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6.14
在王城的日子早的恐怖,每天三鍾時響起就會有女仆前來叫醒服務。
長征時期江政忠溯的睡眠不怎麽規則,但普遍在五鍾時左右才起來。如今早了兩個鍾時、整整四個小時起床。加上昨晚為梅裡斯慶祝生日鬧到了回鍾時過半,之後差不多一鍾時才睡覺,江政忠溯差點沒回頭睡。
然而回頭睡是絕對不可能的。
梅麗蒂安排到臨時宮殿的女仆們只聽從她的命令,一到時間會使出強硬的手段叫醒所有人。敲鑼不行打鼓,打鼓不行換水敷。所謂水敷,即把裝著冷水的布袋直接丟在腦殼上,讓腦門一下子清醒的強製喚醒方法。總而言之,王選候補們都得趕在同一時間梳洗完出門。
迷迷糊糊的江政忠溯走出房門,黑發的少女已經在門前等候。
“不夠睡吧?要不我背著你移動,好讓你睡多一會?”
“額,聽上去不錯,但有點羞恥還是算了吧。”
“那我們一起出發吧。”
華桃墨素摟著江政忠溯的手臂,迷人的香氣使得江政忠溯精神振奮。打起了幾分精神,江政忠溯注意到了少女和平時不一樣的地方。
“你化妝了?”
“被看出來了啊?我只是打了一點淡妝,你的眼睛也太靈了。還是說,對我特別靈敏?”
華桃墨素故意露出小虎牙,把紅唇貼近江政忠溯的皮膚,讓他感受到自己的熱氣。
江政忠溯紅著臉說道:“現在夏天呢,大早上別這麽弄我。”
“是你想歪了而已。我可什麽都沒想。”
“騙鬼吧。我認識你這麽久,沒見過你這麽裝模作樣。”
“那是因為我們以前沒什麽確切的關系。現在不同,我們快結婚了。”
如此一句下來,江政忠溯內心劇烈鼓動。
“結婚的事情,等真的結婚的時候再想。現在我們有別的事情做,得集中精神。”
在兩人還在磨蹭的時候,歸方建玉從樓下上到通道。
“艾斯蒂說,你們兩個別卿卿我我了,遲到的話大家都得挨罵。”
“哦。我們走吧。”
試著裝作不經意地張開手掌,江政忠溯讓華桃墨素捏住相扣。兩人趕往門口,坐上馬車前往伊爾家的大宮殿。
——T6.14
第七王子伊多果爾住在伊爾家大宮殿,所以他比其他人還要早到。無視疲憊顯色的眾人,梅麗蒂王妃把一堆資料丟上桌面。
“我只有這段時間空的比較多,所以委屈各位這麽早起來學習。”
這麽說的梅麗蒂語氣上沒半點慚愧之意,大夥明白這只是她的場面。
“王選候補繼續進行國王資格考試的突破練習。這裡是我針對你們的弱項設置的練習題,今天和明天兩天時間需要做完。”
盯著一根手指厚的資料,江政忠溯不得不佩服這甚比高考複習的作業量。其他人對梅麗蒂言聽計從,基本上不存在反抗的意識。唯獨最熟悉梅麗蒂的伊多果爾啪地一下倒在桌子上,像是撒嬌一樣拉長了嘴唇。
“叔母,這麽多作業得作死人啊?持續下去真的有意義嗎?還不如找一點更有意義的事情做。”
梅麗蒂一聲不吭,她的碧眼細細一眼瞪,一股寒意逼得伊多果爾的腰骨迅速彈起坐直。盯了伊多果爾好一會兒,梅麗蒂走到伊多果爾的身旁問道。
“伊果,你給我說說你上一星期的考試成績。”
自來到王城,王選候補們每個星期都得跑一趟正選間考試。考完試的人要把分數匯報給梅麗蒂,讓她把握王選候補們的進步程度和針對弱項設置鍛煉。有如此強力的一對一的把控教學,正規國王在不久的將來定會出現。
“233分......”
伊多果爾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甚至連蚊子舞動的聲音都沒有。
“誰的分數最低?”
“我。”
“如此成績,你哪來的勇氣讓我減少你的作業量?”
伊多果爾壯起膽子反駁道:“但是叔母,作業做的多不代表有用吧?叔母的斯巴達式教育都進行了一個多月了,我的分數基本沒變化。這是不是佐證了按著現在的做法無法通過國王資格考試?”
梅麗蒂緊接著駁論:“我的做法不一定是最好的。但凡事循序漸進,努力積小成多總會有開花的一天。別拿你個人的結果論事。你看看艾斯蒂,一個月的努力她已經能考上280分了。”
“那讓艾斯蒂姐姐努力不就好了。只有艾斯蒂姐姐成了女王,我們這些陪襯的就沒必要學習了。反正我也不想當國王。”
梅麗蒂臉色沒變,她低下眼睛凝視了數秒,手臂忽然橫甩啪一下一巴掌扇了過去。巴掌的聲響乾脆利落,在場的所有人都避開視線埋頭苦乾,這波操作看的江政忠溯是一個懵驚。
“能否成為國王與否不重要,重要的是願意往目標努力的態度。處於何種身份,想用何種地位就需要被相應的義務約束。你是伊爾家的王子,是伊格伯特當下的王選候補,以國王為目標是你最起碼要承擔的義務。不是說艾斯蒂能成為女王,你就能一輩子頹廢。我可沒教過你做如此廢物!”
倔強的伊多果爾捂著臉移開視線,這讓梅麗蒂更加氣憤。
“伊多果爾,你給我聽著。若是你保持如此態度,我會立即下令取消你和梅裡斯·埃斯瓦爾的婚約!埃斯瓦爾家現在是舉國聞名的大貴族,想要迎娶梅裡斯的人一抓一大把!若不是起初有我支持伊多修爾的決定,她的婚約還輪不到你的頭上!討厭王族的古雷·埃斯瓦爾不得不接納你也是因為有我在!掌控你們婚姻的人是我,別忘記這一點!如果你想放棄王選候補的職責,想舍棄愛你的未婚妻,你可以立即滾出這個房間!”
被說到了痛處,伊多果爾眼睛透紅。深吸一口氣,他坐著屈下身段致歉。
“是伊多果爾錯了,請叔母原諒。”
伊多果爾古靈精怪,面對難題從沒有弱勢過。這是江政忠溯第一次見到伊多果爾示弱,進一步讓江政忠溯明白梅麗蒂王妃不好得罪。
隱隱察覺視線,梅麗蒂轉眼看著發呆的江政忠溯接道。
“江政忠溯你也是。既然到了這裡,就給我好好地學習和工作。否則我也會用各種手段折騰你,聽到沒有!”
