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升月落,未有變改。
渭城之中,百姓依舊忙忙碌碌,坊市間依舊喧鬧。
作為秦州州府,渭城自是秦州之中。
人流自四面八方匯聚而來,貨通南北之余,也帶來天下各地的新鮮趣聞。
僅僅只是渭城中某個人、某個地方,發生了些什麽,在這裡就像是一顆石頭,落進了奔流的大河之中。
除了泛起幾顆霎那即逝的水花來,根本鬧不出什麽聲響。
這幾日來,在從四面八方匯流而來的喧囂之中,偶爾有人聽聞,近日有個叫長風鏢局的,初來渭城,竟然因免役錢之事,便殺了役吏。
到底也算殺官,這在大多數尋常人眼裡,還是悚人聽聞的,因此才冒起了一個不大不小的水花。
江湖仇殺,不足為奇。
那些江湖人仗著武藝,乾犯王法,也是常事。
即便武林各大派都納入了朝廷管制中,這種事也依舊難免。一秒記住m.ibiqiudu.com
尤其是在那位前宰相去世之後,此類事便有抬頭跡象。
武人怒而殺官,雖悚人聽聞,便不算太出奇,反而是殺了官之後,自己投案自首的,倒是少見。
坊間很是傳了幾天。
尤其是長風鏢局所在的吉秀坊,這幾日坊中百姓茶余飯後,便都在談論此事。
剛剛親自送了藍玉針回醫館,又獨自返回的沈仙,本想順道去長風鏢局看看的,還沒到地方,就聽到了這些消息。
等他匆匆趕到長風鏢局,就看到大門緊閉。
上面還殘留著半副封條的痕跡。
沈仙聽到的消息,是有個叫范一尺的鏢頭投案自首,攬下了罪責,官府才撤去了封條,沒有牽連整個鏢局。
只是長風鏢局的人,也沒有因此回來。
沈仙遊走於坊市之間,不著痕跡地打聽消息。
聽到的,都是自出事之後,便沒有人再見過長風鏢局其他人。
沈仙神色如常,仿佛無事發生,慢慢地朝湖畔小院走去。
巷口,幾個在自家門前做買賣的婆子,剛剛被沈仙問了些話,又看著他走進小巷,都不由聚到一起。
一個賣餅子的胖婦人砰得一聲扔下一個十幾斤的麵團,從攤子後走了出來,有些依依不舍地看著沈仙消失的背影,嘴裡嘖嘖道:“這後生怎生的這般俊?他是什麽人?怎的沒見過?”
邊上有個挑著擔子的貨郎聽到,不由停下笑道:“怎麽?李家嫂子,你又想給人送餅子去?不怕李大哥又打翻醋壇子,與你鬧將起來?”
“哈哈!”
邊上的人都笑了起來。
概因這李家嫂子確實有這麽個習慣,誰讓她看得順眼了,她就喜歡隔三岔五地給人送餅子。
本也是個親善的好習慣,偏偏她家男人是個愛喝醋的。
要是送的女的還好,要是送了男的,上到白頭,下到束冠,只要不是那豆丁似的孩童,讓他知道,保準要鬧,都成了街頭巷尾的笑談。
邊上又有一個賣花的婆子笑道:“李家妹子,這回薛貨郎說的沒錯,你家那位,就是個沒牙的老頭都能跟你鬧,那後生生得這般俊,要是吃了你的餅子啊,那可得鬧翻天嘍!”
“哈哈哈哈!”
眾人又是一哄而笑。
“去!”
胖婦人連連揮手作驅趕狀,笑罵了幾句,才道:“我是看這後生有幾分面熟,怎也想不起來。”
那薛貨郎道:“嗨,就是那日從碧竹巷裡出來的嘛,那日還坐著輪車,還有個美婢推著,像個貴人,路過此處,咱們看了一眼,怕唐突了貴人,也沒敢多看。”
“啪!”胖婦人一拍手:“是了,我說呢,怪道我想不起來,這般俊的人物,那是看一眼也忘不得的!”
“原來這後生可以走路?沒坐那輪車,我倒一時想不起,好好好,這樣俊俏的人物,若是沒了腿,那可真是天爺造孽了。”
邊上的賣花婆子道:“誰說不是呢?上回看他臉色青白,許是前些時生了病,才坐那輪車,如今好了,這白裡透紅的,跟我這花兒似的,著實俊得很。”
“不過這碧竹巷荒廢了些年頭了,怎的他住巷裡?以往沒見過啊。”
薛貨郎這時索性將貨擔放到了胖婦人餅攤旁,坐了下來:“王家嬸子,你怎的忘了?那巷尾竹林後頭,澄淨湖邊上,不是有座小院?那後生啊,應該是新近才搬來的。”
有人好奇道:“那地方?聽說不是二龍莊的家當?那後生怎的住進去了?他是二龍莊的人?”
薛貨郎笑道:“那誰知道呢?反正不管是不是,這也是個貴人,李家嫂子,伱可就別惦記了。”
“去!”
胖婦人笑罵了一句,揚手作勢欲打,倒也沒真落下來。
不過,她還真是惦記上了,卻不是惦記別的。
想了想,她招手邊上一個正蹲在地上玩螞蟻的頑童道:“小石頭,過來。”
頑童抬頭,疑惑地撓了撓腦袋,還是噠噠地跑了過來。
“來,吃。”胖婦拿起一個粗面餅子,遞給了他,又利索地包起了幾個粗面餅子,塞到他懷裡。
“吃了餅子,替嬸子把這個送到巷尾竹林後頭那院子裡去。”
“喲,李家嫂嫂,你還真不聽勸啊?”
周圍眾人見她如此,都覺好笑,卻早已習慣。
胖婦人也不示弱, www.uukanshu.net 反嗆道:“你們這些沒心肝兒的,人家一個小後生,獨獨一個人住在那僻冷的處所,沒有個知疼知冷的人,多讓人心疼?”
薛貨郎笑道:“人家是貴人,還少得了你這幾個粗餅子了?”
胖婦人叉著水桶似的圓腰,瞪眼道:“我這餅子怎麽了?我告訴你,就是北城的貴人,也有的是打發家裡人大老遠跑來買我的餅子!”
“說你們這些人沒心肝兒的沒錯吧?這碧竹巷如今就那後生一個人住,這麽多天了你們見過誰進出了?上回還有個姑娘伺候著,這會兒出入,只剩自己個兒了,”
“他要是什麽貴人呐,還能這般冷清了?”
“我看呐,定是個家道落魄的,小小年紀,一個人流落此地也不容易,既然到了這裡,和咱們成了街坊,咱們還不得照顧著點兒?”
旁邊有不少人聽著這話都點頭應和,大多是婦人。
其余人雖只是笑著,像看笑話般,不過街坊鄰居的,真要有事,能幫的也少不得幫幫。
鄰裡間可不正是這般?
此時,小石頭已經嘴裡叼著一個餅子,懷裡又抱著一包,撒腿往碧竹巷跑。
沒過多久,又噠噠噠地跑回來。
嘴裡和懷裡的餅子都沒了。
胖婦人道:“都送去了?”
小石頭抬著頭,沒有回答,撓撓頭迸出一句沒頭腦的話:“嬸兒,那個大哥哥是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