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當新炎歷69年2月29日,正月十五,元宵佳節。
楚亦在連續靜養了十天后,身子骨總算是恢復了不少,手腳終於能提得起勁來,臉色也好了許多。
接下來只需要再吃幾副湯藥,體內的余毒也就能清理乾淨了。
至於身上的傷,則還需要一段時間的靜養,畢竟傷筋動骨一百天,更何況是內傷。
只是一連多日呆在洞中,身子骨不免有些閑得慌,於是趁著白日裡陽光正好,走出山洞,來到一處較為平緩的山坡上,擺好架勢,開始緩緩演練五行真解。
靜養的這幾天裡,重明道長給他普及了不少有關修行的基本常識,不過修行知識太過龐雜,一連惡補幾日也依舊是一知半解,不過也不會像以前那樣懵懵懂懂一頭霧水。
就拿自家祖傳的《五形真解》來說,楚亦之前隻按部就班的照著練而已,但現在已經有了更深層次的理解,對每一形的修習方法和作用都已了然於心。
五形之中,虎形主肝,在體合筋,肝在五行屬木,久習之,可以舒筋活絡,強健筋力;由於肝髒連通五官,主目,所以久練之後,還有明目之效。
鹿形主腎,在體合骨,五行屬水,久習之,可壯腰健骨,益氣強腎,養元補精,與虎形合練,還有強健筋骨之力的功效;腎髒通耳,所以還能增強聽力。
猿形主心,在體合脈,五行屬火,最是能夠開拓經脈,疏通血管,養心補腦,對內練行氣極有幫助;心通舌,能增益舌苔味覺。
鳥形主肺,在體合皮,五行屬金,最有益於呼吸吐納調理氣機,肺髒通鼻,所以還有增強嗅覺之效。
熊形主脾,在體合肉,五行屬土,土在五行居中,有平衡五行調和陰陽之效;脾髒通口,可助清聲亮嗓,呼嘯風雷,響喝行雲。
五形同練,強身健體,健胃消食,延年益壽,還有助力於‘煉精化氣’!
據重明道長推斷,《五形真解》應該成書於三國之末,魏晉初期,也就是內丹法這個理論思想開始成型的年代。
而當楚亦拿出那本《青囊想爾注》後,就更加證實了這一猜測。
楚家初祖是華佗的弟子,五形真解也確確實實脫胎與‘五禽戲’,但這《青囊想爾注》卻和華佗死前手書的《青囊經》關系不大。
照他推測,應該是其弟子聽取了華佗的醫術思想後,想當然爾所注,實為後人所寫。
當楚亦問及此書是否為修行法門時,盧湛元笑答之,此書和道家經典一樣,屬於承載思想和大道的經義,乃是無為之法,並非可修行的有為法。
雖然沒有明文注釋如何修行,但這卻是修行之總綱,五行真解要是缺了這份總綱,便難以修至大成。
而此書也對於修行煉炁也是助益良多,在調和五行陰陽升浮沉降方面,確有獨到之處。
盧湛元在一覽此書後,甚至直接放出豪言,在兩年之內,一定能回返先天,成為當世修行第一人!
當顧澤之得知這一情況後,頓時眼紅的無以複加,於是直接動身趕赴嶗山,說是要拿家傳絕學和楚亦做一筆交易。
楚亦則表示,來者不拒,但是絕不吃虧!
......
正當楚亦練的忘我之際,盧道長背著竹簍從山中采藥而歸,見到他後,停下了腳步,言語關切道:“外面天寒地凍的,你大病初愈,身子骨弱,還是少待為好,以免被風寒侵體。”
楚亦聞言,
心中感到一股暖意,於是笑答道:“多謝關心,我只是在山洞裡呆久了,感到身體都快發霉了,所以就出來透透氣......” 楚亦說著,又看向了盧道長身後那看起來略顯空蕩的背簍,繼續道:“這大雪封山的,真能采到藥嗎?”