“是!江政忠溯聽到了!”
很快,江政忠溯為自己草率地放棄自由付出了代價。
——T6.14
即使不用參加國王資格考試,江政忠溯也有很多事情要做。
三鍾時起床,到伊爾家大宮殿學習攝政王書面工作到四鍾時後和其他人一起用早餐,用完早餐繼續學習到五鍾時末。期間,梅麗蒂有空回大宮殿會進行口頭小測,有答不出的地方會被她痛罵一場。從前的江政忠溯吐槽瑪麗莎教育嚴苛,可和梅麗蒂相比,瑪麗莎簡直是人間聖母。
六鍾時,中午十一點到十二點,這是江政忠溯能夠午休的兩個小時。午餐解決休息一會,江政忠溯就被搬到王城的覲見間。
七鍾時到九鍾時,這是江政忠溯會見申請見面的貴族的時間。
國王覲見間在禦座之下加了一張小一點的大理石椅子,放置在禦座的左斜方。這是攝政王專門坐的位置,即江政忠溯坐的位置。他要一連坐六個小時,沒有半刻能夠休息,一直到見完當天預約的所有貴族。
貴族們前來目的主要有兩個。一是拜訪攝政王以示自己的忠心,二是向攝政王提一些有理有據的意見,看看能否被采納。當然,大多數意見都關乎婚姻二字。
貴族們仿佛和竄在一起,十個裡面八個會規勸攝政王收多幾個側室。這樣可以集合更多的勢力鞏固攝政王的集權,並且展示攝政王願意接納除埃斯瓦爾以外的貴族的大度。
以上是貴族們使用的冠冕堂皇的借口。實際上就是希望自己的女兒能分到攝政王的側室,以獲取攝政王的無聲支持。江政忠溯不蠢,但反覆被十幾個人洗腦之後,腦袋裡時不時有浮現自己有好幾個愛人的畫面。
不過這些畫面不會存在太久。因為江政忠溯是個奇葩,只有真正喜歡的女性他才會接納,除此之外最多到好友這等級,沒得再上了。而要獲得江政忠溯這塊木頭的認可十分不容易,不是貴族們幾張嘴能忽悠得住。
滿鍾時前半,晚上七點一小時是久違的休息時間。用完晚餐之後就是各種禮儀課。梅麗蒂安排的攝政王禮儀、瑪麗莎穿插進來的婚禮禮儀,雙管齊下江政忠溯得學到溢鍾時後半。
晚上十點,江政忠溯洗個澡才能散架在床上。
而最恐怖的是,第二天又是早上五點起床的噩夢輪回。
——T6.20
江政忠溯繁忙的時候,另一邊也進行著某項交談。
這天下午,多數支持伊亞家的貴族聚集在伊亞家的大宮殿。大宮殿內設有專門的迎客宴會場,大小約埃斯瓦爾主城宴會場的三分一。不算大,但容納三十多個大貴族代表綽綽有余。聚集在宴會不代表一定是宴會,此時便是這種例外情況。
第四公主伊多蒂亞·尼努爾達是伊度拉亞·尼努爾達女親王的么女。此時身為伊亞家家主的伊度拉亞缺位,其他伊亞家的人要不叛國要不殞命,僅存的伊多蒂亞成為伊亞家的掌控者。
伊多蒂亞把會場布置成講座的模式,讓所有受邀請的貴族坐在一起,自己位於眾人的最前列面對著面。從場面分析,這更像是一場私人的貴族會議。
三十多個人裡不乏熟悉的面孔,比如國家騎士團的團長白石涼子和副團長王卓南,又比如坐在最邊角的古雷·埃斯瓦爾城主和諾修斯·埃斯瓦爾世子。
因為話題需要一定的保密,聚在宴會場的只有貴族代表本人,連侍衛都不允許攜帶。發起人的伊多蒂亞身邊也沒待瓦魯達和夢妮,她獨自正坐於一方,顯得勢單力薄。
一般來說,母系不在可以跟一位父系在身邊共同談話。無奈伊多蒂亞的父系家室疲弱,她的父親只是伊度拉亞親王心血來潮寵幸過的護衛,家族身份不足以步入此地,以至於她背後無人支撐。盡管如此,這位公主的脊梁還是抬地筆直。
“各位午安。”
伊多蒂亞一句話下來,場下細小的聲音也消失了,隨後是頗有默契回答。
“伊多蒂亞公主午安。”
“受邀請的各位都是曾經忠於伊亞家的貴族之家的代表。伊多蒂亞為各位願意回應我的要求,前來伊亞家的大宮殿的事深感榮幸。今天召集各位,主要是想說明三件事。”
伊多蒂亞吸足了氣,盡可能逼出氣魄。
“鑒於第二公主伊多摩亞謀反、第三王子伊多諾亞已故,原伊亞家女主人伊度拉亞親王不知所蹤。我受江政忠溯攝政王之命重返伊亞王家,成為伊亞家的女主人。現在掌管伊亞家一切權力的人是我,伊多蒂亞·尼努爾達·伊格伯特,這是我首先要通知各位的事情。”
這是私下話題傳遍的消息,在場的貴族都知道這是事實。但正式的宣布是個不可或缺的環節,伊多蒂亞有需要明示自己的身份,強調這是受到了攝政王的認可的,抑製所有有反對意見的人。
實際上伊多蒂亞沒問過江政忠溯意見,但她說起話來毫不慌亂。因為能控制江政忠溯的古雷·埃斯瓦爾站在自己這一方,讓江政忠溯發個詔書不是難事。背靠大樹好乘涼,背靠大樹偏袒的小樹亦不失舒適,這就是伊多蒂亞需要死死拉住埃斯瓦爾家的原因。
伊多蒂亞自信十足,而她掌管伊亞家早是確切的消息,場下的貴族沒有人敢議論。過了一會兒,白石涼子舉起手示意想說話。
“白石涼子將軍請說。”
“我想請問一句,伊多蒂亞公主知道伊亞家的女主人,伊度拉亞親王身在何方嗎?”
第二公主伊多摩亞偷渡前往了赫狄帝國,這是眾所周知的消息。但關於女親王伊度拉亞,知道她去了哪裡的人少之又少。
“我和白石涼子將軍一樣都擔心過母親的行蹤。先前我問過能查看人員行蹤的江政忠溯攝政王,攝政王調查後發現母親大人已不在伊格伯特。”
“不在伊格伯特?所以伊度拉亞親王還活著?”
