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幾人喝著酒聊得盡興之時,一個靚麗的身影出現在酒肆門口,引得此時同在酒鋪中喝酒的紛紛側目,他們驚歎於這窮鄉僻壤居然還有這等的美人。
馬忠眼尖,早望見吳素衣。他隨即用手肘碰了碰身旁的水生,打趣道:“兄弟,你和這位吳姑娘的婚事如何了,哥哥們什麽時候能喝上你的喜酒呐?”
“二哥不要取笑我了,素衣妹妹她還不急於出嫁呢……”水生此刻也望見了門口的佳人,囁嚅道。今天吳素衣止穿了一件普普通通的羅衫,卻仍是那般光彩照人,水生不敢正眼多看,可又忍不住偷偷瞧過去。
方天祥和馬忠從旁見到,甚是感慨。
站在酒肆門口環顧了一周,確定了水生他們所在方位之後,吳素衣嫋嫋婷婷地走了過去。
“水生哥,剛才村裡的裡正尋你不知何事,你爹叫你忙完快回去……正巧方大哥與馬大哥也在,前番多虧兩位恩人仗義出手,小女子這廂有禮。”言罷便要打個揖禮。
“欸,區區小事何足掛齒,姑娘快請坐。”說話間,方天祥讓出一旁的座位。
聞言吳素衣倒也不扭捏,便且落座,起初她原想不管不顧直接就坐下,可轉念一想,稍事調整以後有意隻坐了凳子的三分之一強,繼而面朝方天祥說道。
“小女子正有一樁事情要向兩位恩公打聽……”
“姑娘但說無妨。”
“原是如此,上回兩位恩人提到的瞿公子,他的家裡與我家有些舊識,小女子的父親想要去拜會瞿家,可是苦於年頭久遠,不知要到哪裡去尋?小女子知道,兩位大哥與瞿公子交情匪淺,可否指點一二?”
“哦這個不難,瞿兄弟家住江南道湖州府城西,瞿大老爺在當地經營綢莊頗是有名氣,一問便知,只是路途遙遠,非十天半月可以到達。”方天祥隨口回答。
水生於一旁聽得饒是一頭霧水,他心道,吳家不是一直在這個臨近威海衛的小漁村裡過活,祖祖輩輩向來如此,難得去趟省城已經是破天荒了,而且從沒聽吳叔提起過有江南的朋友啊,怎會結識江浙的豪門富戶呢?
“十天半月的時間,哥說笑了吧……山東和浙江不是早就通了高鐵嗎,打個來回最多兩天,如果乘飛機還要更快……”
吳素衣快人快語,然而話剛出口她心知自己嘴比腦子快的毛病又犯了,旋即不好意思般吐了吐舌頭,與方才刻意保持的小家碧玉形象相去甚遠,卻也是她真實性情的表露。
重新望向幾人的時候,那幾人一如意料的面面相覷,臉上的迷霧深重。
“多謝兩位大哥指點,既然瞿公子的音訊已有,我這便回去告知家翁……幾位繼續,小女子就不打擾了。哦對了水生哥,待會兒喝完酒回村,記得去找裡正哦。”吳素衣複歸剛來時候的閨秀氣質,語氣也有意識變輕柔了。
水生“哦”了一聲,埋首裝作吃喝的樣子,不再去看那吳家的女兒。
但見那女子緩步出門,翩然離去,留下一個清麗的背影。
此刻,威海衛眾人談話的中心,隻聞其名,不見其人的瞿朗,正隨懸掛著彰顯大清皇室威嚴黃龍旗的萬年清號,緩緩駛入非洲大陸最南端的伊麗莎白港。從這裡的海港遠眺,目之盡頭能夠毫無遮攔地看見一望無際的白色沙灘,港口外海鳥翔集,追風逐浪,好一幅人與自然和諧相處的畫面。英國人已經在這裡經營了數載,港口零星的幾棟建築帶有明顯的英倫風格。
快要到傍晚時分,夕陽的余暉把這些建築都鍍上了一層暖黃的金邊,煞是有意境。 如果硬要用一句古詩來形容,“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應當是非常貼切的。
