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藥師離京之後,河陽公主趙元惠並未搬回公主府居住,而是依然留在履仁坊的燕王府。
而今日,燕王府去來了一位客人。
不只是全府上下,就連趙元惠也覺得稀奇。
趙元殊坐在椅子上,看著一旁搖籃之中,吳藥師與趙元惠之子,笑意盈盈,不實伸手去逗弄他。
還尚不能站立的小兒躺在搖籃之中咯咯的笑著。
趙元惠則是冷眼旁觀道:“你可是稀客啊,怎麽上門看我笑話來了?”
趙元殊聽著帶刺的話卻也並不見面上變色,一邊繼續笑著逗弄,嘴上卻是沒有半點饒人之意。
“你說對了,我就是來看笑話的,不過看你氣色還不錯,倒是有些失望,之前聽說你跟吳藥師不和,這看來倒是真的?呵呵呵,這麽說他走了,你反而自在了些?”
趙元殊說完了話又轉過頭看了一眼趙元惠,見到對方略有些怒氣,心下有些說不出的暢快。
說起這兩位公主,宮裡的老人大都清楚這兩位是自幼就不合。
趙元惠看著趙元殊的面帶笑意的樣子,本來有些怒氣,卻漸漸消了。招來侍女送兒子入屋內休息,隨後站起身來看著趙元殊道:
“有什麽事直說吧。”
“我派了人去殺吳藥師了。”
“嗯?”趙元惠一聽,眉頭微皺,望著趙元殊有些不解。
而她的手指卻有些抖,雖然很抖得很輕,但這和一起還是落在對方的眼中。
“事情沒成。”
“那你也不過如此嘛...”
趙元惠立即回嘲道,但整個人卻有些如釋重負的感覺。
這些趙元殊自然是看的清楚。
“他沒死,是因為有人還不想讓他死...不然這一路我能動手的機會多了。”
“呵呵。”
趙元惠即便知道她說的是事實,但還是冷笑報之。
“你就是來跟我說這些的?”
趙元殊道:“其實我今天來,就是看看你,你氣色不錯,也不像是心有鬱結的樣子,不錯。”
趙元惠聽聞後頗有些不解,“我居然能勞煩城陽殿下特意來看我?呵呵呵,我與你什麽時候有這個情誼了?”
“三郎讓我來的。”
“?什麽?”
剛才被譏諷的時候還神色不變的趙元惠聽到這句話後卻勃然色變,“三郎?”
說完之後覺得自己的反應有些過了,這才斂容道:“武安侯爺這又是為了什麽?”
“不用藏著,你那點心思我十多年前就曉得了,也別多想,吳藥師從上京走之前,曾經拜托三郎照看你們母子,他大抵是覺得整個上京城,沒什麽親友,只有三郎去送他,所以來了個托妻獻子吧...”
趙元惠聞言後有些愕然,她怎麽也沒想到吳藥師走之前還會拜托過傅津川這些。
偏偏他還應下了?
“我都告訴你了,別多想!”
“...”
“還有一句話,聽不聽?”
“你說。”
“有些人的有些話,最好別太當回事,你知道我在說什麽的...有事派人說一聲,走了。”
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兩個話不投機的人,能坐下相談甚歡才是怪事。
趙元惠並沒有起身相送,沒這個必要。
只不過望著那個高挑的背影,
突然覺得有些陌生,好像沒那麽討厭了。 她當然清楚趙元殊說的是什麽事。
吳藥師走之前說的,他當皇帝,她做皇后。
這個話絕沒有第三個人聽到。
而趙元殊話中的意思她也清楚,別對吳藥師還報什麽指望了。
不管他走之前許下什麽諾言。
其實都沒什麽用。
這些話是趙元惠後來想通的。她是趙晉的公主,即便真有萬一之機,吳家奪了天下,會讓她這個前朝公主做皇后?
會讓她生的兒子做太子?
趙元惠雖然女流之輩,但也算是聰慧。或許吳藥師當時是情真意切。
一旦做了那個位置之後,就身不由己了。
至於燕藩和朝廷,天下大勢她又能影響到誰?
趙晉百年,這棵大樹根深蒂固,沒那麽容易倒。
燕藩想要成事,也真就是萬一。
沒有希望,就不會失望。
夫妻兩個其實都是局中人,沒得選。
“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呵呵呵...”