“活著是肯定的,若是母親大人去世攝政王定能知道。不過母親大人離開了伊格伯特的監控范圍,攝政王也把握不住她現在的所在地。現在我只知道母親大人是經由原麥朵利提、現雷西斯邊界離開國家結界,一路往東北方向移動。”
白石涼子思索著方位逐漸有了答案。
“東北方向……莫非伊度拉亞親王去了洛基科夫帝國?”
“不清楚,不過這個可能性很大。我也派遣了人員到洛基科夫帝國搜查母親大人的蹤跡,若有任何消息會第一時間通知各位。”
“謝公主殿下。”
白石涼子沒再多說下去。她知道伊多蒂亞和姐姐伊多摩亞素來不和,對母親的伊度拉亞親王也沒有好感。
當年第二公主伊多摩亞裁決第四公主伊多蒂亞,只有伊爾家的人出面為她說情。若非如此,伊多蒂亞早被伊多摩亞處決,而非僅僅流放長壺島。被流放的伊多蒂亞生活不如意,難得她脫離罪人之身回到權力的高峰,白石涼子不覺得伊多蒂亞會真把伊度拉亞找回來壓製自己施展拳腳。
盡管如此,伊亞家內部鬥爭不是她能乾預的了的。白石涼子在莫山比特的帶領下向伊亞家宣布盡忠一世,她會信守諾言聽從伊亞家家主的指示,這和家主是誰沒有關系。
“還有人有別的問題嗎?”
伊多蒂亞的話沒有人接,她便繼續說道。
“那麽我來說一說第二件事。第二件事關乎我的終身。我,第四公主伊多蒂亞·尼努爾達·伊格伯特,決定要與埃斯瓦爾的世子諾修斯·埃斯瓦爾聯姻,成為諾修斯·埃斯瓦爾的世子妃。因為伊亞家的長輩不在,我便獨自與埃斯瓦爾的古雷城主確定好了時間,決定於三個月後的埃斯瓦爾主城開辦訂婚儀式。”
正常來說,訂婚需要通過父母的同意。但能充當伊多蒂亞監護人的只有伊度拉亞親王,而伊度拉亞不在,她便可以自己做代表決定自己的婚事。至於父系那一邊還是剛才的那句話,身份過低無法左右她的決議。
第四公主將和埃斯瓦爾的世子聯姻,而且采用的是入嫁的形式,這是一大新聞。按身份來說,諾修斯入婿尼努爾達王族才是正道。在場的貴族們面面相覷,難以置信伊亞家的女主人會做這樣的決定。
貴族們的驚愕伊多蒂亞和古雷城主都明白。無奈的是埃斯瓦爾家中只剩下諾修斯一個年輕男性,還被委任了世子。若諾修斯走了,古雷要生育和培養另外的繼承人,這是相當大的工程。出於各種無奈的抉擇,最終折中成這種形式。
“各位請放心。伊多蒂亞雖然是入嫁埃斯瓦爾,但未來的部分子嗣會留在王城撫養,繼續伊亞家的傳承。有我在的一天,伊亞家不會再沉淪不起。”
同時掌握伊亞家的大權和埃斯瓦爾家的支持,這是伊多蒂亞設想的前景。要完成這個設想,伊多蒂亞至少要生兩個優秀的孩子,她已經做足了心理上和身體上的準備。
安撫了貴族的不安心緒,伊多蒂亞繼續說道:“最後一件事,是關於各位的處置問題。經歷了上一次的內戰,在座的各位大多受到了伊多修爾王兄的強製契約控制。我與伊多修爾王兄交涉過,他願意讓步更改部分契約條文。”
聽到這裡,簽過契約的貴族們舒緩一口氣。
伊多修爾借著伊度熱提國王的錄像發難支持伊亞家的貴族,強迫他們簽下不平等的契約。長篇大論的契約內容總結起來就是兩條:
1.乙方必須遵從甲方的行動命令。
2.甲方問到的事情,乙方不得隱瞞。
伊多修爾是甲方,而簽約的貴族是乙方。現實來說,簽約的貴族和伊多修爾的奴隸沒什麽區別。如此恥辱的契約,貴族們巴不得立即消去。這也是為什麽今天不想支持伊多蒂亞的貴族也到了場的原因。
“為了說服伊多修爾王兄我廢了不少的勁。伊爾家和伊亞家關系不算好,他們不怎麽願意放各位自由。在我的周旋之下,伊多修爾王兄口頭答應了我修改契約條文的約定。我再向攝政王稟報,好不容易才讓攝政王開口允諾推進這件事。”
聽上去過程艱難,實則沒伊多蒂亞說得這麽難,江政忠溯也沒參與進來。這是伊多蒂亞和伊多修爾制定的計劃,兩人在事發之前就商量好了如何應對。
和奴隸紋一個道理,貴族們簽的契約過於片面,實際約束力不怎麽強。戰爭結束,兩人需要把契約修改成長期穩定又能有效製約貴族的形式,相互配合演了一出大戲。
面對賣關子的伊多蒂亞,貴族們等不及舉起手。
“伊多蒂亞公主,請問商議之後確定的契約修改成何種形式了?”
伊多蒂亞笑著回答:“正如我剛才所說,讓伊爾家完全放手是不可能的。所以我絞盡腦子,增加設定了以下條文:3.甲方由伊爾家家主和伊亞家家主同時擔當,兩者的決定權一致。4.乙方有三次拒絕執行的機會,可以任意使用。新條文還未加上去,我希望各位說一說對新條文的看法,給點寶貴的意見。”
財政大臣羅·朱利亞德舉起手:“由伊亞家和伊爾家平分決定權,若兩家意向不同我們要如何執行事務?”
