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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鎮魂書》第2章 淨天術士李青木
  每一個人的身上,都有著一種名為「燼光」的能量,那是「山海」的恩賜。

  該能量可被用作與自然萬物簽訂契約,從而借調天地之間的山川河流之靈力。但經過歲月的流逝與變遷,普羅大眾已不再能將這種能量發覺與調動。再至數代以後,甚至,「燼光」都不再被世人知曉。

  久而久之,僅有部分先天便可調用「燼光」的人,還在與自然締結著契約。

  而這樣的一群人,便被稱為「天賜」。用這「天賜」將其命名的,則是數年以來皆在培養與測試能力者的「天機院」。

  為了對抗自「混沌界」源源不斷逃出的怪物,「天機院」曾耗數十年光陰,隻為竭力尋找出被自然選中又或得以通過修煉而重獲「燼光」的能力者。在那途中,這「天機院」發現,民間還有著數個專門修煉「燼光」的門派與宗地,而那眾多的門徒,被坊間奉為「淨天士」。

  這些淨天士無論男女老幼,大多都是天賜。

  那手握巨量錢財的「天機院」當然不甘居於這“旁門左道”之後,很快,其便萌生了創造人為能力者的想法。

  但他們不知道的是,這人造「燼光」的背後,會帶來一場史無前例的浩劫。

  原來,在這人類和平共處的「化物界」當中,除了有著自「混沌界」逃出的怪物以外,還有著由動植物修煉與幻化而成的「化青怪」。甚至,隨著兩界能量的失衡,「化物界」還生出了新的怪物——人類內心產生的心魔而催生出的怪物,被稱為「從虛種」;人死之後在特定條件下形成的,無害無用的怪物,名為「四廢種」;人死之後在特定條件下形成的,心生怨念又或被蠱惑與利用的怪物,則是「從應種」。

  而兩界之所以會面臨能量失衡,正是因為「天機院」人為製造出來的「人煉華寶」。

  這場人與怪物的惡戰,持續了數年。

  最終,這「化物界」雖然並未被怪物侵佔,但坊間悄悄流傳開了這樣的一句話:世間再無「天機院」,能再守護這裡的,只有淨天士。

  再是數年之後,淨天士也已寥寥無幾。

  勢力愈加強大的「化青怪」,便順勢創造出了一種全新的怪物,名為「芽種」。

  其本體多為早年夭折於世的孩童。因其身心皆如白紙,趁虛而入的「化青怪」便可肆意蠱惑與利用——若那「化青怪」原是株憑靠毒素便能致幻的植物,那這被選中的孩童,便可得到製造幻境的能力;若那「化青怪」本為性情暴戾的野獸,那麽,被蠱惑者,便會變得殘暴至極。

  而最初,趕來這醫院的年輕男人,幾乎便要認定,那連日纏著那女人的怪物,正就是「芽種」。

  他隻當,那是被蠱惑了心性的孩子,是特意來這裡復仇的。

  是在暗中觀察了許久後,他這才意識到,那不過僅是一隻善能窺探與操控人心的「從虛種」。

  這種怪物的能力,往往與被害者的定力,是此消彼長的。

  這便意味著,被害者在遇上心底最為懼怕之物的時候,其愈是恐懼與絕望,那怪物的力量便愈是會強大。

  但這樣的怪物,對那男人來說,顯然已是司空見慣。

  他僅就是冷眼望著,他身前的一切——那消失不見的怪物,原來,是有著奇快無比的移動速度。只見,身型仍舊僅似孩童一般大小的它,佝僂和蜷縮著身子,又四肢並用著,似蛛蟲一樣飛快地攀爬到了天花板上。

緊接著,它便扭動著四肢,飛也似地竄到了那男人的跟前。  彼時,卻仍不見那男人有所動作……

  直至,這二人的四目,就在這咫尺之間相對起來。那怪物再沒了光亮與顏色可言的雙眸,此刻真是像極了兩顆碩大而溜圓的珠子,就那般在其近乎要被生生撕作數片的臉皮上,搖搖欲墜著。

