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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戰騎士勞倫斯的贖罪之旅》二百三十三 樂園之扉
  “曾聞彼之傳說,衝鋒陷陣,救其故國,行於四海,摧其所及…”我們唱戰歌的時候可驕傲了…待到積雪消融,我們埋葬了死者。冰塊在河上移動,沃河上全都是屍體,赤裸著,全身黑色,只有皮帶扣和勳章閃著亮光。

  我們有過偉大的祖國,從大地到大地,從極北到泰坦山脈。可是現在她在哪呢?現在我們沒有被敵人攻打就已經失敗了,我們沒有遭遇戰敗啊。是尊貴的香腸陛下和麵包女士把我們打敗了,是美味佳肴把我們打敗了,是像喝粥一樣喝糞尿的日子把我們打敗了。可是…怎麽自殺啊?什麽都沒有,武器生了鏽,就連石頭都被凍碎了。他們只是一群新兵,大多不到二十歲,老兵紛紛上吊自殺,新兵也有樣學樣。有的人用皮帶,有的人用草繩,有的人…反正全都吊在暗無天日的地下通道裡。他*的,簡直是世界末日啊。

  ——摘自《風暴前線》某位無名下級軍官的口述。

  在每次戰鬥結束後,軍團都會陷入一段時間的寂靜。在這段靜默期中,生還者會焚燒部分戰利品以紀念逝者,並為來之不易的勝利而自豪。無論他們曾是哪個軍團的成員,大多數士兵都將回到自由之城進行休整;多數人會泡在酒館裡喝得爛醉,少數人則是待在自己的營帳裡,沉著臉打磨武器或是躺下睡覺。但此時此刻,領主指揮官勞倫斯另有要事。

  他大步穿過公爵城堡的走廊,沉重的腳步聲被腳下的軟鬃地毯所掩住——如果不是貴客臨門,那公爵的城堡是絕不會擺這種排場的。無論他走向何處,城堡守衛都會對他鞠躬致敬,並將右手撫在心口,以示敬意。多數西境人都會咒罵勞倫斯帶來了一場災難,但公爵的親衛們不在此列。這些卡庫魯部族的戰士誓死效忠於猩紅大公,作為公爵指定的繼承人,勞倫斯雖然犯了大錯,但他在戰場上的英勇表現還是讓親衛們對其心懷敬意,並願意服從他的命令。

  勞倫斯抵達了自己的目的地,低下頭,勉強從窄小的門縫裡鑽了進去。公爵的私生女抬起眼看了看他,敷衍地咕噥著問候。她並未在下任西境之主面前鞠躬致敬,相反,是勞倫斯向她躬身敬禮。

  “行了,亞當小子。你知道我討厭這些沒用的禮數,別跟我點頭哈腰了。”面容憔悴的女人慢騰騰地指著一張勞倫斯手邊的椅子。她是姐姐還是妹妹來著?勞倫斯忐忑地乾咳了一聲,他拖著一身生鏽的骨頭,慢慢坐了下來。

  “公爵閣下…”

  “父親昨晚又昏迷了。”她不悅地盯著勞倫斯,“怎麽,小子,現在你知道情況了,又能做什麽?”

  “小子”。不會因這份僭越不敬而受罰的,除了卡琳便只有這兩姐妹了。

  誠如女人所言,勞倫斯的確做不了什麽,或者說,公爵之所以還得吊著一口氣忍受折磨,正是因為他辜負了所有人的期待。一想到這,勞倫斯的眼睛又紅了。他的盔甲下是無數或深或淺的戰疤,但即使那些傷痕已經在他的皮肉上堆積出了難看的丘峰溝壑,所有傷口加在一起帶來的痛楚也不及人們看他時撮起嘴唇的萬分之一。

  明明不該是這樣的。勞倫斯能想象到,奧蘭多公爵的雙手患有關節炎,長時間持握那根精美的羽毛繪筆下達命令,會讓這位早該入土為安的老人承受無法想象的痛苦,雖然他的頭腦依然清醒,雖然他的作品依舊精湛奪目,但勞倫斯只希望他能早日得到解脫。

  “我…”勞倫斯垂著頭,

“他是否提到,我需要做什麽?”  女人咂著嘴,思索著如何作答。“目前沒有,”她最終回答。“你還年輕,別太自責了。”

  “這算是恭維嗎?”