“關於這一點,在正規的契約上我會列明白。若兩家意見不同,那就算權限打平,各位可以不執行命令。綜合來看,第四條只是保險用的條例。只要各位和伊亞家好好相處,我當然會偏向各位,讓各位不用做不想做的事情。”
如此一聽,貴族們的心情好了許多。原本都是聽令於伊亞家的貴族,和伊亞家搞好關系是家族的基本策略。看起來不需要做太多的額外工作,貴族們的心底穩定下來。
注意到貴族們的表情,伊多蒂亞強忍住笑意。在她看來想要控制人不需要什麽契約,“應該討好伊亞家”的意識足以讓她掌控在場的人。這麽一弄,伊多蒂亞不費吹灰之力奪得了在場大多數貴族的支持。
另外,伊多蒂亞和伊多修爾私下簽了別的契約:伊多蒂亞帶領的伊亞家不得與伊爾家敵對。
這是第一王子伊多修爾謀求的核心利益。“不得敵對”這個行為定義很廣。此後伊爾家說要做什麽事情,伊亞家都不得反對。最強的伊亞家失去利牙,伊提家只剩下一個廢人伊多洛提,未來的王族三大家便是伊爾家一家獨大。
各自謀得了想要的東西,此番是伊多蒂亞和伊多修爾的共贏,而這件事只有涉事的兩個人知道。
——T6.20
第四公主伊多蒂亞開的小議會結束,貴族們向伊多蒂亞道別之後紛紛離開了宴會場。人走的不走了,會議的場地裡只剩下三個人。
“精彩,不愧是伊多蒂亞公主。”
掌聲一聲一聲響遍空檔的房間,古雷·埃斯瓦爾鼓著掌昂首稱讚。跟著古雷的諾修斯不明所以,隻得跟著一起鼓掌。
伊多蒂亞走到兩人面前屈身行禮,她笑著說道。
“父親大人見笑了。多虧了攝政王和埃斯瓦爾的鼎力支持,這些大貴族們才會願意聽我一個小女孩的講話。”
“能把自己想要的要求說成一種恩惠,順風順水地讓人接受,這不是容易的活。伊多蒂亞公主實屬當代才女。”
“伊多蒂亞的雕蟲小技瞞不過父親大人,算起來是父親大人更為有才。”
聰明、貌美、口甜、善於製衡權勢。這位第四公主伊多蒂亞越是無可挑剔,古雷城主越是納悶該如何應對。老實說,古雷還沒吞下伊多蒂亞是個王族的設定。但此舉獲益匪淺,古雷有必要扶起這個一度落魄的公主。
王家的血脈什麽的,古雷·埃斯瓦爾半點不稀罕。古雷想要的是掌控能和王族分庭抗禮的權勢,而把這個心機公主收於麾下能實現這個理想。像伊多蒂亞無時無刻想著利用埃斯瓦爾一家,古雷也在反手利用著伊多蒂亞。
在兩個心機的人面前,諾修斯·埃斯瓦爾像一隻不知世事的小白鼠,不知所措地並腿正坐著。
“父親大人,這位俊郎就是諾修斯世子了吧?”
其實伊多蒂亞認識諾修斯,但這是她第一次正式接觸,她有必要如此裝著提問。
“對,諾修斯別愣著了。”
在古雷的催促下,諾修斯站起來屈身行禮。
“諾修斯·埃斯瓦爾,見過伊多蒂亞公主。”
伊多蒂亞微微一笑接道:“諾修斯世子不需要如此拘束。伊多蒂亞即將成為你的世子妃,你可以大大方方地面對著我。”
諾修斯抬起頭,擠出燦爛的假笑。
“有公主這般貌美的妻子,是諾修斯三生修來的福。”
“諾修斯世子真的這麽想嗎?”
諾修斯不知道伊多蒂亞為什麽這麽問,但問到了就只有一個答案。
“千真萬確。”
才怪呢。
諾修斯此時還在琢磨著該怎麽和雅迪娜·林森達爾解釋這檔事,他曾經信誓旦旦地承諾會讓雅迪娜成為自己的正妻。在心裡藏著情人的人面前,伊多蒂亞長得再好看也入不了他的眼睛。只是諾修斯不止一次提出要娶雅迪娜為正妻,都被古雷不假思索地拒絕了。理由很簡單,不能說話是一個大礙,雅迪娜·林森達爾的身體缺陷配不上長母的職位。
古雷本來決定不讓雅迪娜入門,但他在北城口區防衛戰的時候改變了注意。利用諾修斯會盛大地迎娶不能說話的雅迪娜為條件,古雷請來了林森達爾的援軍。大戰結束,古雷肯定要履行自己的約定。不過迎娶進門也分幾種,雅迪娜注定成不了正妻只能當個側室。
諾修斯在前不久還希望著有一天能說服父親,迎娶雅迪娜為正妻。直到生日的幾天前,古雷唐突地告訴他已經為他定下了與伊多蒂亞的婚約,並強行把他拉到王城相親。普通的孩子父命難違,世子更是如此。
堅持聊了二十分鍾,諾修斯熬到走出宴會場。等到大門緊閉,伊多蒂亞聽不到父子之間的對話,古雷才看著諾修斯發問。
“諾修斯,你對我的決定不滿嗎?”
“諾修斯不敢。”
“不滿都是由心而生的,不是敢不敢的問題。”
古雷緩緩伸出手,學著古羅對待孩子摟著諾修斯的肩膀。
“諾修斯,世間有很多事不如願。人不可能面面俱到,只能謀求把握到少數真心需要的東西。你是非得要讓雅迪娜·林森達爾擠到世子妃的位子嗎?我想不是吧。”
諾修斯搖著頭回答:“恕我愚蠢,不明白父親大人的意思。”
“你真正的需要是把雅迪娜·林森達爾留在身邊,讓她常伴你的左右。執著於將她升格為世子妃是你擴散出來的貪婪。若是你如此執著,很可能偷雞不成蝕把米,連著最基本的願望也實現不了。花開堪折直須折,找到能夠妥協的點,此時你應該妥協下來。”
諾修斯捏著手緩緩點頭。
見兒子余念未清,古雷繼續說道:“我現在跟你說的都是我曾經親身體會過的道理。諾修斯,你知道我為什麽會同意你迎娶雅迪娜·林森達爾嗎?”
“為了請林森達爾的援軍。”
“這只是理由之一。更重要的理由是我想起了年輕的時候我也被你的爺爺反對過婚姻。而我明白當年的自己是什麽感受,你就是什麽感受。我不想成為當年的固執老頭。”
諾修斯想了想問道:“這說的莫非是與母親的婚姻?”
“對,就是和梅林的婚姻。你和梅裡斯的母親身份上配不上長母,但我一直和你爺爺執拗。直到你的爺爺忍不住想派兵力趕走你的母親,讓她永遠不得接近埃斯瓦爾。我沒有能力阻擋隻得求助於別人,好不容易才挽回一局。若是運氣差一點,你和梅裡斯可能都無法誕生於世。”
“所以我繼續執拗下去,會鬧得很當年的父親一個下場……”
“或許不會,或許會。所以我才告訴你這些往事,讓你明白該如何取舍,省得我們父子關系鬧僵。”
“可是父親,我答應了雅迪娜了,我答應了她會娶她為正妻。”
“這是你的想法,雅迪娜翁主怎麽想你知道嗎?她若喜歡你,真的會為了區區虛名冒你和家人鬧翻的風險嗎?”
