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苗費?一分錢也沒見到。”劉老五抽了一口煙，說，“我的田種草皮，一畝地一年能掙一萬塊。草皮栽上後，我自己不用乾，我雇了同隊的，他們幫我乾。現在不給種草皮，改種糧食，一畝地一年一千塊錢也掙不到。地給我們整了，上面發放的費用，私自截流了。以為我們老百姓不知道。這些幹部，心太黑。”

　　馬軍大舅哥劉維偉也是一肚子苦水。自己一畝茶地，才改種草皮不到兩年，又要改種糧食。許多地方跟風，不了解下面的實際情況，農村大片的農田荒而不種多的是，退林還耕，退草還田，矯枉過正。

　　兩人說著，話語裡都是滿滿的心酸味。

　　懷玉說:“我肚裡的苦水都成汪洋大海了。”

　　懷玉是劉老五大姐夫。老家人原來一見面都喊他懷總。

　　懷總原來是服裝廠的老板。十年前，懷總到南山村劉維偉家來拜年的時候，開的都是一百五的越野車。南山人有個習俗，飯前飯後，大家玩幾圈牌九。懷總朝桌前一坐，盈了就給晚輩發紅包。輸了幾千或者萬把，眼都不眨一下。

　　後來服裝廠要擴大經營規模，懷總從銀行貸了兩千萬，建新的服裝廠。服裝廠還沒建好，主管部門說違規。銀行貸款還不了，被法院起訴，服裝廠被法院拍賣。懷總瞬間由富翁變為乞丐。

　　兒子懷山東是公務員，受父親牽連，工資停發。

　　懷總在法庭上據理力爭:“你們法院的做法侵犯了公民的權利，我個人少銀行的貸款，我成了老賴，我應該承擔責任。我兒子既不是法人，也不是擔保人。你們有什麽權利扣發他的工資?法院不給我個說法，我要繼續上訴。”

　　懷總滿腹委屈地說著，滿頭銀發在春日溫暖的太陽下，像亮晶晶的雪。

　　大家正說著，馬軍二舅哥劉維義一家人下車了。

　　“劉生產，你開上麵包車，沒給大舅拜年的，我們一起去。”劉維義一放下東西就喊自己的侄子劉生產。

　　劉生產到院子發動麵包車。

　　馬軍說:“我也去給大舅拜年。”

　　馬軍從自己車子的後備箱裡拎出兩瓶酒，劉珊珊又從房間拎一箱奶給他。

　　山路彎彎曲曲，雖然農村的路都是水泥路，但路窄得很，崎嶇不平。不是老司機，不敢輕易走這條路。

　　劉姿說:“以前是土路，一下雨，路上都是黃泥巴，現在水泥路，方便多了。”

　　路兩邊都是白茫茫的草皮，一塊一塊，像光滑平整的大棋盤。村民原來在下著很大的一盤棋呢！現在棋盤要被收起來了。

　　大舅家在高鐵邊上，一列列高鐵像銀色的火箭，飛馳而過。

　　大舅媽說:“剛開始的時候，天天晚上被吵的睡不著，現在習慣了。”

　　大舅今年七十七了，血壓高，身體不如從前了。

　　大舅媽捧出自家炒的花生給大家吃。

　　馬軍抓了一把給蘇文，說:“這才是正宗農村風味的土花生，比超市賣的，有風味，多吃。”

　　大舅說:“你們年年來給這個沒用的大舅拜年，又不擱這喝一口水，我心裡過意不去啊。”

　　劉維義說:“大舅，你外甥一年來看您老人家一次，都少了。我們做外甥的要反思，以後有時間，我們多來幾趟，嘗嘗大舅媽親手做的飯菜。”

　　大舅媽帶著絨線帽，白發從帽子下倔強地伸了出來。大舅媽高興地說:“好！好！一定來哦。”

　　劉維義一行人從大舅的瓦屋出來的時候，又一截銀色的火箭呼嘯而過。

　　劉維偉的大連襟姓操。馬軍每次見面，都喊他操老板。

　　劉維義問:“操這個姓，與曹操有關系嗎?”

　　操老板說:“曹操後人為了躲避迫害，不敢姓曹了，就姓操這個姓氏。現在姓操的，基本都是曹操的後人”

　　馬軍端起杯子，說:“來，我敬你這位名人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