  “你覺得呢?這是事實。”

  隨著女人開始轉身調配公爵今日要服用的藥物,整個房間也陷入了令人不安的寂靜。木杵輕輕轉動,迅速將不知名的草藥碾成了味道刺鼻的湯汁,現在的公爵僅靠這類藥物來續命。

  她說得沒錯,勞倫斯還很年輕,哪怕他各方面的能力遠遠都不及猩紅大公,但奧蘭多畢竟是個衰老的凡人,而服下了救贖之血的神選者,傳說他的生命是不朽的。相比於不老不死之人的宏偉一生,奧蘭多百年的傳奇也不過是曇花一現。勞倫斯輕輕歎了口氣,他一言不發。

  “對了,脫掉你的上衣,讓我看看傷口。”女人不情願地補充了一句:“這是公爵的命令。”

  勞倫斯脫下厚重的盔甲,慢慢解開了亞麻短袍的扣子。女人掃視著他肌肉虯結的寬闊胸膛,雙眼因嫌惡而微微眯起。他赤裸的上身沒有一根毛發,蒼白的肌膚緊繃在不完全像人類的骨骼上,關節好像錯了位,骨頭微微變形,一道道尖刺狀的不規則疤痕如乾枯的樹木根須,在末端分叉變細。

  “你的老師怎麽說?”

  盡管她的臉深藏於兜帽之下,但勞倫斯仍感覺到了她在皺眉。盡管他為了贖罪在戰鬥中往往奮不顧身,但能在他身上留下疤痕的對手也是屈指可數,即便是沒有盔甲的保護,尋常士兵也很難近他的身。本著幾分玩味和幾分疑惑,她決定先提問再處理。

  “她什麽也沒說。”

  “那是因為她無話可說。”女人仿佛讀懂了勞倫斯的心思,“前景黯淡,她卻無力保護你一輩子,不是嗎?”

  “我雖然魯莽,但並不會主動把命送掉。”勞倫斯不甘地咕噥道:“為何你們都覺得我像個不知分寸的蠢貨?”

  “我並不懷疑你的能力,哪怕你辜負過我們。”她說的大概是客套話,否則那雙略帶憤怒的紅眼睛又是怎麽回事呢?

  “那為什麽…”

  “因為她這輩子沒被人親近過,還差點成了你母親。你可真是個白癡,哪個母親願意看著自己的孩子帶著滿身傷痕…”

  “你說什麽?”

  盡管遭到了責備,勞倫斯仍毫不在意。他聽公爵提起過卡琳和亞當家族有些交情,但他從未想過答案是如此…出人意料。尤其是他第一次與卡琳見面時,那輕浮的幽默感曾惹惱過她。事實上,勞倫斯曾想知道一個很少拋頭露面的無情女人是如何靠恐嚇管理一個城區的,但當她第一次教他用劍時,他找到了答案:費舍爾·卡琳並不無情。

  “她沒對你提過?這也難怪。”女人用手指蘸了一點藥膏,慢慢塗在勞倫斯身上,“現在告訴你也無妨——她是你父親的保姆,也是你父親的初戀情人。你的祖父在…那件事以後失去了雙腿,一蹶不振,不久便去世了。是她把亞當·盧修斯從一個只知道抹眼淚的孩子變成了可以獨當一面的大人。”

  她說的每一個字勞倫斯都能聽懂,但勞倫斯用了好長時間來理解這些話,就連藥膏塗在傷處帶來的剝皮般的痛楚也沒能讓他的面部肌肉做出任何反映。

  不知何故,這才是她最討厭勞倫斯的地方。一個正常的人類,哪怕是類人種族,也該表現得…稍微正常一點,起碼對於疼痛皺皺眉頭,或是咽口唾沫。

  但他沒有。

  “那為什麽我父親…”