雖說另一世的自己活了二十來年,走南闖北見識不可謂不廣,可是這眼前的景致卻真的是瞿朗從來未見過的。南非,地理位置上距離中國太遠,基本上是跨半個地球了,要請足夠長的年假專門去那兒旅行一趟,不容易呐。
航船慢慢駛入港口的過程中,艦長貝錦泉帶來一封剛收到的電報,進來告訴眾人,今晚在這裡的通商大樓將舉行一場盛大的雞尾酒會,主辦方是英帝國海軍部駐南非辦事處,邀請的都是海軍屆大名鼎鼎的人物,萬年清號上的中國學子們也均在受邀之列,消息傳遞完畢,眾人皆大有受寵若驚的感覺。
同治帝在位那十三年,包括後繼的光緒帝執政時期,有的史書上稱之為“同光中興”。之所以說中興,彼時經過前面二十多年和洋人打交道的慘痛經驗教訓,朝廷審時度勢專設了總理外國事務衙門,隨後轟轟烈烈的洋務運動也將要在這片古老的中華大地上草飛鶯長。總之這段不算太長的時期內,中國與幾個列強的關系有所緩和。中國要自強,要發展近代工業,要充實海軍,從列強手裡采購個新式軍艦什麽的,那訂單,英國和德國之間不也是搶來搶去的嘛。由此看來,此次盛情邀請中國的海軍學校學生參加宴會也就不足為奇,很有可能要借此機會搶在其他列強之前,與中國未來的海軍重要人物建立良好的關系。
“看,這是電報裡附帶的請柬……”貝錦泉將一封裝幀精美的信箋拿在手中晃了晃,然後讓大家開始傳閱。
那上面映入眼簾的是一串長長的名單,最先拿到手上看完的劉步蟾,林泰曾等人無不驚歎有加,因為這些名單上的人豈止是如數家珍如雷貫耳,甚至於自己在福州學堂裡花費幾年時光學習的海戰理論教材,許多理論就是以他們的名字命名的。
“T·格倫威爾爵士-本土大艦隊聯席會議主席;海軍上將維塞·漢密爾頓爵士-皇家海軍大西洋艦隊指揮官,兼本鮑號艦長;海軍中將F·裡查茲爵士-皇家海軍地中海艦隊第一戰列艦分艦隊指揮官,兼不屈號艦長;海軍中將喬治·布萊頓爵士-皇家海軍地中海第二戰列艦分艦隊指揮官, 兼蹂躪號艦長;海軍上校沃爾特·科爾勳爵-皇家橡樹號艦長……”
在同窗們嘖嘖的讚歎聲中,瞿朗接過請柬也閱讀起來,當他目光掃到請柬最後兩行的時候,先是一愣,隨後禁不住大喊出聲。
海軍部造船總監-愛德華·裡德
海軍部造船總監秘書-威廉·亨利·懷特
“什麽?威廉·亨利·懷特……這個人今天晚上也會在晚宴上出現嗎?我太激動了……”瞿朗有些失態。
威廉·亨利·懷特,彼時還只是個不那麽有名的小人物,這次能有機會來參加海軍部的雞尾酒會,應該是沾了他上司裡德的光。
不過,威廉·亨利·懷特將在英國十九世紀後期至二十世紀初的海軍造船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在此人擔綱造船總監的十幾年中,總共為皇家海軍設計並建造了 245艘戰艦,其中有 43艘戰列艦,最為出名的作品就是名頭響當當的“君權級”。這船以顛覆性的高乾舷,露炮塔雙聯裝主炮設計,令人瞠目結舌的 457毫米側舷主裝甲,開創了一個全新的時代。這型艦也在不久之後便成為各列強設計新型戰列艦時爭相效仿的對象,同時它的基本布局也被之後的前無畏艦所普遍采納,世界海軍由此即將進入現代戰列艦的時代!
毫不誇張的說,懷特就是當之無愧的“君權級”之父,想當年自個兒遍尋此君的自傳而不著,這回想不到竟然有機會和真人見面了。嗯,得要和他好好聊一下……
對,一定要好好聊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