  與此同時,那眸子還在隱隱轉動著;但那其中,的確很難令人參透神色。

  那男人見狀,心底倒是泛起了一絲難得的惡寒。他不禁輕歎一聲,隨後,他便將自己向外大張的右掌,輕觸在了那怪物的腦袋上——僅就是眨眼之際,那分明還在其掌心中閃爍著的些許光亮,竟是生生將那怪物的身軀貫穿了!伴隨著那道仿似是自那怪物體內生出的刺眼光芒,只見,那怪物原本周身向外生出的,無一不直逼那男人命門的無數觸角,登時,便不再見有蹤影。

  緊接著,那男人又將掌心向外輕柔推出——

  下一秒,那怪物竟就像是被炮彈擊中一樣,“砰”“砰”幾聲,轟然倒在了數米之外。

  而這一切,竟是……快得出奇!

  就在他身後那女人的眼中,仿佛,那男人的一聲歎氣尚未結束,那周身直冒著青黑色火舌的怪物,便已被重重擊退在地。

  她甚至都還未再次將那怪物看清,那男人溫柔又平靜的聲音,便又回蕩在了她的耳邊,“你這樣痛恨他人將你看作是孩童,你又為什麽要偽裝成小孩子的模樣?”

  這話音剛落,那似乎很難能再起身的怪物,忽又猛烈顫抖起身體來。

  其不見絲毫恐懼與遲疑的喊叫聲,更是接踵而至,“在這裡,小孩子可是多得不得了啊……”它愈是這般興奮地說著,它的身體便愈是抖動得厲害,“你不知道啊?”那包裹在它周身上的煙霧,又濃烈不少。

  很快,那能夠肆意變換形狀與模樣的煙霧,更是將其托在了半空。

  見狀,那男人不禁頗是不解地皺了皺眉。若有所思的他,立即又瞥向了自己的右掌——那提前被他書在掌心的,用以借用自然之力的「空靈絡文」,已經不見了蹤影。取而代之的,則是好一些就像是何物被烈火整個兒焚化後留下的煙霧與氣味。

  這顯然是在說明,那怪物絕非是他尋日裡遇上的等閑之輩。

  再一結合那怪物剛剛口中所說,那男人心下,登時便生出了一些與那平靜恰好相悖的興趣。

  於是,他立即取來了一柱線香。

  而後,他那似乎有些濕潤與黏膩的指尖上,竟憑空生出了一道似鮮血一般殷紅的火焰!

  再待那線香被順利引燃,這房中,驟然,變作了一片猩紅……

  那女人掙扎著回神過來,卻又驚恐地發現,此刻,這房中顯然已不再見有那滿目的猩紅。就在她的眼中,不知在何時,漂浮起了無數浪漫而溫柔的粉紅色煙霧;在那煙霧中,正依稀站著一個周身濕漉漉的年輕女人。定睛細看,她才發現,那雙眼渾噩而無神的女人正在咿呀哼唱著斷續的歌謠。而那仍舊在被那些煙霧籠罩在其中的女人,似乎……竟,竟破了個大洞——她的肚子被劃開了一條巨大的口子,從那其中,有著無數黏稠的液體,源源不斷地滴落在地。

  那些液體在墜落的一瞬,更是在頃刻之間,化作了一朵朵花火。

  望著這眼前慘烈卻又美豔一場的一幕,那女人不禁徹底失了神。

  然而,其在那男人的眼中,卻又是另外一副模樣:那須得以香法迫其顯現出原形的怪物,在他眼中,正是他心底那人心的模樣。

  其不過只是一團搖晃著的人影,是如同深淵一般的漆黑。

  而其周身,則布滿了大小不同的嘴巴。那些嘴巴正喋喋不休地張合著,不過片刻,這房中便充斥著那似乎是來自不同生人的話語聲。

  對此,那男人顯然是煩不勝煩。

  或者說,親眼見了那廝真身的他,果真再沒了猶豫。他立即氣沉丹田,並以雙手迅速結下一個法印。同時,他雙腳又以北鬥七星的位置順序,迅速布好了一個「七星陣法」。

  最後,他默念出了一段與那自然之力所結下契約的咒語。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他話音落下的一瞬,那怪物便又再次撲咬至了他的身前!

