蛇人如此強大的近鄰,自然是他們重點關注對象。
他們沒有翅膀,但有著強有力的肌肉,他們沒有雙腿,但長尾扭動得比奔跑還快,僅比燕人飛行要慢上些許。
“我是神子!我們也有神!”
燕澄更加自豪。
燕任看著他稚嫩的面孔,悲傷湧動,沒來由的問了一句,
“你是燕人嗎?”
一瞬間,燕任和燕澄都愣住了。
“我是……不,我不是?”
生來聰穎的燕澄,此刻卻找不到答案。
他是神子。
如果他是燕人,豈不是說神是燕人?
但神怎麽會是燕人呢?
如果他不是燕人,為何又擁有著和燕人一樣的身軀?
燕澄迷茫。
燕任也迷茫。
他扇動羽翼,返回了他自己的樹洞。
他終究不是一個正統的祭司。
他不像以前的祭司一樣,
從小便被老祭司培養。 他心裡充斥著對神的疑問。
所謂的祭司傳承不過是燕人留在樹皮上的一些圖案。
他無法理解這些圖案的含義。
若非燕澄那特殊的力量,斥候證實的蛇神傳言,燕任甚至要問——這個世界有神嗎?
幾日過去,燕澄依然沒能想明白。
但燕任已經在催促他展開行動。
他不得不帶著十來位侍衛前往蛇人的領地。
當他們在蛇人駐地外圍下降高度後,便被蛇人的戰士們包圍了。
“燕人?”
一名蛇人戰士輕蔑的看著燕澄和他身後的燕人侍衛。
燕人們的手臂腿腳纖細,成年燕人看著還沒有七八歲的蛇人強壯。
“你們來這裡做什麽?”
燕澄一抬手,便用旋風將那蛇人束縛,
“我來這裡警告你們,莫要侵犯我族領地。”
蛇人們頓時舉起了長矛,並將之投向燕人。
“敵襲!”
“放肆!”
風構造了屏障,蛇人戰士們投射出的長矛被吹得重心不穩,散落在地上。
燕澄終究不是來宣戰的,便釋放了被他束縛的蛇人,
“讓你們的領袖出來。”
蛇人戰士們收起了輕視之心,不再對燕人們出手,
“你是什麽身份?也想見我們祭司大人?”
“燕人部落神子、下一代祭司燕澄,代表燕人部落來與蛇人部落交涉。”
燕澄呼喚來萬千鳥獸展現他的身份,不少蛇人敬畏的看著他,
“蛇人祭司何在?”
“我在這裡。”
蛇皮扭動著身軀來到諸多戰士身前。
皮者,禦寒、禦敵之物,蛇皮自從被上任祭司授予“皮”之名,便堅守在保衛蛇人族的陣地上。
從最初時保護蛇人不受外地侵擾,變成了現在保護蛇人肆意繁衍、發展。
“神子有何事要談?”
“你們該調整擴張的方向,不得侵入燕人的領地。”
燕澄直言不諱,讓許多蛇人戰士都自覺受到了侮辱。
蛇皮一雙豎瞳直勾勾的盯著燕澄,
“理由?”
他不在乎侮辱,他只在乎利益。
燕澄當即將自己的腹稿道來,
“我夢見了魔族,這是神啟,他們要再次給這個世界帶來災難。”
“我們不應當在這種時刻陷入內耗。”
蛇皮略作思考,便轉身離開,
“遠來是客,神子不如在部落休息兩日。 ”
魔族?
蛇皮自然知曉。
那是不知從何等古老的時代,流傳下來的神話傳說。
那是祭司為孩童啟蒙的第一則故事。
那是比部落延續更重要的文化延續。
但蛇皮從未見過魔族。
他做不了主。
“聽說蛇人擅長狩獵,不知你們廚藝如何?”
燕澄自然應下。
他的目的也不是抵禦魔族,而是借助這個機會,讓蛇人協助他尋找魔族。
他要魔族的種子。
當晚,在蛇人的篝火晚會上,他品嘗到了蛇人的美食,
“不得不說,你們這的食物,要更加美味。”
“與其說是美味,不如說——”
一位蛇人戰士出言挑釁,
“燕人不擅長狩獵,沒什麽機會品嘗巨獸肉排的滋味。”
“確實如此,”
燕澄毫不在意蛇人的挑釁,事實如此,他並不認為有什麽不對,
“但燕人遲早能吃上更多種類的食物。”
“我們會建立醫院照顧傷患。”
“我們會耕作農田、會馴養牲畜、會建設魚塘。”
“我們的樹屋外會爬滿葡萄藤。”
“我們屋內會有大大的蜂箱。”
“我們再也不會為食物困擾。”
蛇人戰士聽蒙了。
他不理解醫院、不了解農田,不知道何為馴養,但他能聽懂最後一句——不會為食物困擾。
他現在只有一個疑問,
“神子大人,你真的是燕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