  “因為她的塞連血統,而且恰逢孔代親王政變失敗,你祖父的去世,都讓亞當家族在風暴中搖搖欲墜。菲利普或許可以對你的祖父曾與誰交好睜一眼閉一眼,但他非常在意你父親的態度,因為這關系到十六人議會的多半席和不少古老家族會不會改變立場。”女人看著勞倫斯,試圖從他臉上找到一絲讓她感到愉悅的情緒,“國王忌憚我父親的影響力,所以他需要以其他方式向野心勃勃的臣子彰顯自己的權威。於是,他給了你父親兩個選擇,要麽留在西境,放棄繼承權,做西境的稅務官;要麽回到王都,與奧斯塔男爵的女兒成親,成為亞當家族的新家主。”

  “所以他選擇了後者?為何他不…”

  “因為盧修斯堅信是猩紅大公謀害了他的父親,從而使亞當家族在宮廷的地位一落千丈。當然,到現在為止,史書上也是這樣記載的。另外,你覺得如果他選擇前者,亞當家族還會存在嗎?你的祖母,你的近親遠親們,還能活到你這代嗎?”

  “奧蘭多公爵,他對我祖父做了什麽?”

  當勞倫斯提出這個問題的時候,女人眼中不懷好意的喜悅消失了。她花了數秒來組織語言。

  “你必須要理解,父親沒有一天不在後悔。你的祖父很愛你的祖母,但是,只有猩紅大公,只有他,”她避開了勞倫斯的目光,“只有蘭斯第一騎士,才會追逐著那份根本不存在的希望直到地獄的邊緣。那份希望是如此純粹,以至於你的父親雖然恨他,卻也不得不佩服他。”

  “所以呢,他做了什麽?”

  “他做了什麽重要嗎?”女人突然發出歇斯底裡的怒吼,“他現在只是一個忘了自己是誰的將死之人,當他的佩劍斬斷你祖父雙腿的時候,原因是什麽還重要嗎?沒有人會接受他的證詞,歷史也不會記錄真相,甚至在那之後,也不再會有朋友願意和他交談了。他受到的懲罰還不夠多嗎?曾經最愛他的人成了最恨他的人,被他用謊言欺騙的人民,在被他用命奪回的土地上生活;被他殺死的人的孩子,想讓他去殺了他自己,而那些看著蘭斯走向衰弱的旁觀者,會無時無刻對他露出笑容。難道這還不夠嗎?他的痛苦,他的遺憾,他的幸福,他的驕傲,他想保護的東西,最後都變成了亞當家族的詛咒。放過他吧,他甚至要將他所有的遺產補償給你,而留給我們這些子嗣的只有一紙‘保護他,輔佐他,不得違抗他’的命令!”

  女人顫抖著,將本就攥住的拳頭捏得更緊了。她知道自己不應該感到難過,猩紅大公的冷酷和她為他在背地裡乾過的髒活相比不值一提。但令她顫抖的不僅僅是憤怒,還有冰雪般寒冷的嫉妒。猩紅大公從未當過一個合格的父親,他甚至沒正眼瞧過自己的私生女,只是偶爾平靜地喚她們一聲“雜種”。也許老英雄只是不願在乎誰的感受,但勞倫斯,他憑什麽能毫不費力地得到本該屬於她們的一切?年輕的銀翼騎士只是坐在那,就能從她的皮膚上吸走熱量,狼吞虎咽,讓她感到徹骨的寒冷。

  她想揮舞藥杵,就像揮舞著猩紅大公的權杖一樣責備他,但她還未來得及做什麽,卡琳便推門而入,只是盯著她看了一眼,她便藏起了自己的所有情緒。

  卡琳是他最忠誠的護衛,也是他的老師。不可忤逆他的意志,猩紅大公的手下已經被告知了這一點。

  “她的話,都是真的?”勞倫斯沉浸在思緒的風暴中,並未察覺到氣氛的微妙變化。

  卡琳花了幾秒鍾才明白他已經被告知了真相。她瞪了女人一眼,待她匆匆離開房間後,才對勞倫斯點了點頭。勞倫斯眨了眨眼,半張著嘴,剛要提問,卡琳便半跪在他身前,用眼神示意他不要提問。

  “我已經讓你脫胎換骨,和過去的自己告別了。”她將他的手貼在自己的眉心上,“你的家鄉,你的父母,你曾經的親友,他們已經死了。不要對你過去的名字念念不忘,現在,自由之城是你——下任西境之主的唯一歸宿。”

  “但我如何才能…”