趙元殊出了燕王府,就直接進了對面的國公府。
國公傅懋修去宮中議事已經回來了,正在堂上跟幾個稚童玩耍。
有趙福柏之子外孫趙懷煦,四郎家的侄孫敏哥兒,還有孫子蠻哥兒。
趙元殊遙遙望見就沒過去正堂,而是去了三郎的小院歇息。
過晌午傅三郎才從東宮回來,已在東宮用過午飯,見趙元殊躺在替亭中的搖椅上小憩,便示意一旁侍候的兩個婢女不要聲張,悄然走到趙元殊身邊還沒等他動手呢,就聽到趙元殊道:“回了?”
“回了,中午可用過飯食了?”傅三郎只能放棄趁她睡了捉弄一下的念頭。
“天熱,不想用。”
說著話趙元殊睜開眼看著已經坐在石凳上的傅三郎,“你剛才想幹什麽了?”
傅三郎道:“沒想幹什麽啊,這不是天熱,看你睡著了,想過來給你扇扇風...”
趙元殊就這麽看著傅三郎,他剛才這話她一個字都不信。
不過傅三郎到底是常年帶兵的,那是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人,所以臉上沒露出半分破綻。
倒是一旁站著的青桃和紅芍忍著笑意偷瞄著夫妻兩人。
“行,算你過關了,天熱懶得跟你動手...趙元槊那邊怎麽樣了?”
傅津川端起石桌上放著的茶水喝了一口,然後道:“還能怎麽樣,跟個木頭樁子一樣,連下了十幾天雨不知道避水,還好水師接應的及時,方虯跑了,趙成浚和薛巨鱗都被擒獲,對了,還跑了個薛長慶...”
趙元殊聽到薛長慶這個名字,想了想才道,“是薛巨鱗那個侄子?”
她很奇怪,為什麽三郎會提起這個名字,不過是薛巨鱗的侄子,即便跑了又有什麽值得重視的嗎?
“正是,此人之才,不在我之下...”
“嗯?”
趙元殊很有些意外,“不在你之下?”
“薛長慶曾以五百精兵,夜襲青唐大營,逼得野利恭祿退軍...我知道你想說什麽,若只有此一戰或許僥幸,但其履歷我看過,也跟不少叛軍降卒聊過,此人無論用兵還是治軍,都是上上之選,更兼膽略過人,他若逃出生天,異日必是勁敵。”
“你是想讓我吩咐皇城司繡衣衛重點緝拿他?”
趙元殊聽了三郎的敘述之後反問道。
“哈哈哈哈,果然什麽都瞞不過你啊...”
“少來。”
趙元殊站起身來,瞪了他一眼。
“你這點心計,是不是都用我身上了?”
“這是什麽話,我不過是就事論事罷了...”
“哼,說的到冠冕堂皇...誰知道你又打的什麽鬼主意?”
“你要是不想辦,那我就去跟檀哥兒說...”
“你敢!”
“...”
傅津川立馬被這兩個字說的啞口無言,其實他也就是說說而已。
這事不過是兕子一句話的事。若真是跟太子開口,東宮那群僚左不都得背地裡笑話他?
面子還往那擺?
“說吧,要死的要活的。”
“都行。”
“我今天去過燕王府了, 還跟趙元惠說了幾句話。”
“哦。”
“你就不想知道都說什麽了?”
“不想。”
趙元殊看他表情不想作偽才笑道:“呵呵呵呵,算你過關了。”
傅津川一聽這話,立馬愣了下神。
“什麽意思?你不是以為...你可真敢想啊...”
趙元殊卻道:“吳藥師跟你說照應他妻兒,你就應下了,誰知道你是衝著他吳藥師呢,還是衝著趙元惠呢,當年...你不會不知道吧?”
傅津川疑問道:“當年?我知道什麽啊?”
這還真不是裝的,趙元惠早年鍾情於他,但他並不曉得。
並且這事知道的還真不多,也就是趙元槊和趙元殊。
趙元槊是一母同胞的兄長,而趙元殊則是因為聰慧過人看出了些端倪。
但傅津川,他是真的什麽都不知道。
雖然年少時候長出入宮禁,但少不更事。從十幾歲的時候,傅津川就開始整天忙著在上京市井街頭跟人搶地盤。
等到宣嘉十四年後就跟著傅懋修戍邊去了。
想來那時候的少女心事,他能知道些什麽?
至於這幾年,連面都沒怎麽見過,如何曉得?
即便是現在,傅津川仍舊是不覺得趙元惠喜歡過他。
隻覺得是兕子在拿話戲他。
夫妻戲言爾,什麽真的假的。
重要嘛?
蝴蝶再美,也飛不過滄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