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況變得詭異起來了。
這是陳言幾人現在的直接感受。
在他們所不知道的時間,在蘿拉摧毀那枚裂痕蠕動的白色大繭,在某個隱秘之處那張蒼白面具破碎之後,時間的流動重新回到了這片空間,雖然沒人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但後續情況的變化卻讓人措手不及。
又戴上了蒼白面具的陳言仔細看著自己的手掌,十分恐怖之余,又莫名覺得有點滑稽。
右手上的一塊此時正清晰可見的透出血肉和骨骼,像是一塊半透明的玻璃,還被染成了淡藍色,就像是突然變成了某種無實體的幻象一樣,但他還活著,那些如幻如夢的血管,肌肉,骨骼,依舊在維持著他的生命,維持著正常的運轉。
他的周身,在場所有人的周身,周圍的牆壁,地面,周圍的一切,都已經浮現出這種變化,一道又一道,像雜亂無章的某種條紋,藍,綠,紅,黃··
這讓他們看起來有些像是某種塗鴉,不同的是,塗在人身上能看見血肉內髒的塗鴉未免太恐怖了一些。
一道淡紫色的光圈又從某個未知的遠處炸開,轉瞬間漫過了這片空間,穿過屋外的樹木,穿過牆壁,斜斜的蔓延過陳言的身體,把樹木,牆壁,還有肩膀到肋骨的一道軀體染成了一片半透明的淡紫色。
這道裂口似的紫色差點穿過心臟。
這樣的情況已經超出所有人的理解。
無法理解也就意味著無法防禦,這看似滑稽而荒誕的一幕暗示著情況已然失控,他們唯一探明的是,這些光圈並不會穿過臉上的面具。
不,失控的前提是控制過局面,而他們幾人其實從未能控制過局面,只不過,現在更失去了做出應對的資格。
房屋和房屋外的一切也同樣如此,被一道道光圈反覆沒過的牆壁雖然還維持著原本的結構,但變得透明的部分已經沒有了遮掩視線的能力,透過那些顏色各異的一條條透明之處,陳言看到就在屋外的不遠處,又炸開了一道濛濛的白色霧氣。
霧氣籠罩的范圍並不大,令人不安的是,霧氣中的一切全都在以極快的速度走向衰變。
植物枯萎,岩石風化,土壤分解···
白色的霧氣持續片刻,消散而去,隻留下一蓬細小的白灰散落在土坑中。
“這是是【衰亡】。”一旁的薩滿額頭突突直跳。
重力變化,衰亡,翡翠,笑···一種又一種被他們簡單記錄的現象在周圍層出不窮。
這些東西以遠超陳言想象的方式擴充了他的見識,雖然並沒有什麽用處。
萊因哈特的臉被一團淡淡的暗影籠罩著,隨時準備著動手。
在場的幾人,也只有萊因哈特,有著或許能嘗試阻止突發事態的手段。
但也僅僅只是可能。
薩滿已經盡己所能的嘗試去解析他們現在所遭遇的狀況,但收效甚微,雖然他能解析出部分異常現象背後的原因,但對於此時這種暴風雨般砸落異常的狀況本身,他依舊毫無頭緒。
唯一的好消息是,那些面具臉的怪物顯然也受到了這些異常現象的影響,對他們的包圍有了一定程度的緩解,而在戴著面具的情況下,徘徊的惡靈對他們的感知非常遲鈍。
給予他們喘息的時光終究沒能持續太久。
在漆黑夜空上現出一片匍匐蠕動的海藍色事物事物時,陳言聽到了一聲清脆的喀嚓聲。
來源很近,很近,
就像是耳朵裡進水後聽到的呼吸和心跳。 那個瞬間,陳言的呼吸中斷了,在被感官拉長了不知多少倍的那個瞬間,他意識到了什麽,緩緩低下頭去。
所有的那些被染上各種半透明色彩的軀體,不約而同的發出了一聲清脆的裂響。那些原本還在正常運轉的半透明軀體似乎一瞬間就變成了真正的玻璃,蜘蛛網似的裂紋爬滿了那些玻璃似的部分。
即將碎裂的玻璃。
那些蛛網狀的裂紋惡毒的繼續蔓延,只需要下一秒,一切都將四分五裂。
怎麽會這樣···要死了嗎?
這麽不講道理,毫無邏輯的突然死去?
這···
開什麽玩笑···
我不···接受···
心臟幾乎是在發狂般的跳動著,那枚鏡片爆起了疼痛的熾熱,陳言隻覺得似乎有什麽東西環繞著他,要湧入他的心臟裡。
“嚓。”
他們身上的一切又突然荒謬的平靜下來,半透明的那些身軀雖然裂痕遍布,卻並未破碎,只是他們周圍的一切半透明的部分都已經完全的碎裂消失, 牆壁和房間裡的所有東西也都因此粉碎,支離破碎的墜落下來,好在他們躲藏的這間倉庫並不是非常高大的建築,不至於被那些碎片砸死。
陳言轉過目光,看向萊因哈特手中那點幽幽的火光。
萊因哈特面具下的臉十分蒼白,但卻如釋重負的出了口氣,手指上那一點淡紅的火光微微顫動著,仿佛隨時都會熄滅。
他的猜測沒有錯,來自鍾山遺跡的造物確實有效,既然是這樣的話,這些光圈應當和【幻蜃】有所關聯。
須臾蜃氣吐,島嶼失恆蹤。
這光圈,似乎是不完整的蜃氣,不僅隻漫出了一道道波紋,而且被拘束於形態之中,本身性質也受到了影響,又恰好處於【光】的范圍內。
鍾山之火的確能產生影響,要不是這樣,情況就危險了。
···
某片黑暗中。
“看這個樣子···分別的時候確實要來了。”
湖藍色禮服裙的少女目光跨過了空間,把遠處的情況倒映在眼中,手上的白色棋子拋出又接住,只是那一枚枚圓溜溜的白色棋子在接連不斷的炸開,破碎的瓷片把她的手割的鮮血淋漓,蘿拉恍若未覺,任由那些白色棋子一枚枚炸開,消散,她的手心卻總會出現新的白棋。
一分鍾,兩分鍾···一小時,兩小時。
不知幾枚棋子碎開後,時間終於指向了凌晨兩點,蘿拉手一握,緊緊的握住了最後兩枚白色棋子,轉身隱入了虛空中。
時間就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