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大地大不如嘴大,爹親娘親不如飯親。”這是莫言小說《晚熟的人》蔣二的話。
常德江拿來這兩句話讓馬軍寫。他帶來一支大毛筆。聞守是在邊上磨墨。
大毛筆筆毛散渣渣的,像夜場女人的頭髮,亂雲一般,怎麽都攏不到一起去。
馬軍拿來自己的毛筆,鋪開了紙,沾了墨,在桌子上推開一小塊地方,剛要寫。發現陳盈利和幾個同事站在他身邊看。
陳盈利是馬軍在十二裡中學的同事,十年前考到十三中去了。
陳盈利寫字的功力比馬軍深一點。馬軍喜歡玩,陳盈利不怎麽玩,花在練字上的時間比馬軍多。
在十二裡中學辦公室,陳盈利一天到晚練字,練過硬筆,練軟筆。辦公桌上都是塗滿各種字體的紙,垃圾場一樣。
袁校長看見了,進來批評他說,陳盈利,你作業也不批,一天到晚在練字,你這是誤人子弟。
陳盈利說,校長,你這可就冤枉我了。我這是在備課啊!學生要學好語文,首先要把自己的字寫好。漢字,是人的第二張臉!人沒有臉,行嗎?
袁校長說,你這是歪理邪說,快把毛筆收起來。
袁校長說完就離開了辦公室。
上公開課,陳盈利教學生寫字。整整一堂課,他就教學生寫一個字:女。
他先在黑板上寫了“女”的最早象形字。他指著黑板上的字問道:“同學們,這是什麽字?”
學生一臉茫然,聽課的老師也是一臉茫然。
他笑了,說:“大家看,這個字像不像一個人屈膝跪在地上,雙手交在一起?對,這就是我國古代的女人。這個字是女,所以,女是象形字。”
他接著講了“女”字由篆書到楷書、隸書、行書的演變過程。
他在黑板上寫過,又讓學生上黑板上寫。
有的學生把“女”字寫肥了,有的寫瘦了,有的寫歪了。
他開始分析,說“女”字,就是女子的形象,女的肥了不好看,瘦了不好看,高了不好看,矮了不好看,要不肥不瘦、不高不矮、苗條勻稱才美,“女”字的書寫也要這樣。
聽課老師們出來時候都說,有味道!別開生面!
馬軍說,陳盈利你那次寫字課,上的太有意思。今天你來寫。
陳盈利說,聽說你寫字了,我特地來學習的。
馬軍說,我才學的,你老弟這方面比我強,你來寫。
馬軍說著,把手裡的毛筆遞給他。
他說,我用大的。他拿過原來的大毛筆,用白線把筆毛重新扎了起來,在墨裡泡著,把書法紙拿到一個黑色圓盤上,手拿毛筆,手腕一抖,橫畫出來了。
孔小兵說:“那是豎畫。”
常德江說:“你酒喝多了?天,有豎畫嗎?”
孔小兵不屑一顧,說:“天在人的頭上,地上萬物,什麽東西不是向天而生?天,什麽都有,何況一個筆畫?哈哈!”
常德江說:“瘋子!下次不要說自己是孔子的後人了。”
“吵什麽吵?走,去肖戰軍家喝酒去。”聞守是說。
馬軍說:“你們先去,我再寫一會。”
常德江走過來,把馬軍手裡的毛筆奪下,扔到地上說:“冒充文雅!都走,喝酒去!”
他們沿著山路往下走,道路崎嶇不平。山腳下有一條河,河的對面就是肖戰軍請客的農家樂。
馬軍踩著水裡的石頭,小心翼翼朝前淌。到河的中央,他腳下一滑,摔在了水裡。
孔小兵在邊上拍手,大笑說:“逞吊能!”
馬軍從河裡爬到了對岸。
肖戰軍迎了出來,大聲朝著對岸說:“朝西走,繞過來,河上有橋。”
說著,他扶著馬軍進到了農家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