諾修斯·埃斯瓦爾瞪大雙眼。
確實,雅迪娜·林森達爾說過自己願意成為側室。
留意著諾修斯的反應,古雷勾起嘴角接道:“嗯,看來這雅迪娜還是聰明的。諾修斯,你回去好好想一想我的話吧。明天我約見了同來王城的米達西·蘭佩斯將軍,他是雅迪娜·林森達爾的大舅,你去和他聊一聊。”
古雷重重地拍了拍諾修斯的後背,隨後拂袖而去。諾修斯呆呆地站在原地,沉默著許久沒有動靜。
——T6.20
埃斯瓦爾沒必要拜訪攝政王江政忠溯。古雷和雙胞胎都不是為江政忠溯而來,而是受伊多蒂亞的款待逗留在王城。正常拜訪攝政王的人白天進王城,晚上得出去,而古雷等人不需要。三人居住在伊多蒂亞安排的空宮殿,生活服務等方位都受著王城裡的貴賓待遇。
這個宮殿離江政忠溯所在的宮殿很近,與伊爾家的大宮殿隔了好幾條街,但這阻擋不了梅裡斯的步伐。這天夜晚,梅裡斯從三樓放繩索爬下一樓,翻牆飛身躍出宮殿。
自上一次襲擊後王城裡守衛很嚴,普通賊人難逃被發現的命運,不過這難不倒梅裡斯·埃斯瓦爾。
梅裡斯從小受過多次襲擊,以至於她對腳步聲和視線格外敏感。她有按著當年華桃墨素提出的要求,常駐身體強化鍛煉身體,肉體機能比一般的翁主好上不少。即使是伊多果爾,在體力上未必比得過她。再加上白天熟悉過這附近的地勢,認真觀察了現有守衛的巡邏路線,她有把握無聲無息地突破重圍。
梅裡斯·埃斯瓦爾在心裡呐喊:我只是為了預防被襲擊,絕對不是為了做這種偷雞摸狗的事!
梅裡斯的目的地不用說,當然是伊爾家的大宮殿。伊多果爾住在大宮殿的三樓,他為了方便未婚妻“看望”自己,時常不關的窗戶上還掛著一條粗繩索。
還剩一點的距離,梅裡斯蓄力跳躍想直接抓住房間拉下來的繩索。而出乎她的意料,這一次沒有那麽順利。一股突如其來的引力吸住了身體,梅裡斯被直接拽上了四樓。力道一個拐彎橫拋,梅裡斯被摔到了軟綿綿的墊子上。
“痛啊……”
暈頭轉向的梅裡斯很快反應過來進入警戒狀態,直到她看到大窗戶邊站著的是一位金發碧眼的女人,王妃梅麗蒂。
梅裡斯眨著小眼睛確認現況,梅麗蒂提聲說道。
“別踩著我的床,坐好。”
梅裡斯意識到自己正在梅麗蒂的床上,她立即調好坐姿。梅麗蒂一步一步靠近床邊,這緩慢的部分釋放著某種壓力,梅裡斯緊接著整理好衣服按著腰部抬起頭。
“晚安,梅麗蒂王妃……我這是,額,路過了伊爾家……”
梅麗蒂聽著忍俊不禁:“呵呵呵,路過我家就要爬上我家的窗戶?上一個禽獸的房間和他一起睡覺?”
得知自己的算盤被看到一清二楚,梅裡斯摸著金發紅著臉細聲說道。
“我想鍛煉一下臂力和膽量……”
“你個小娃娃,真的以為我沒注意到你和伊果在玩什麽啊?我記得,這種行為你家父母和攝政王都是反對的。要是我一不注意說了出去,他們會怎麽安排你和伊果,我也想象不到。”
“王妃這是在威脅梅裡斯嗎?”
“我要是想威脅你,還會把你拉到我的房間?直接派人去捉奸,明天等著看戲就好了。”
“哦……”梅裡斯摸著下巴想了想,“這麽說,王妃找梅裡斯有別的事情?”
梅麗蒂勾起嘴角作笑:“沒錯,我想找你搞一點小合作。”
梅裡斯沒有拒絕的權力,隻得坐直聽梅麗蒂繼續說話。
“首先來確認一下。梅裡斯·埃斯瓦爾,你是真的喜歡伊多果爾的嗎?”
“喜歡啊。”
“喜歡到什麽程度?”
“我,額……”
梅裡斯想到了很多感想,但熾熱湧上大腦,她不敢說出嘴。
梅麗蒂點頭接道:“那麽梅裡斯,你覺得喜歡一個人真正需要做的事情是什麽?”
“呆在一起?”
“膚淺。還有呢?”
梅裡斯使勁攪動大腦:“相愛相助?”
“差不多到點上了,但還差了些火候。”
梅麗蒂坐了下來,她靠著梅裡斯繼續說話。
“真正喜歡一個人,應該全面地與這個人相處,而不是僅僅停留於肉體接觸和精神戀愛。一天到晚粘在一起的情侶很多,長久下來的屈指可數。停留在最基本的愛欲,愛情不會走得遠。哪怕用婚姻束縛住,總有撐不下持續衍生的厭惡而散開的一天。要想長久,你不能滿足於成為愛人的愛人,而要成為愛人需要的人。你還小,這番話肯定聽不懂。但裝在腦子裡,總有一天你會明白。”
缺乏經歷的梅裡斯的確沒搞懂:“哦,梅裡斯銘記於心。”
“那麽我再來問一句,你知道自己在伊果心中是什麽地位嗎?”
梅裡斯思索著回答:“我只知道伊果也很喜歡我。”
“不,他比你想象的更癡戀你。伊果這小子從小經歷得多,被背叛得也多,對真摯的愛意有異常執著的追求,一旦他喜歡上了就很難自拔出來。梅裡斯,你是伊多果爾心中的唯一,是他奮鬥努力的新的支撐點。你必須認清楚自己對他有多重要。”
“好,我知道了。”
梅麗蒂點頭繼續推進話題:“下一個問題,你希望伊果成為怎麽樣的人?你願意讓他淪為一個凡夫俗子嗎?”
“我不願意。”這一次,梅裡斯回答得很乾脆,“我希望與我的邂逅能讓伊果變得更好,而不是走下坡路。”
梅裡斯的回答明顯梅麗蒂讓滿意,她笑著點頭。
“這個回答很好。可是伊多果爾想和你長相廝守,平平凡凡地幸福一輩子。他明明有實力通過國王資格考試,卻故意壓低分數逃避現實。身為深愛他的人,你應該怎麽做?”