“哈哈,如何不能?”只聽盧湛元淡然一笑,隨後從背簍裡取出了一根人參,驕傲的說道:“這根老參是我在三年前發現的,估摸著起碼也有百年之齡,之所以一直留著它,是想著有朝一日衝擊先天之境時,借其藥力輔佐衝關......如今卻是用不著了,正好拿來給你補一下身子,順帶也為我自己恢復一下元氣。”
“百年老參!?”楚亦湊上前打量著老參,一臉驚訝道:“那得值多少錢啊?”
盧湛元輕笑著回道:“怎麽也得有個一百多萬吧!”
“啥?一百多萬?我這輩子都沒見過那麽多錢呢!”楚亦一臉愕然的看著老參,心中忽然冒出一個想法。
於是乎,他走到盧湛元的身邊與其勾肩搭背,賤兮兮的說道:“我說老盧啊,怎倆商量個事唄,其實我的內傷已經不礙事了,了不起多養一段時間也就好了,只是這根百年老參是可遇而不可求啊!我的身體沒那麽金貴,用不著這種寶貝來補......要不咱們把它賣了吧,事成之後,咱們三七分帳,我吃點虧,我三你七!”
話音剛落,只見盧湛元一把撥開了楚亦的手臂,沒好氣道:“不賣。”
說完,便頭也不回的朝洞府走去。
楚亦連忙追上前去,尤不死心的喊道:“那二八,二八總行了吧......一九,不能在低了!”
......
時間飛逝,很快就來到了正午時分。
楚亦捧著飯碗望著竹簍裡的百年老參,憂鬱的歎了口氣,隨後大口大口的吃了起來。
盧湛元見狀,無奈道:“別看了,我是不會賣的,等你正式開始修行之後,你就會發現一百多萬是有多麽不經用;身處道艱時代,想要修出點名堂來,法財侶地缺一不可,需要的資源更是一筆常人難以想象的數字......你知不知道,有一位前輩為了弄一件法器,足足在山裡守了十多年才等來了一點機緣,最後收獲了一截三尺多長的雷擊木;有富豪得到消息後拿出三千萬求購,甚至還揚言有什麽要求盡管提,價格不滿意可以再加;可即便如此依舊被那位前輩給嚴詞拒絕了,那位前輩為此還放出狠話,誰要是敢打他雷擊木的主意,就算豁出去一身道行,也要把他挫骨揚灰!宗門道統家族血脈一個不留!”
楚亦聞言,不由得豎起了大拇指,“那位前輩的脾氣挺大啊!”
盧湛元瞥了他一眼,理所當然的說道:“事關成道之基,能不大嘛?其實那位前輩是圈子裡公認的好脾氣,只是阻人成道,如殺人父母,大道在前,有我無他,誰碰誰死!”
楚亦聞言,長出了一口氣道:“了然,了然,怪不得都對我家的五行真解垂涎三尺,大道希望在前,還有什麽是乾不出來的。”
這時,只見盧湛元面色淡然的回道:“你可別高估了你家的《五形真解》,雖有獨步之處,但說到底也只是一門養生之功而已,可長命百歲,但做不到長生久視;跟那些宗門秘藏的修真功法比起來,還有一段不小的差距,但是......”
盧湛元言及此處,稍頓了頓,話鋒一轉道:“......當今此時,道法衰微,那些神功秘籍猶如鏡中之花,水中之月,根本沒法練,只能束之高閣......所以說,沒準還沒你家這門養生功來的實在,起碼活得久。”
“哈哈,在理,在理!”楚亦連連點頭,隨之又問道:“道長,你之前說,修行煉炁需要性命雙全,如今命功方面勉強可以用五行真解代替一下,那性功呢?性功該怎麽練?”
