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襲雖然沒有成功,但紅蓮軍上下在兩位元帥和各級統領的鼓舞下,士氣還是得到了一些提升,勉強能跟官軍形成對峙。
但這種情況,誰都知道持續不了多久。對峙也是因為官軍還沒動。
“官軍已經在打造攻城器械了,想必用不了幾日就會攻城,我軍如何應對,還得早做打算。”
城頭的門樓裡,方氏兄弟和龐知古以及薛巨鱗在遙望過官軍的動向之後,很容易就能看出對方是在伐木打造攻城器械。這是歷來攻城的必要步驟。
攻城器械沉重,轉運所需要的人力物力還不如就地打造。
巴蜀多山,樹木自然也多,根本不缺材料。
官軍之中又有充足的人手和工匠,自然能夠很快就打造出一批新的攻城器械。
“昨晚我還是大意了,若是我親自去清理外圍,說不定就有機會能突入晉軍的營中,說不定...”
方蛟頗有些懊悔道。
作為大宗師,自然是觀感要比常人敏銳的多,也許就能多發現幾個斥候,繼而改變夜襲的結果。
龐知古去搖了搖頭道:“元帥也不必如此,兩軍對陣,不可依賴於個人勇武,況且晉軍布置得當,就算突入營中,又能殺死幾個官軍?”
龐知古在夜襲當日是親眼在城頭上看著的,只看官軍的在示警之後的反應,他就知道夜襲絕難成事。
方虯道:“昨夜之事不必再提,雖然勞而無功,但也讓官軍知道咱們尚且敢戰,如今卻要說說這當下我軍該如何應對了。薛帥如何看?”
坐在方虯對面,近來愈發沉默寡言的薛巨鱗道:“官軍追的太緊了,兩個辦法,一是立馬分兵轉進,這樣官軍就只能追一部或者兩部,如果我們分成多部,大部分都能逃出生天,再就是跟官軍在這打一仗了,若能重創眼前這股官軍,我們就能從容而去,不過現在跟官軍對陣,即便是我們是防守城池營壘,也很難有勝機。”
原本在樂至城中就定下的逃竄出蜀,在跳入山南道尋求生機的策略沒變,但現在的問題是根本就走不了。
紅蓮如今在普州附近足有近八萬人,這麽大的隊伍每日行進異常緩慢。
若是現在放棄可以依憑的普州城,而直接後撤,退不多遠就會讓官軍追上擊潰。
所以現在說的就不是跳出巴蜀求生的大方略如何進行的問題,而是如何擊敗眼前的官軍...或者說如何從官軍的追擊下求生。
“我軍可以三五千人為一隊,分別從多個方向,向西向南向北都可以,不過分兵之後,大家的生死就只能各安天命了,若是在這跟官軍打一仗,同樣是凶多吉少...”
其實說白了就是,要麽拚了,要麽分頭跑。
分頭跑的好處是可以保存不少有生力量,但各軍分散之後,也同樣面臨指揮難以統一,各軍無法相連救助的困境。
無疑,這對於幾乎陷入絕境的紅蓮軍來說,是一個很實際的選擇。
但分兵轉進還有一個問題,原本對紅蓮軍來說組織性是極為嚴密的,不然他們也不可能在朝廷官府的圍剿下存在這麽久。
起事之後的紅蓮軍吸收了非常多的江湖草莽以及山賊土匪,薛巨鱗這樣的朝廷叛將,還有大量的流民加入。
這樣一來雖然壯大了所謂義軍隊伍,但也讓原本組織十分嚴密的紅蓮道也有些松散,人員良莠不齊,
魚龍混雜。 沒分兵之前還能保證這是一支隊伍,可以同進退。但一旦分散之後,想聚攏可就很難了。
到時候極有可能就是各自為戰。
雖然各個統領都是紅蓮道的核心成員,或者是吳王叛軍過來的薛家叛將,但下面的人可就難說了。
一旦人心散了,所謂的紅蓮大業,也就是一句空話了。
當然,他們也明白,現在其實也是空話。
從一開始其實他們起事的結果就已經注定了,但多少心中還存著幾分念想。
也就是這幾分念想,支撐著他們從淮南道走到山南道,又從山南道走到關中,從關中又來到蜀中。
雖然在山南道的時候也分兵了,但那次分兵兩支隊伍裡各有一杆旗幟。
偽帝趙成浚,聖公方虯。
可當時和現在的情況又截然不同。
一時間,幾人都沉默不語。
這個決斷並不好做。
方蛟一拍桌子道:“管他呢,先跟他打上一場再說,說不定咱們就能反敗為勝?若是最後事情不濟,我就親自率軍守普州城,大哥你跟老薛還有龐先生你們撤,我給你們擋住追兵,就算城破了,天底下也沒幾個人能攔得住我!”
方蛟的聲音渾厚有力,氣勢也極為豪邁。
這邊龐知古聽了卻搖了搖頭道:“還是先打一仗再說吧,官軍行軍速度太快,追的太緊,即便是元帥你心存死志,又能抵擋幾天?依我看不如就按照薛元帥的法子,分成多部,一部三五千人,不走大路穿山越嶺,定好行軍計劃讓各部以令而行,先打散在匯合,若時間不長,人心也就還能維持。”
方虯聽了後也點了點頭,“那就按照龐先生和薛元帥的計策,不過這行進路線和分兵方略,還得勞煩兩位。”
將一隻八萬左右人數的大軍分成數十隊,分兵行進,還要保證他們的按照計劃在異地匯合,光是制定這樣的行軍方略就很難,更別說實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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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巨鱗也就是考慮到這一點,所以才會說書各安天命的法子。
因為哪怕是官軍精銳,想要執行這樣的程度的行軍方略,也是很難的,就更不用說在傅津川眼裡連軍字都不配的紅蓮逆匪了。
不過既然龐知古首倡,方虯下了決斷,那他也會盡力一試。
到了這一部田地,其實也就剩下盡力二字了。
就在薛巨鱗要起身離去的時候,方虯的弟子袁清走了進來,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
方虯聽後原本皺著的眉頭卻打開了一下:“那就把人請進來吧。”
隨後見到起身準備離去的薛巨鱗又說道:“薛帥請慢行,一起見見來人吧,興許來人能帶來一些轉機也說不定。”
薛巨鱗聽到之後又點了下頭然後坐下。
來人是個和尚,看著很年輕,頗有些出塵之氣。
“聖公,方元帥,龐先生,上京一別已有數年之久,別來無恙。”
“無歸和尚,你這還真是神龍見首不見尾啊。”方蛟笑著打趣道。
來者正是出自西域佛宗的無歸和尚,曾經參與過紅蓮道在上京刺駕,與皇城司大供奉簡伯雍交過手不分勝敗。
而這樣一個人出現在這裡,卻讓方式兄弟以及龐知古心中又多了些念想。
“這位就是薛將軍吧,小僧無歸在西域,也曾聽過將軍大名。”
薛巨鱗也不知道對方是在恭維自己還是諷刺自己,只是隨意點了點頭,這幾年他聲名鵲起,可打的仗卻是敗仗居多。
一旁的方蛟卻急忙道:“行了無歸和尚,你大老遠的跑到這蜀中,不會就是來敘舊的吧,說吧,找我們又有什麽事。”
無歸澹然笑道:“方元帥還是快人快語,如此我也就不賣關子了,我來蜀中,自然是給各位一份大禮。”
“哦。大禮?什麽大禮?”
“一條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