這時梅裡斯所不清楚的狀況,所以她明顯躊躇了。
“伊果他這麽做了?”
“沒錯,那臭小子以為我看不出來罷了。”
“這是為了我?”
“懶惰是一小部分,絕大部分是為了你。一旦成了國王各種職責加身,夢想中與你共度的逍遙生活不複存在。他伊多果爾不想這麽做,但梅裡斯·埃斯瓦爾,你怎麽看待這事情?”
是都要為了飽滿的愛情犧牲愛人的前景,簡單來說就是這麽個問題。當梅裡斯開始思索之後,她不自覺地回憶起小時候的經歷。將心比心之下,梅裡斯下定了決心。
“我……我不希望伊果為了我平庸下來。曾經的我因為遇上了對的人而蛻變,我也希望自己能成為伊果的貴人,讓他歷經蛻變成為有用的人。如果愛會使人停滯甚至退步,這份愛談不上正確。”
“這就是我找你的目的,和我想拜托你做的事情。之後你要做什麽、該怎麽做,我想我不必再多廢話了吧?”
梅裡斯抬起眼睛徐徐點頭:“我會盡力試一試。”
“很好。不過這事情不急,明天也能解決。時間不早了,你應該怎麽做?”
“我現在就走……”
梅裡斯憋著嘴爬到床邊站了起來。梅麗蒂斜眼盯著梅裡斯的模樣,似乎想起了什麽值得回味的往事,抬手擋住勾起的紅唇。
隨後,梅麗蒂派人護送梅裡斯回暫住的宮殿。得知女兒忘記廉恥為何物,試圖偷渡到伊多果爾的房間。一向溺愛女兒的古雷城主也止不住怒意,罰梅裡斯聽了一個晚上的責備。
——T6.21
何為愛的形式?是退一步追求平穩的生活?還是轟轟烈烈地來一次浪漫之旅?
對於青年時期的人,阻力越大,好奇心便越大,嘗試心理越大。嘗試心理大,又有得以實現的能力,青年很容易走上極端的道路。
年輕的諾修斯·埃斯瓦爾也曾走過這種階段。
問:為何要在學院炫耀世子的權勢?
答:既然有權勢,為什麽不能濫用?
問:明知道自己惹人討厭,為何還要繼續欺凌下級貴族?
答:既然自己有欺負人的能力,為什麽不能使用?
問:為什麽身邊有各種女人,還要追求一個說不了話的翁主?
答:那是一個他人避而遠之的女人,既然沒有人玩弄,為什麽自己不能插手進去?
沒錯,諾修斯·埃斯瓦爾接觸雅迪娜·林森達爾的初衷是出於戲謔之心。他只是覺得有趣,想撩一撩這個啞巴翁主玩弄她的感情。
“什麽時候開始動的心?”
這是諾修斯自己也給不出的答案。
雅迪娜長得算好看,但沒到傾國傾城的程度。埃斯瓦爾大把比雅迪娜貌美的貴族,諾修斯打小就看膩了,所以“美麗”不是理由。
硬要說雅迪娜的特點,那便是她不能說話。為了接近雅迪娜,進入她的內心世界,諾修斯花了不少心思學習手語和肢體語言。連癡迷雅迪娜的瓦魯多·奈特歐也做不到精通手語,諾修斯磨時間愣是練出來了。
無疑,雅迪娜是諾修斯心思花得最多的非親非故的女性。但也是僅此而已,成功讓雅迪娜答應交往之時,諾修斯沒對這翁主有特殊的感情。
然後,雅迪娜是唯一一個常伴左右,沒對諾修斯指手畫腳的女生。從三年級交往開始,一直到華桃墨素將諾修斯帶回埃斯瓦爾,雅迪娜沒有一天失陪,也沒有一次過問諾修斯的不良行為。所以,諾修斯和雅迪娜一起的日子過得很開心。
真正的答案永遠藏在稀松平常的日子中。因為過於平常,稀釋的記憶難以把握到重點。好的回憶很多,但每一個回憶都沒達到童話故事般的深刻。如同故事般精彩而強烈的愛情,現實中不怎麽可能遇見。普普通通的美好撐滿愛意,這是普通人的愛情結晶。
相依度過平常,不知不覺間,開著玩笑的人落入了情網。日久生情,愛情的最佳助攻手乃是相處的時間。
“咚、咚、咚、咚——”
思緒滿腔,諾修斯睡得不怎麽好,鍾時響起迎來了新的一天。起床的諾修斯等候女仆們為自己梳洗,穿好衣裳下到宮殿的禦膳廳。
“早安,父親大人。”
“早安,諾修斯。”
這天早上古雷和梅裡斯都比他來的早到。古雷習慣性早起,他早到並不奇怪。但妹妹梅裡斯近期喜歡賴床,脾氣任性了不少,她能早點實屬罕見。而坐下之後,諾修斯很快發現了妹妹的眼眶有隱隱的黑眼圈。
“梅裡斯,你怎麽了?”
梅裡斯不好意思地看著古雷的方向:“沒什麽,就是做錯了一點事情,被父親大人懲罰了一個晚上。”
古雷嚴厲地責問:“梅裡斯,那可不是一點錯事!你還沒知道錯嗎?”
“不,父親大人。梅裡斯知道錯了,以後不會再犯。”
古雷長長一歎:“以前你是那麽的天真可愛又聽話,和現在完全不是一個人。這就是所謂的叛逆期嗎?”
梅裡斯沒有作答,古雷轉過眼睛看著諾修斯。
“諾修斯,你又怎麽了?看上去你也沒什麽精神。”
“回父親大人,我不適應宮殿的寢具,晚上睡得不好。”
古雷想著緩緩點頭:“王城這地方像是克制著我們埃斯瓦爾家族的人。不知為何,我也睡得不怎麽好。如今伊多蒂亞公主的事情處理得差不多了,我們後天就回去埃斯瓦爾吧。”
梅裡斯有點驚慌:“誒?後天就走了嗎?”
“怎麽著,你還想留在這裡繼續爬別人家的窗戶?”
“額,不是……”
不知道什麽情況,諾修斯一臉懵。
“爬窗戶是什麽意思?梅裡斯,你昨晚到底幹什麽去了?”
梅裡斯鼓著臉叫道:“什麽事都沒有!”