“好問!”盧湛元讚歎一聲,直言道:“所謂性功,也可稱之為靜功!是磨練意志,降服心猿意馬,掌控自身的方法......似我等修士,可以通過觀想心湖,誦經念咒,吃齋持戒等等方式來增強靜功修為,其中法門,各門各派皆雖有不同之處,但總體而言可以用一句話來概括,即‘我觀觀音觀自在,我見真武見真我’......而修真修真,修的就是這個‘真’,真靈不滅,性光永明。”
盧湛元洋洋灑灑的說了一堆,最後看到楚亦仍是一臉迷茫時,略微歎了口氣,隨即舉例說道:“如果有一條船,每次受損都會換上新的部件,長此以往,當船上部件全部都被換了一遍後,那船還是原來的船嗎?”
“這......”楚亦聞言,頓時陷入了沉思之中。
盧道長見狀,繼續追問道:“那我換個簡單一點的,如果你,缺胳膊斷腿了,拿別人的給接上,那你還是原來的你嗎?”
一聽這話,楚亦猛然抬起頭來,眼神清明,再無疑慮,果斷答道:“如何不是!”
盧道長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記住你現在說的話,這個就是‘真’!縱是世道變換,滄海桑田,歷經萬劫,而我初心不改!此為赤誠之心也!”
只見楚亦忽的站起了身,朝著道人躬身一禮,“多謝道長教誨。”隨後,他又站起身,一臉認真的說道:“道長,我想跟你學道,你能教嗎?”
盧湛元則似笑非笑的說道:“嘖嘖,教是能教,只是貧道現在這點微末道行還不配收徒,倒是可以代替先師收你入門下......不過你可得想好了,我這一脈屬正一,門內清規也比較松散,但有一條戒律較於其他法脈頗為嚴苛,而且必須死守,那就是不能碰女色;所以一旦入門,也就意味著你不能娶老婆了!”
“啥?這......容我考慮考慮。”楚亦聞聲,當場犯起了難,面色悻悻,不敢在多言。
盧湛元看著楚亦那古怪的面色,淡笑道:“其實你也適合修道,我觀你面相,知你六親緣淺,卻情深義重,根骨資質雖不敢說是天縱奇才,但也算是中上之姿,屬清貴之相......不過你的身世遭遇卻與面相不符,嘖嘖,按理說,你應該生在富貴人家,享盡人間繁華才對,怎麽會混成現在這個樣子?”
楚亦無奈自嘲一笑道:“盧道長, 您可別調侃我了,你看我這倒霉樣,哪有富貴人家的樣子?”
盧道長卻自信的反問道:“真的不是嗎?”
楚亦聞言,默然無語。
過了一會兒後,盧道長見他這樣子,有點不忍心,於是說道:“行了,把你八字給我,我來給你算算,你的命格不可能這麽倒霉的......按理說,你家祖上世代行醫,功德福蔭綿延子孫,傳到你這代,不敢說大富大貴,但起碼也得是福壽雙全的小康人家,這其中肯定有什麽隱秘在。”
楚亦點了點頭,沾了沾水,以指代筆,就將自己的八字寫在了桌上。
盧道長瞄了一眼,便拿起龜甲算了起來,莫約十余分鍾後,只見他臉色忽得一白,心神俱震之下竟直接吐出了一口鮮血,隨即冷哼道:“呵,好大的手筆啊!”
楚亦趕忙上前道:“道長,你沒事吧?”
只見盧湛元狠擦了一下嘴角的鮮血,面色陰沉,隱隱壓製著怒意,冷聲道:“你是被人給下咒了!不,是整個楚家都被下咒了,咒你們楚家香火滅盡斷子絕孫呐!”
此話一出,驚得楚亦頓時愣在了原地,良久後,他冷著臉出聲問道:“是誰下的咒?”
盧湛元沉著臉,手指向東方,冷冷的說道:“是誰我不知道,但肯定和倭寇脫不了關系,這個咒很大很毒,你楚家也只是捎帶而已,它真正的目標是整個玄門,是整個炎夏!”
一時間,山洞內,皆陷入了沉寂當中,仿佛頭頂的天空都布滿了陰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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