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考場在四樓最東邊的教室。馬軍剛上四樓的時候,就聽到教室裡像扔了炸彈一般鬧哄哄的。
“安靜!安靜!安靜下來!考試了!”馬軍用戒尺把講台敲得劈裡啪啦的響。
馬軍發完答題卡,說:“用2B鉛筆塗準考證號,給我塗認真點,別塗錯了,馬上我檢查。”
發完試卷,馬軍在講台上坐了下來,拿起杯子喝水。
王希文側著身,手托著自己的頭,兩眼發亮,在朝自己的身後看。
他身後是班級放空調的拐角,拐角的牆上貼著一張背景是天藍色的表格,表格的上方有一棵大樹。樹冠豐滿而盛大,綠色的樹葉挨挨擠擠,樹葉間綴滿了無數的小心心,有紫紅心、粉紅心、橙黃心、金黃心、淺黃心,五顏六色的小心心燦燦地亮著。樹冠的右上邊,有四個紅字:快樂班級。大樹下面,太陽睜著大眼,張開雙臂,蹦蹦跳跳出來了。
“王希文,坐好!寫試卷。”馬軍讓王希文端正了坐姿。
馬軍翻開了方維保《現當代文學名作欣賞》第221頁:
我沒有領到蠟筆
沒有得到一個彩色的時刻
我只有我
我的手指和創痛
只有撕碎那一張張心愛的白紙
讓他們去尋找蝴蝶……
“世界很小很小,而心的領域卻很大很大”(舒婷《童話詩人》),顧城就是一個在“自我”營造的“心”的自由國度裡,以一個痛苦的理想主義者和個體英雄主義者的身份與“世界”這個強大的“風車”孤獨地做著一場“唐吉訶德”式的幻想中的戰鬥,無論成敗,自有他存在的價值。
方維保是馬軍安師大的現當代文學老師。那時的方維保老師,三十歲左右,人瘦而高,臉狹長而肉少。班長楊尚斌說,方老師很像足球明星高洪波。
方維保老師喜歡下圍棋。那次安師大教師圍棋比賽馬軍觀看了。那時馬軍圍棋水平不如現在高,用現在的眼光看,方維保老師那時的圍棋水平接近業余1段。
今天忽然讀到方維保老師當年的文學平論,文字稍嫌稚嫩,不夠老辣,就像方維保老師當年青蔥的歲月。
“早上第一堂考試就睡覺!”鄧主任什麽時候走進了考場,一邊吼著,一邊揪著睡覺學生的耳朵,把他們拉了起來。
馬軍放下書,走到學生中間,說:“快點寫!數學、英語不會寫?語文不會寫嗎?”
“咕咚咕咚”
馬軍回頭一看,八(7)班的陳良牛正在地上滾動一瓶水,水滾到了八(2)班羅金歡的腳下。羅金歡彎腰從地上撿起,擰開蓋子就喝。
水呈藍色,像硫酸銅遇到了水變成了藍色水溶液。
馬軍走過去,收了,放在門口的課桌上。
“老師,你收我水幹嘛?我要找校長起訴你!”羅金歡轉身對著他,兩腿伸得長長的,一副懶洋洋、無所謂的樣子。
羅金歡是八(2)班的老大。和自己班的盛超臭味相投。
上次月考,在英語答題卡上,他塗了幾根又粗又圓的柱子。塗完了還拿給馬軍看,問:“老師,你看像不像孫悟空的金箍棒?”
整個考場的學生都被他帶笑了。
馬軍走過去,朝他的腳踢了一下,呵斥道:“坐好!”
他轉身趴在桌子睡了。
睡就睡吧,比搗亂強。
“老師,
我要上廁所,尿尿!” “哈哈哈!”
馬軍走過去,要揪單高山的耳朵。單高山捂著嘴笑,去了衛生間。
“老師,我寫好了,現在能交卷嗎?”陳良牛舉手問。
“你作文寫了嗎?試卷拿來我檢查。請同學們認真檢查,距離考試結束時間還有半小時。”
陳良牛晃動著他龐大的身子,來到講台,把答題卷交給馬軍。
答題卷第一面空白,第二面是作文,半命題作文,陳良牛寫的題目是:八年級,一個起早貪黑的我。
馬軍看了幾行:
我十四歲了,上八年級了。天天起早摸黑,天天風裡來雨裡去。
我越來越累了,我天天背著幾十斤重的書包,我天天穿著土得發霉的校服,從家裡到學校,從學校到家裡,老師哄我們,我們騙老師,看最後,誰能鬥過誰。
我在班裡從來沒有笑過,一天到晚愁眉苦臉的。
語文老師問,陳良牛,你怎麽不開笑臉?
我說:“語文老師,我不知道怎麽笑的,你能教我嗎?”
聽了我的回答,班裡的學生都笑了。我還是沒有笑。
我們學校的校長不也是天天本著臉,像誰欠他一百塊錢似的?
校長不是也天天起早貪黑的嗎?校長不也是不笑嗎?
……
後面的字塗成一疙瘩接一個疙瘩,馬軍看不下去了。把答題卡交給陳良牛,說:“你不笨啊,頭腦夠用的。你的精力都用到哪裡去了,陳良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