  而這一次,那男人下意識後撤了半步。

  緊接著,他右手結作的劍指,直直指向了那怪物——一道自那劍指中迅猛竄出的巨大光影,便將那怪物徑直劈中。再定睛一看,原來,那道光影,正是一柄七星劍的模樣。而那七星劍更是似乎有了魔力一般,竟能循著那怪物向後逃跑的方向,一路追去。

  只是,那怪物,本就有著令人怎舌的奇速。

  再加上顯現了原形,其便更會張狂不已。只見,好似有著不竭之力的它,在順利避開一次次劍斬之後,竟得意地倒掛在了天花板上。

  在那上面,它隻直勾勾望著那柄將要襲來的七星劍,而不作任何。

  隨即,眼見那凜冽而刺眼的寒光便要落下,那怪物竟是怪叫一聲,並飛也似地衝向了那男人!

  可不知怎的,那想象當中的畫面,卻似乎未能出現……

  在那怪物與那女人的感官下,她們隻感到,這房內忽然安靜了下來。唯一還有著響動的,或者說,這唯一能夠見證這一切真真切切已然發生過的,便只有窗外驟然大作的狂風。

  如此,那怪物不禁有些慌了神。

  它下意識想再做些什麽,卻猛地發現,它竟不知在何時,再難動彈半分,自己的身體了!

  而就在這時,那分明就在它跟前的男人,吹散了其身前的煙霧。

  那怪物登時,便眼見那男人,毫發無傷。對此倍感詫異的它,急忙艱難地轉動了一下自己的眼球——那男人腳下長出了好幾條延綿不長而繁冗怪異的赤色文路。而那些還泛著些許光亮的文路,正絡繹不絕地攀爬著,直至最終,將那怪物徹底縛牢。

  見狀,那怪物下意識便想將那文路掙開。

  偏偏,它愈是掙扎,愈是動彈,那些個仿佛就是要生生與它長作一塊兒的文路,便愈是會讓它感到錐心刺骨一般的疼痛。

  絕望之際,那怪物不由地發出了一聲緊接著一聲的嘶吼。

  可那男人,卻並不樂意給它有任何喘息的機會。他隻再劍指一禦,那怪物便被重重砸向了遠處。他那劍指中巨大的力量,形成了一道無形而又無法被撼動絲毫的壓迫感,使得那怪物在其與牆壁之間再掙扎不得半分。

  這時,那怪物是連嘶吼與齜牙咧嘴,都難再做到。

  而已然手握了勝券的男人,則厲聲道:“若要認罪,現在便認!”

  聽了這話的怪物,當然會被再次激怒。但它明白,對於那出自正統的淨天士說來,它已黔驢技窮——它若僅是被那家夥封在劍指之下的話,它便還有機會。但現下,它分明是被當作那“七星劍”來役使了啊!暫且不論那絡文的威力,它若是真被對方甩來砸去的,它能捱得過幾招?

  思來想去,好似真的只有認罪伏法這一條出路了。

  但是,伏法麽?他一個小小的淨天士罷了,不過只是借來了自然之力罷了,他又憑什麽代表正義!?

  想到這裡,那怪物不禁再次瞪大了雙眼。

  卻不想,那一直躲在角落裡的女人,竟在這時,掙扎著爬到了那男人的身邊,並伸手一把死死抱住了他的小腿,“師傅,大師……放過這孩子吧……”終於放聲大哭的她,一度哽咽到無法將話說清,“是我不……好,請您饒了她吧,求求……求求您……”

  聽了這話以後,那男人還以為,那是自己聽錯了。

  他錯愕而不解地扭頭望向那女人,並有些惱怒地開了口:“你看得應該很清楚,那個怪物不是你的孩子。”

  那女人卻連連搖起了頭,“她要害的是我,她也是可憐人。這是我的報應,我應該承受的……”說著說著,她索性是一股腦兒,就將自己的眼淚鼻涕蹭在了男人的褲子上。

  這男人聽後,幾乎是要將自己的白眼翻到後腦杓去。

  不禁心下感歎“聖母又活了”的他,連忙抽回了自己小腿,“你的意思是,我救了你,是我做錯了?”

