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集地像是個微縮的小型城市，有著自己的秩序甚至生活，只不過來到這裡的都是沙民或灰民，他們在這裡相互交易，相互幫助，交流情報，而在此之上，似乎達成某種契約的人能額外得到幫助。

　　陳言大概理解了這裡的規則，只是稍稍思考一下，陳言注意到了某些細節。

　　“治療是你們的人?”

　　不管怎麽說，醫療機構這樣精密而協調的職責部門都不像是能靠沙民自行運轉的部分。

　　“是的。”

　　“有幫助我們的沙民，但主要還是由我們負責。”

　　“怎麽收費?”陳言現在的心態，有些像是發現了過期的兌獎券，雖然已經兌現不了了，但還是翻來覆去的看規則，一邊看一邊遺憾自己沒早點來。

　　“沒有收費。”

　　“啊?”陳言懷疑自己聽錯了，維持一個獨立的空間運行怎麽想都不會是個代價很小的事情，總要有個收支才對，如果不落在醫療上，又要落在哪裡?

　　“能來到這裡的沙民說少也不少，但說多也不多，他們和我們更接近於共生的相處方式。”

　　“這片空間更接近於一種幫助，不是職責，而是幫助，當然，他們也有不少幫我們的地方。”

　　“至於說用是賺是虧去衡量···”少女似乎很滿意陳言的驚訝，“神不在乎。”

　　神不在乎···

　　半響，陳言才道:“你們的神真是特立獨行。”

　　“是啊，她也是，我們也是。”

　　“我們真是，太奇怪了。”，

　　陳言從她的笑聲裡聽出了洋洋自得和驕傲，從少女字裡行間的講述和情感上，他體會到了名為希望的東西。

　　縱然朝不保夕，縱然卑微如塵，但每一個沙民都抱持著對未來的希望，用自己的生命相信哪怕路途艱難，但一定會變好，那是屬於人性屬於生命的火光，熾熱而令人著迷。

　　可現在···

　　如果他來這個世界的時間不是現在而是過去，或許情況會有很多不同吧。

　　陳言凝視著她的背影，“那你們···還招人嗎?”

　　“大概招吧···但我說過的那些已經都沒有了，你是認真的?”少女苦笑一下:“這裡難道還剩下什麽你想要的東西嗎?”

　　“確實剩不下什麽，”陳言也在心裡暗歎一聲:“只是我不想看到這一切就這麽消失，再也沒人記得。”

　　“哪怕隻多一個人記得也好，不是嗎。”

　　陳言的心情有些複雜，該說同病相憐，還是兔死狐悲?或許他改變不了這一切，但她洋洋自得的笑聲承載了某些非常寶貴的東西，這讓他想做點什麽，哪怕只能做一點。

　　他不是這個世界的人，但人性是共通的。

　　“呵，說的也是。”

　　“那麽，請集中精神，感知這片空間。”

　　“相比之前能來到這裡的沙民，你在心靈上還不夠強。但你遇到的危險比我想的更多，說不定就遇到些致命危險，有必要早些上一道保險，這裡的時間也不多了，因此我才承擔了一部分構建通路的代價，先和你見一面。”

　　“所以對你來說，想構建一個長期的聯系，負擔會比較重，但以後來這裡就輕松了。”

　　“集中精神去體會這裡，體會呼喚的聲音。”

　　“然後，去回應它，抓住它。”

　　陳言大概聽明白了少女的意思，他的靈覺還不夠強，來的有些早，所以必須更加專注，

還得超頻。　　他本想再利用【靈】的材料來刺激一下，卻被少女攔住了。

　　“這樣形成依賴的話，對以後不好。”

　　“原本你的心靈就尚有不足，如果習慣依賴刺激，這樣只會拖慢你的步伐，我會協助你，所以最好還是自己來吧。”

　　陳言收起材料，依照她的指引逐漸調動起靈覺，深入這片空間，隨著感知越發深入，負擔也在同時增大，而他也逐漸感到了有什麽東西在回應他，有些空間深處的東西在吸引他，兩股無形的漣漪正在相互靠近，相互接觸

　　一束白色的光芒從天空垂落，緊接著變得越發強烈。

　　柔和的白光並沒有刺眼的鋒利感，但正在逐漸變得濃烈而炫目。少女緩緩飄起幾步高，像是要融化在那片濃烈的白光中。

　　她輕輕轉過身，寬大的袍袖轉動如盛開的白花。

　　陳言半抬起頭，眯著眼向上望去，濃烈的白光吸引著他的感知，吸引著他的精神，一扇虛幻的青銅門扉在他眼前浮現，發出沉悶的摩擦聲， 一點一點打開，他的感知越發清晰，意識卻越發疲勞。

　　沉重的青銅門扉搖晃著緩緩挪動，寂靜無聲，沒有陳言預想的嘎吱響動，終於，那扇青銅門完完整整的打開，在意識裡轟然掀起一道道波浪。

　　眼前的聚集地和意識中的青銅門一齊褪色消失，漸漸看不真切，帶著隱約熒藍的夜幕和漫天的白色花海淹沒了陳言的所有感官，在最後的最後，看不清面容的女孩站在白色的天光下，向他伸出手來。

　　她的面容看似沒有被遮擋卻模糊不清，只有眼睛穿透了那些詭異的模糊，正正的與陳言對視。少女的目光照出他的影子，視線卻好似通透過去，看向了悠悠流動的歲月，幽潭般平靜澄澈的眸子中倒映的不知是迷茫還是了悟，讓人錯覺自己是面對著一片煙波浩淼的廣闊水面而非她的眼睛。

　　同樣不知是不是錯覺，有個瞬間，陳言覺得自己似乎看到了她的臉，但似乎有紛雜的，無法識別的信息填滿了他的意識，佔滿了思考，他不太記得清那驚鴻一瞥。

　　陳言也舉起手，伸向她伸出的手。

　　過於龐大的壓力幾乎填滿了陳言的意識，此時的陳言沒有想法，也沒有思考，他只是感到某種渴望，他伸出手，抬起頭，執拗的盯著少女的眼睛。

　　此時此刻，他隻想再看一眼她的臉。

　　兩隻手輕輕握住了。

　　“誒?”

　　陳言似乎聽到了她的驚呼，從見面到現在，這是少女第一次失去了從容。

　　“誒?！”

　　這下不是似乎，是確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