最近的妹妹變得越來越奇怪了,這點諾修斯也有感覺。
小時候梅裡斯喜歡粘著自己不放,從神宮回來之後則喜歡粘華桃墨素。去到中央學院,梅裡斯變得堅強了很多,開始獨立生活了·。打自這個時候起,梅裡斯和諾修斯不再有過親密的接觸。
再到華桃墨素回歸,梅裡斯與伊多果爾的關系越發密切,她又回到了粘人的狀態。而且粘人的膠水從普通級換成超級502,近期的梅裡斯恨不得自己的肉身長在未婚夫的身上。
想象中的畫面變成自己和說不出話的少女,類似的衝動觸動了一下,諾修斯摸著心臟頗感奇妙。
“諾修斯,我給你安排好了時間——諾修斯?”
發呆的諾修斯回過神:“是,父親大人。”
“米達西·蘭佩斯將軍會在七鍾時拜訪攝政王,屆時你去王城的通道等他吧。”
“是。”
——找這將軍說話有什麽意義嗎?
諾修斯覺得沒有,但父親古雷要求到了,身為世子的自己就有必要去一趟。
——T6.21
下午,諾修斯站在王城一樓通道外等候。
米達西·蘭佩斯此行的目的是拜訪攝政王江政忠溯,因為江政忠溯很忙,所以他面見的時間不長。諾修斯等了一陣子,米達西將軍就結束了交談下到樓道。他站在樓梯口展望了一圈,隨後走向通道口找到想接觸的年輕人。
“米達西·蘭佩斯,見過諾修斯世子。”
“諾修斯·埃斯瓦爾,見過米達西將軍。”
見到諾修斯,米達西先是行禮問候,諾修斯亦正常地回禮。
“我讓世子久侯了嗎?”
“不,我也是剛到沒多久。”
諾修斯找不到話題,使得言語交流中斷了十幾秒。
小孩子不知所措實屬正常,但米達西·蘭佩斯是個直來直往的將軍,他明白自己需要說些什麽話。米達西昂首挺胸,他的氣場一下子吸引了諾修斯的注意。
“諾修斯世子,此次雖是古雷城主邀請我與世子會面,其實米達西··蘭佩斯也有私事要找世子詳談。”
“米達西將軍請說。”
“那麽諾修斯世子請恕我直言了。”米達西嚴肅起來,繃緊的肌肉凸顯輪廓,“諾修斯世子知道我和雅迪娜是什麽關系嗎?”
諾修斯被將軍的氣息鎮住,他吞下一口氣才說道。
“我聽父親大人說過,雅迪娜是將軍的侄女。”
“沒錯,雅迪娜的母親米蘭西·蘭佩斯是我的妹妹。米蘭西不在了,我有責任照看雅迪娜。那我再問,世子是真心喜歡我家侄女的嗎?”
“是。”
“但我聽聞諾修斯世子在中央學院常伴多名女性,這又是怎麽回事呢?”
米達西的語氣充滿了責備,諾修斯又吞下一口氣。
“我……我當時行為荒唐,出於玩樂之心讓女生們跟隨自己。”
“莫非雅迪娜也是其中之一?”
諾修斯不想說真話,但還是脫口而出了。
“以前是,但接觸久了,我喜歡上了雅迪娜。我知道以前的輕浮是種大錯,還請米達西將軍原諒。”
“嗯,好在你誠實。”米達西深深的呼吸,“雅迪娜雖然身體有缺陷,卻是個聰明好學的孩子。佩帕城主覺得雅迪娜礙事,絲毫不介意把她送到埃斯瓦爾做側室,但我不同!雅迪娜堂堂翁主要屈於他人之下,成為一屆側室什麽的,我根本不想同意!上一次埃斯瓦爾助陣時,我故意前去瞧一瞧你的模樣,結果大失所望!風評敗壞不止,世子的能力僅是半熟,這樣的人居然想迎娶我家侄女!”
米達西將軍一舉抬起手,嚇得諾修斯閉上眼睛準備挨揍。不料打在面前的不是拳頭,而是一張粉紅色的信封。
“不過你和雅迪娜風情月意,你們相依相愛的感情是真摯的。我沒有阻擋有情人結為伴侶的權力。諾修斯世子,我姑且認可你。這是雅迪娜寫給你的信,我交到你的手上了。”
“哦、哦。”諾修斯接過信封立即回禮,“謝謝米達西將軍。”
“別謝我,是雅迪娜逼著我拿過來的。”
“她有說什麽嗎?”
“‘看了就會明白’,這是她的原話。我老了,猜不透小女孩的心思,不過我能看出雅迪娜有多渴望留在你的身邊。所以諾修斯·埃斯瓦爾,別讓雅迪娜失望。否則,下一次見面我可能控制不住手腳。”
米達斯將軍松開拳頭輕輕揮動了兩下,骨骼的輕響讓諾修斯更加明白他的態度。
“是,諾修斯銘記於心。”
“時間不早了,我還要回城地了,就此道別。再會,諾修斯世子。”
“再會,米達西將軍慢走。”
送別了米達西·蘭佩斯,諾修斯迫不及待低拆開信封。
——T6.21
諾修斯和米達西會面的時候,他的妹妹也在努力著——努力著把伊多果爾帶到沒有人的地方。
下午時分,伊多果爾會和其他王選候補一同去王選候補專用的宮殿寫作業。把握到伊多果爾的行蹤,梅裡斯也提前到這裡跟其他人一起行動。
正常來說,如此重地不會允許他人擅自進入,但梅裡斯是個例外。她是埃斯瓦爾的翁主,也是伊多果爾王子的未婚妻,守衛不敢阻擾她進出。
梅裡斯此番另有目的,她需要和伊多果爾說悄悄話。無奈的是四周都有人,去到哪裡都跟著人,梅裡斯很難找到兩人獨處的機會。
讓伊多果爾使用通信私聊不就行了?
這一點梅裡斯也明白。但她想面對面、嘴對嘴說清楚,不想當著眾人面前私聊令她害羞的事情。為了實現這一點,梅裡斯把魯魯德·哈蒙莫提拉出了樓道。
“魯魯德,我想要和伊果獨處一會,你有什麽方法沒有?”
魯魯德想了想回道:“恕魯魯德直言。王選候補的宮殿裡除了王選候補本人的房間,其他地方都安排有監視。連廁所門前都有人站著,要獨處不大容易。”
“但我無論如何都要在今天找伊果私聊一些話。明天我就要跟父親大人回埃斯瓦爾了,之後又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相見。”
“翁主如此堅持的話……”魯魯德抬起眼睛,“翁主能讓魯魯德多叫一個人支援嗎?有她的幫助會容易很多。”
“可以。不過你想找誰啊?”
