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果然調查過我。
唐正“關切”地說道:“讓公慧眼。我不能說毫無此意,但主要卻因讓公。”
“哦?為何?”張讓好奇地說道。
“凡戰者,以正合,以奇勝。有些時候,手段大可不必全擺在明面上,藏在暗中的手段越多,越能安穩。”
“聽著有些道理。”張讓聞言微微點頭,低垂的眼中閃爍了一下,心道:此子倒有些小聰明,不過……暗子……確實比擺在明面上的棋子要好。
“只是不知讓公需要我做什麽?”
“你猜不到?”
“洛陽局勢複雜,只能說略知一二。”
唐正只知道張讓想要通過掌控他而掌兵,卻不知他為何要碰兵權。
張讓起身,道:“陛下只有一子曰辯,你知否?”
“知。”
“陛下要立其母為後,你知否?”張讓語氣平靜,但其中埋藏著多少無奈卻無從可知。
“不知。”
唐正一驚,沒想到會有此事發生!
這就是何進之妹何皇后了?那麽按照今日之局勢看的話,未來的皇帝就應該是劉辯了。
而且張讓經常陪在皇帝身邊,對其身體狀況了如指掌。不客氣的說,以劉宏現在的生活作風,能活過三十歲算他老劉家種好。
到時幼帝即位,且其母、舅憑此而貴,又是一家大外戚!
而宦官集團和外戚集團一向是相愛相殺的。遠的不說,就說近幾十年的梁冀、竇武,這些權侵朝野的外戚全都是被宦官所誅!
唐正對張讓之意已經有了些眉目。
張讓走到唐正面前,看著他,道:“那你可知竇武之事?”
“知。”
“那你可知為何我向陛下提議讓你做羽林左騎?”
“兵!”
“聰明。若到時有人欲行竇武之事時,伱會幫我嗎?”張讓死死地盯著唐正,好似要從其臉上看出點什麽。
說到這裡,若唐正還不明白張讓提議他為羽林左騎的原因的話那就可以回家種田了。
因為竇武之事!
說起竇武,那可是位士人稱讚宦官憎恨的人物。
士人之中,有三君、八俊、八顧、八及、八廚之稱。而竇武,則是三君之一!
若說宦官憎恨則是因為,他在桓帝死後,擁立劉宏繼位,拜大將軍,輔佐朝政。後來與太傅陳蕃定計欲要盡誅宦官!
對,沒錯,竇武要將宦官全部殺絕,一個不留!
張讓七歲進宮,歷經四朝皇帝依然屹立不倒,所遭逢的最大危機就是竇武誅宦一事。時至今日,他對此事仍心有余悸。
但為了能在宮中有更大的話語權,張讓只有選擇扶持家族勢弱且又有子嗣的何皇后上位。
但現在的何進又一直在往士族那邊湊。這讓張讓極為不滿,但縱觀后宮,他也沒有別的人選可以選擇扶持。所以他只有暫時忍耐何進的行為。但他可不能一直忍,也不能毫無防備地忍。
因為誰也不知道何進之妹真正成為皇后之後,何進得勢之時,何進如何對待他們宦官?
若相安無事自然對雙方都好。
但若這何進為了討好士族要行竇武之事的話可就遭了!若不早做準備,等到何進動手可就悔之晚矣。
而兵權則是那時候保命甚至反殺的東西!
而後世來的唐正自然知曉張讓所慮之事就會在十年之內成真,不過那時候仍是宦官勝過了外戚。
“得人恩果千年記,屆時只需讓公知會一聲。”
張讓好奇問道:“我與你有何恩果?”
“知遇之恩為大恩!”
張讓聞言突然大笑不止:“哈哈哈……怪不得盧植與蔡邕被你哄得團團轉。
“你這麽會說話,不如進宮來陪陛下?到時,你或能成為一名常侍,亦如幾十年前的唐侯一般。”
“讓公,這……”唐正隻覺下面一緊,不知該說些什麽。
“好了,你先去吧!待得白日,去南宮到羽林左監報道。”張讓輕笑一聲,不再調笑唐正。
“是。”
唐正作揖之後,正要退出房去之時,卻聽張讓之話傳來:“以正合以奇勝,此話不假。唐正,當你出得此門,在我未找你做事之前,你我絕無瓜葛!”
唐正心中狂喜:“明白。”
“還有,你說的不錯,知遇之恩為大恩!你要記得你的恩人是誰。”張讓冷聲問道,“是誰?”
唐正答道:“是陛下與讓公。”
“不錯,腦子還算清醒,沒被盧植與蔡邕一點小恩小惠給迷了眼。士族最重出身,蔡邕絕不會將其女嫁與你,他是在騙你!
“而陛下與我卻並不在乎出身,若不是陛下之意,以你的出身只怕再努力十年也成不了一縣之尊,更別說前途無量的郎官。”
“唐正謹記!”
張讓看著唐正出去的背影,從裝滿金餅的箱子中取出一塊放在上面的拜帖,喃喃道:“黔首……確實比士族好拿捏多了,吃得也少,送的也多。可以再選幾個人插進五官、羽林、虎賁中作為暗子試試。
“不過……唐正此子既想得我提攜,又不願走到士族對面,世上哪有這麽好的事情?待安穩下來……哼!”
張讓一聲冷哼,便決定了唐正的下場。
而沾沾自喜的唐正出得張讓府邸,發現周圍無人之後心中巨石方才落地。
他想起張讓臨走前的那句“絕無瓜葛”,心中暗喜——張讓入局了!
自他接到詔書及信件開始,他便一直在想有什麽能兩全其美的辦法,若既能穩住蔡邕等人, 又能得到以張讓為首的宦官集團的支持的辦法。若有自是最好;若無沒有的話就只能選擇投向一方。而這一方多半是宦官,畢竟就仕途而言,宦官絕對是他最好的選擇——畢竟宦官只要錢就行。
但若如此的話,他這半年多來結識的朋友估計就只剩徐榮了。至於昭姬就更別想了。
所以為了兩全,唐正想到了這個辦法——將他自身隱藏起來。讓張讓以為他拿捏住了唐正,暗地裡唐正已經成為了他手中的暗子並對唐正暗自支持;而明面上唐正與張讓沒有半點瓜葛,他自然可以跟盧植等人照常往來。
不過想要做到這樣可不容易。畢竟宦官與士族一向水火不容,你倒向了宦官自然就要接受士族的厭惡。既想得到宦官的的支持,又想與士族打好關系,哪有這麽好的事?
所以唐正才會半夜拜訪。當他半夜來此時,此局已經開始了。這個時間點就是要讓張讓知曉,除唐正張讓兩人外就只有那兩名侍衛及引路的小廝知道唐正來訪,這樣張讓才會讓唐正做其暗子——估計為防事情外泄,另外知情的三人也很快就會被張讓處理掉。
在唐正進屋之後的那句“凡戰者,以正合,以奇勝。”更讓張讓明白對於現在的他來講,明子作用不大。
畢竟現在的張讓權勢熏天,手下再有一二郎官也沒什麽作用。既不能幫上他的忙,也無法增其聲勢,只會被士族得知之後想辦法一一剪除。
所以對他而言,暗子的作用要遠大於明子。
這也是唐正所心心念念的兩全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