  “亞當小子。勞倫斯,看著我。”她垂下頭,輕吻他的手背,露出後頸和耳後被披發所遮掩的傷疤。她的一舉一動像極了勞倫斯的母親,聲音溫柔而堅定,眼神嚴厲卻不殘酷。

  “聽我說,孩子,你要成為下任西境之主。你所經歷過的考驗僅僅是個開始。只有最勇敢、最強大、最堅強的騎士才能成為一個合格的君王。如果你無法成為那不到萬分之一的聖人,那你將把那些願意將一切都奉獻給你的臣民拖入無盡的絕望中。”

  這些話語清晰、緩慢、不帶任何指責的意味,僅僅是擺在他面前的事實。

  他的情緒有所平複,於是他表示了解地點頭,盡管他隻明白了大概。

  “我會…”他茫然地眨眨眼,“我能做什麽呢?猩紅大公甚至不允許我再領軍作戰。”

  “那是因為,他的最後一張底牌,是你和最忠誠於你的士兵。”卡琳欲言又止,最終她還是說道:“我們已經贏了這場戰爭,又一次。聖戰聯軍的鋒刃被猩紅大公親手折斷。但…那些嗜血殺手總將回來,到時我們將不得不再次與之作戰。如果我們再次擊退他們,他們仍會卷土重來。我該如何形容…去看看凱旋的軍團吧,也許那就是你想知道的答案。”

  ……

  第二次討逆聖戰,以聯軍的敗退告終。在猩紅大公力挽狂瀾的指揮下,地行龍騎士衝垮了敵人側翼的防線。卡庫魯軍團排山倒海的連綿攻勢壓倒了幾乎所有的正面精銳,敵人所剩下最基礎的輕裝步兵被戰爭傀儡的縱向碾壓輕松解決。

  但哪怕猩紅大公又贏得勝利,今日的大街小巷卻沒有任何歡悅。歸來的士兵們帶著滿身的戰傷,靈魂中只有空洞。卡庫魯軍團的指揮官赫卡特已經入眠,不吃不喝不動也不說話,他仍深陷失去自己勇敢的兒子的悲痛之中。地行龍騎士第三支隊的隊長布蘭德用生命履行了他‘若為勝利一切皆可犧牲’的諾言,向著不可能被突破的陣線發起了自殺式衝鋒,以緩解正面戰場的壓力片刻。哪怕是如赫卡特這般堅韌的老將,也只能看到前路一片黑暗。 下一場聖戰,如果還能擊退他們,他們仍會回來。一切都將繼續,戰火連綿,直至這片曾被惡魔佔領的土地再次成為屍積如山的戰場,沃河被鮮血染紅,天空被煙霧和火焰籠罩,而西境人再也沒有兒子去抵抗敵人。

  明明贏得了勝利,軍團的士氣卻在動搖。復仇,對大多數人來說,這種對承受冤屈者的補償已經足夠,是以牙還牙。在多數情況下,當無情而精準的鋒刃刺入敵人的身體時,屈辱便已經消除,錯誤已得到糾正。在他們從仇恨中清醒過來的短暫片刻,恐懼與困惑便會成為心魔,讓幸存者因懷疑和民間散布的戰敗流言而束手束腳。

  他們無法贏得這場漫長的戰爭。

  哪怕失去了奧秘之主的賜福,勞倫斯也能在腦海中看到未來,那是一片黑暗。整個世界都將被卷入這場不會停止、無可挽回、不可避免的戰爭。猩紅大公在有生之年也許還會再次擊敗敵人,但下一場聖戰呢?再再下次呢?最終,這場戰爭將吞噬所有人,一切都會被毀滅。

  戰神巴爾的神選者,或許會像人們期待中那樣挺身而出,迎戰黑暗。如果傳說屬實的話,他也將孤軍奮戰,他身旁的世界已被傾覆和毀滅。他將親眼看到,他的朋友和家人被逐個殺害,他的家園被夷為平地,世界上再沒人知道他曾存在過。

  孤身一人,他散發著光芒,但卻很短暫,對抗著不可名狀的黑暗與恐懼。

  他將孤獨的死去,整個世界的灰燼將為他陪葬。

  最終,他的光芒也被吞噬。

  屆時隻余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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