  可很快,他似乎又立即意識,興許,是那女人仍在被控制著心緒。

  他旋即蹲下身子,並伸手扒開了對方的眼皮。而在親眼見到那其中並無異樣之後,他真是恨不能破口大罵。

  帶著不解與惱怒,他又冷聲說道:“我行事有我的原則,你——”

  那女人卻高聲搶過話去,“是我錯!我想,要是我主動應了這一劫,那些被我拋棄的……被我用來掙錢的孩子,是不是會好過一些……”她仍在喑啞的哭喊著,那斷續的話語聲,很難讓人一一聽清,“我不懂這些,你說……我是不是還有機會,如果有下一輩子,它們會回來我身邊麽……”

  再聽了這話,這男人隻覺得無比刺耳與好笑。

  但那女人含糊不清的哭喊聲還在耳邊不休與依稀著,面對著如此,也不知是怎麽搞的,這男人最終,還是平靜了下來。

  他不禁逼迫起自己,要以常人的心態,來試圖讓自己能再多理解那女人一些。心底終於為此浮現出一絲柔軟的他,猶豫了片刻,還是開了口:“你剛剛應該聽見了,那個怪物——它的目標,其實是小孩子。況且,你與你孩子的緣分,是斷在了你自己手中。斷便是斷了,你再求,也必再回不來了。”

  要知道,打小他接觸最多的,便是那各式各樣的怪物。

  仿佛根本不知何為恐懼的他,漸漸的,隻覺得那些面對常人遇見那怪物時的諸多反應,更要令他費解與不安。或者說,分明就身處在這萬千紅塵與世俗之中,他卻很難融入進去。

  時間一長,不善與人溝通的他,反倒也成了世人眼中的怪物。

  他雖並不在意他人的眼光,但到底,在這世間行走,他也不願總是將自己偽裝得很像一個正常人。

  因為,他想要的,是成為一個正常人。

  所以,他才甘願嘗試著,或許能與那女人耐心解釋。

  所以,他才懶得再去計較,那女人這一次面臨的危險,究竟是心有苦衷,還是咎由自取。

  而那女人聽了這話之後,呆愣了許久,都難以回神過來。

  不知時間過去了多久,她才終於肯似泄氣一般,癱坐在地。待她又抬起頭來,她便隻望見,那周身仍是被粉白色煙霧包裹住的女人,正緩緩消逝在那男人的指尖。那一刻,她分明是想再說些什麽的,但最終,她還是沒能開口。

  直到她的眼前隻再剩下那男人離去的背影,她忽然笑了。

  她掙扎著坐起身來,並略帶遲疑地張了張嘴,怯懦地輕喃到:“還不知道,你叫什麽?”

  那男人分明也是聽到了這話的,但他卻再沒有說話。

  只見,他迅速地拉開房門,並走進了外面已經恢復亮光的走廊——那條走廊裡,是依舊有說有笑的護士和偶爾出來尋求幫助的陪護家屬,當然,還有一兩個無法入眠的病患。而仿佛,剛剛在這病房裡發生的一切,都依舊只是,那個女人的南柯一夢一般。

  但其實啊,這個名叫“李青木”的男人,愛死了這種感覺。

  他愛死了這種大戰過後的平和與無恙——誰都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誰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出現在這裡,又為什麽離開。而他當然不能僅憑自己就代表正義,他不過,是想要去守護這些人仍舊的平和罷了。

  就用那天賜的禮物,無關門派名利又或權勢的鬥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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