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藍藍，

　　藍得姓薛。

　　瓦屋身披白雪，

　　站在高高的山崗上，

　　運籌帷幄。

　　草木崢嶸，

　　洪水滔天。

　　——白馬鳳凰

　　紅埔山除了樹，還是樹。

　　常德江說，他在山上放豬，豬吃草，他下到湖裡去洗澡。那時，水是藍的，天是藍的，夢想也是藍的。

　　“常德江，你帶我們去看看當年小江南第一次會議開會的地方。”程書記說。

　　程書記是今天小江南之行的主角。程書記是城南教體局第三書記，常德江委托他辦的朋友孩子入學的事情都辦好了，今天是答謝。

　　他們沿著石板鋪成的小路上山。石板上灑滿了乾黃的松針。

　　“小時候，在山上用竹耙摟樹葉燒鍋，山都被摟得光禿禿的。現在生活好了，滿山的樹葉都成了樹的肥。”常德江在前面帶路，感慨地說。

　　“到了，就這個山谷裡，開的第一次會議。領導站在這塊大石頭上講話，常委們站在下面的谷地裡聆聽。周圍有戰士們抱著槍在放哨。”常德江指著一處布滿叢林的谷地說。

　　谷地不深，周圍樹木茂密，能容下近百人。在那個年代，是開秘密會議的好地方。大石頭邊豎著一塊碑，碑上寫著:1938年，小江南第一次抗敵會議會址。

　　走下山崗，常德江一行八個人又走進史料陳列館參觀。

　　郭書記抱著茶杯，看著牆上的宣傳畫，問:“這裡這麽偏僻，小鬼子都能找到。那時，你們莊裡的人不知道反抗嗎?”

　　郭書記是伯陽中學的書記，聽說程書記來了，他特地抽出時間趕來。

　　常德江說:“我爺爺那時是莊裡的莊長，鬼子帶著幾個偽軍一來，他就敲鑼，通知莊裡的人趕緊跑到山裡躲起來。鬼子雖然人少，他們有槍啊。莊裡人沒有槍，只能跑啊。”

　　常德江繼續講了他爺爺的故事。

　　他爺爺常志堅，後來當了團長，帶領戰士們抵抗頑軍。1941年初冬，也就是現在這個時候。頑軍四百多人包圍了這裡，他爺爺帶領戰士們奮起反擊。他對戰士們說，要節約子彈，遠處的敵人用槍打，近處的敵人用手榴彈打。他爺爺衝在最前面，不幸被一顆子彈打中。戰士們背著他的遺體就跑，在跑的路上，在路上挖了一個坑，把他爺爺埋了下去。解放後，他爺爺的遺體被埋到山上的烈士陵園裡去了。

　　常德江說著，眼角竟溢出了淚花。

　　從史料陳列館回到農家樂，有的打牌，有的釣魚。馬軍和管大山就出來四處溜達溜達。

　　村裡沒有什麽人了，四個老奶奶正聚在一起打紙牌。她們打牌的附近有三間瓦屋，屋前是院子，院子的門用網圍著。屋子裡、院子裡都是雞和鴨。雞鴨們熱熱鬧鬧，像是在討論中午的夥食問題。

　　附近又是一處戶型相近的院落，一位六十多歲的老人，頭戴一頂帽子，嘴上蒙著口罩，斜著靠在院門上。

　　馬軍問:“老人家，你們這房子怎麽都養雞了?人呢?”

　　老人說:“人跑到城裡去了，在農村住又掙不到錢，屋不給雞住，給誰住?”

　　馬軍看著牆上一個個乾枯的絲瓜，對管大山說:“這些乾絲瓜，在城裡是寶貝，在這裡無人問津。就像這裡的瓦屋、平整的水泥路、光亮的路燈、荒蕪的農田。”

　　管大山說:“城市化的必然結果，全國都是這樣。”

　　他們又轉到了紅埔中學附近。

　　二十多年前，袁校長組織老師們到這裡進行過教研活動。那天老顧也來的。聽完課，老顧帶著馬軍他們來到自己住過的兩間瓦屋。瓦屋建在高高的山坡上，馬軍仰望瓦屋，瓦屋居高臨下，像給馬軍他們開會，正要張嘴，說出抑揚頓挫的話來。

　　教學樓和當年老顧他們住的瓦屋，在冬日的太陽底下，蒼白而荒涼。

　　馬軍問邊上的一位老人:“這些房子這樣空著，怎麽沒有人給盤下來?充分利用起來。”

　　老人看了馬軍他們一眼，漫不經心地說:“國有資產，是你想買就買的嗎?這裡的房子都空著，你買下來，又能幹什麽?”

　　是的，買下來幹什麽?開超市還是開飯店?

　　當年的賈冒真校長在午飯後，帶著老師們爬山。他說:“這裡山清水秀，空氣新鮮，是天然大養吧，是養老的好地方。我將來就準備這裡養老。”

　　“賈校長後來調到城裡去，退休了，再也沒回到這裡來了。”常德江說。

　　菜都上桌了，雞鴨魚肉蛋蔥薑蒜青菜白菜，樣樣都是這裡的土產，隨便一道菜，筷子夾到嘴裡，都是香噴噴的。

　　程書記沒喝酒，說身體不適;郭校長不喝酒，說不會喝酒。

　　由書記說:“酒是好東西，它是人際關系的金鑰匙， 沒有它打不開的門。你們兩位領導不喝，我們喝。常德江，再給我來一杯。”

　　常德江說:“老同學，還是你架勢。我今天就帶八瓶酒，你不能讓我再把酒帶回去吧?要不然回去，又被同事們笑話了。”

　　馬軍端著酒杯站起來，對由書記說:“由書記，就衝你剛才那句講酒的名言，我來陪你喝一杯。我幹了，你喝一半。”

　　由書記看馬軍一口幹了，也站了起來，說:“你老弟幹了，我哪能喝一半呢?”說著，也一口下去了。由書記的臉更紅了。

　　由書記說:“常德江，你打個的，給程書記、郭書記陪個酒。你不能因為你和他們是同學關系，就擺老資格。”

　　常德江說:“你老同學說得對，我馬上也要打的，敬你一杯。”常德江說著，先走到程書記，跟前。

　　程書記端著茶杯站起來，說:“實在不好意思，我這是茶了。”

　　常德江仰頭幹了，說:“酒就是茶，茶就是酒，只要情誼在，酒茶不分家。”

　　郭書記也端著茶杯走到程書記跟前，兩個碰了下茶杯。

　　接著，喝酒的人紛紛打的離座。

　　馬軍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下酒場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摜起蛋的，只聽自己的上家老葛說:“老郭乾個一把也累，酒不喝，煙不抽，女人不玩，一天到晚趴在電腦跟前，看這個老師考第幾名，看那個老師沒考好在哪裡，看過成績，看總結，也不嫌累。沒有意思。”

　　常德江說:“老郭玩女人，要向你老葛匯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