魯魯德笑著回到書房,接著把黑發的少女請了出來。
華桃墨素輕歎一聲說道:“梅裡斯,我看著你神秘兮兮地拉走了魯魯德,原來是想搞這種勾當。若是忠溯知道了你這麽任性妄為,他會直接稟報給瑪麗莎長母。屆時有得你好受。”
梅裡斯不滿地搖動腦袋:“我今天為的不是這種事,姐姐能不能別這麽看我。像是我很,額,性情開放一樣。”
魯魯德笑道:“梅裡斯翁主的性情早開足了十分了,何必在懷這番話。”
“閉嘴!總之不是這檔事!”梅裡斯咬著嘴唇,“所以姐姐會幫我嗎?”
“幫你是沒關系。有魯魯德的配合,我有辦法把你們兩個塞進我的房間。不過你得自重一點哦,畢竟是我的房間。”
華桃墨素做了幾個手勢,引得梅裡斯滿臉通紅。
“能不能別說這些事了。”
看出梅裡斯有點生氣,華桃墨素也不再開玩笑了。
“好啦,我不說了。心動不如行動,開始執行任務吧。”
——T6.21
華桃墨素的做法簡單粗暴。
擅長使用術式的華桃墨素發動“移形換影”掩蓋梅裡斯的身影,讓梅裡斯瞞過了所有人的眼睛先進了她的房間。然後到魯魯德把伊多果爾叫出來,接受華桃墨素的安排進她的房間。
“嗯?”
先進到房間的梅裡斯仔細打量了一下細節,發現了牆壁邊緣有塊顏色與周邊有差別的地方。敏感的梅裡斯摸著牆壁,通過直覺和觸覺判斷出有術式作用的痕跡。梅裡斯盯著眼前的牆壁思索,隨後不滿地拉長了小嘴。
“對面的房間是……額,姐姐和忠溯不也不檢點嗎?居然厚著臉皮說我?”
沒多久,房間門再一次打開,銀發的少年走進內部關好門。
“梅裡斯?”伊多果爾探出頭,“是你叫我過來的嗎?”
梅裡斯欲言又止,良久說不出話。昨晚她想好了詳細的對話步驟,可來到現場便把操作忘得一乾二淨。
“怎麽了,梅裡斯?不會是哪裡不舒服吧?”
深呼吸之後,梅裡斯冷靜下來,一片空白的腦袋浮現起梅麗蒂昨晚的質疑。
“伊果,我有事情要向你確認,你必須老老實實地回答。”
伊多果爾歪著腦袋笑道:“我什麽時候對你不老實了?盡管問吧。”
梅裡斯抬起眼睛發問:“你是不是故意壓低國王資格考試的成績?”
沒想到梅裡斯會對質這個內容,伊多果爾的眼神明顯動蕩了一下。
“原來如此,昨晚梅麗蒂叔母對你說了這些內容……”
“對,是梅麗蒂王妃告訴我的。”
“我不想對你說謊。”伊多果爾低頭按著臉蛋,“對,我有故意壓低分數。”
“為什麽?”
伊多果爾淡淡地作笑:“叔母有跟你說過她的猜想吧?”
“所以果然是為了我?”
“不,不只是你,也是為了我自己。”伊多果爾昂首呼出一口氣,“從小到大,我不是勾心鬥角,就是四面楚歌。周邊都是敵人,友人甚至親人也不例外,只有暗裡來和明裡來的區別。久而久之,我對宮廷生活失望到底。所以我許願了平凡,期待了平淡,接受了平庸。”
伊多果爾筆直地看著少女的藍色瞳孔,嘴上勾起笑意。
“早上教育孩子,中午睡個懶覺,下午耕田種地,黃昏共賞落日,夜晚同床共枕,一直持續到共入黃土,遊離於輪回之海。這是我閉上眼睛就能想象到的這些幸福畫面。這些畫面是我畢生的追求,是我的生存動力。梅裡斯,我想和你一起過這樣的一生。”
——你必須認清楚自己對他有多重要。
——你希望伊果成為怎麽樣的人?
——你願意讓他淪為一個凡夫俗子嗎?
梅裡斯想起了梅麗蒂對自己說的話,緩緩垂下腦袋。
“我不想……”
“誒?梅裡斯你說什麽?”
其實伊多果爾是聽見了,他只是不想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說我不想和這樣的你,過這樣的生活。”
“為什麽?”
“因為我心中期待的關系是互相扶持而上,而不是沉迷於其中,任由伴侶埋沒於平凡。若是我允許你這麽做了,我以前的所有經歷都宣告白費。我所遇到的貴人,讓我好起來的人,他們對我做過的事情都將變得毫無意義。你本生於不俗,卻因我死於平凡。若是這種結局,我會恨死自己。”
伊多果爾楞了幾秒:“我追求平凡是為了自己,不是因為你,所以和你沒有關系。”
“但要實現你的願望,我必不可少不是嗎?若我陪你走下去,我便是罪惡的根源,怎麽會和我沒有關系呢?”
“按著你這麽說, 王子不配有追求平凡的權利嗎?”
“不是王子不配。伊多果爾,是你不能這麽做。你比任何人都要具備國王的資質,不應該放棄一身的才乾,拿起鋤頭當個農夫。我也不會甘心成為這種農夫的妻子。”
伊多果爾頂著苦臉軟了下來。
“是不是我這麽做了,你就不會再想嫁給我了?”
梅裡斯咬著嘴唇速答:“不會。”
許久沒人說話,伊多果爾上前兩步摟住快哭出來的少女。
“好啦,算我輸了。所以別哭出來,我看著怪難受的。”
梅裡斯把頭埋在伊多果爾的胸前緩緩接道。
“答應我,認真對待國王資格考試。”
“我會全力以赴,這樣總行了吧?”
“嘴瓢沒用,得有實際行動。”
“我現在也只能嘴瓢啊……我不想放開你這塊寶貝,下一次考試肯定會認真起來。”
梅裡斯無聲地作笑:“其實,國王和王后也能有平凡的生活,就看他們怎麽過。”
“即使我使出渾身解數也未必能通過那個變態考試,說這話還早著呢。”伊多果爾笑了笑,“不過嘛,我會事先想一想國王和王后怎麽過快活一點。”
梅裡斯紅著臉踮起腳尖,伊多果爾順勢而上,兩人在別人的房間擁吻。孤男寡女共處一室,燃起的熱血無止境地蔓延,幸好在要緊的時候有人猛地敲打大門。
咚咚!
“你們兩個夠了,快給我出來!”
在兩個年輕人行為升級之前,華桃墨素把他們趕出了自己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