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軍帳之中,只有寥寥數人。
吳王趙德玉,長史顧鄉林,參軍錢絡,都督李子春、劉台卿,水師都督汪汀山,以及最後趕來的大都督薛巨鱗。
錢絡看著眾仁繼續道:“紅蓮道的提議是兩軍合流,紅蓮道可以奉王爺為...帝,只要王爺可以承認紅蓮為國教,聖公方虯為國師。而兩軍合流後,薛大都督和紅蓮元帥方蛟和同為元帥,一同執掌軍機,諸位將軍只需要接受紅蓮護法之職...”
“這紅蓮道是發的什麽瘋?”眾人直接詫異道。
奉王爺為帝他們沒什麽意見,但奉紅蓮為國教,這不是癡人說夢嗎。
“我們能跟紅蓮軍合作,互為援引,已經飽受非議了,若是合流卻萬萬不可,王爺是天潢貴胃,太祖血脈,乾的是清君側,奉天討逆靖難的千秋之業。若是跟紅蓮軍合流,天下臣民會如何看?江南士族會如何看?”
長史顧鄉林直接道出了這個選擇背後的代表的意義。
那就是紅蓮跟吳王府雖然都在造反,但目的不一樣,支持者也不一樣。
支持吳王府的是江南士族豪宗,以及吳王舊部,還有吳王數代在江南的賢名。
吳王可以跟紅蓮軍相互援引,遙相呼應,但若是真的合流,那首先江南士族就會立馬轉而放棄對吳王的支持。
因為紅蓮道反的是朝廷,但對於士族豪宗來說,同樣是他們的死敵。紅蓮宣揚的是什麽?
是眾生平等,每到一處必然會裹挾窮苦殺掉當地的富戶地主,掠奪其家業。
這本就是世家大族的天敵。
所以作為江南顧氏的出身的顧鄉林,肯定是不能接受與紅蓮道共事的。
而顧鄉林的態度,其實某種程度來說就是江南世家大族的態度。
吳王自然是明白這一點的。
“跟紅蓮合流不可行,但壽州久攻不下,卻是需要另做打算了。我大軍在壽州攻城也快有十日了。能不能攻下來,你們應該比我更清楚,所以現在的局勢,該如何是好?”
趙德玉的語氣很平澹,但放在幾個領兵大將的耳中就有些刺耳了。
現在壽州拿不下,時日一長,等朝廷反應過來,這就是死地。這個道理他們這些知兵的氣勢更為清楚。
但現在壽州就在這,就是打不下,難以寸進。
傳統的蟻附攻城,還有地道,都嘗試過了,除了帶來大量的傷亡,搞得軍心渙散之外,沒有任何的成效。
而且壽州從立城開始還沒有被攻破過的記錄,寥寥幾次破城都是因為城內守軍糧絕,援軍無以為繼才主動開門獻城的。
而叛軍之前的打算是淮南的防務空虛,守軍應該只有幾千...但誰知道突然冒出個靖南軍。
這樣一來無論是壽州堅城還是正陽小城,都不好打了。
參軍錢絡也終於戳穿了目前的所有人的不願談起的現狀。
那就是叛軍的出路,到底在哪?
猛攻壽州十日,死傷萬余人,壽州還依舊堅挺。通過壽州北上的計劃,事實上已經走不通了。
隨時可能渡河而來的官軍也讓所有人如芒在背。
特別是趙德玉,聽說援軍是由武安侯率領的,心裡更是陷入了恐懼之中。
和州之戰帶給他的影響是非常大的。
四萬大軍陣列而戰,被那一萬五千官軍打的幾乎全軍覆沒。
隨後傅津川大年夜奇襲采石,渡江之後更是直驅建鄴。
現在知道傅津川率軍前來,即便是知道援軍最多不過兩萬余人,但心裡仍舊是有些畏懼。
但面色上,趙德玉卻沒有露出半分懼色。
“不如退到洪州和饒州?鄱陽湖水路利於舟船,足以自守。”
這時候水師都督汪汀山提出了這個建議,那就是退兵,退回江南西道,洪州饒州吉州等地目前還在他們手中。
汪汀山這個提議,讓眾人都不言語。
因為退回江南,就意味著北上再無機會,除非天下大亂,不然再無北上中原之機。
而現在江南東道的建鄴也被圍城,潤州和采石都丟了,江表防禦體系已經解體了,朝廷大軍可以源源不斷的壓過來。
沒有大江天險可以憑借,想要跟朝廷抗衡對峙,那是不現實的。
退回饒州、洪州或許能夠堅守一段時間,但也不過是等死而已。
所以不願意承認失敗的眾人,是誰也不願意對這個退路作出回應。
但現在又到了必須作出決定的時候了。
攻不下壽州,淮南對他們來說就是死地,留在淮南經營自守絕對不可能行。
其一是淮南四戰之地,沒有天險可以憑持,甚至因為臨近京畿道讓朝廷大軍出動更為便捷。
其二是叛軍士卒大多都是江南人,江南要是被朝廷拿下,軍心必然散亂。
這也是不能西去跟紅蓮道合流的原因之一。
所以現在很明白的兩條路擺在眼前,是繼續猛攻壽州,還是退回江南,以饒州和洪州為根基繼續與朝廷相抗。
並且目前建鄴雖然被圍,但並沒有被朝廷攻破,越州和杭州等地也尚在叛軍掌握之中。
所以仔細思量之後,這個建議好像並不是不能接受...
而就在眾人其實已經在心裡接受了北上謀劃,已經再事實上宣告失敗了之後,還沒等宣之於口。
這邊就有斥候在軍帳之外回稟道。
正陽城的守軍出城了, 並且主動出擊。
“什麽?主動出擊?”
這對於軍帳中的眾人來說都是一個非常意外的消息。
正陽在壽州城下不遠,所以為了防備正陽守軍襲擾,特別安排了七千人正對著正陽城的東門五裡處立營。
而自從叛軍攻打壽州以來,正陽的守軍一直按兵不動,沒有任何的動作。
坐視叛軍去攻壽州。
而現在突然出擊,難不成有什麽變數?
“會不會是為了吸引我軍的注意力,然後給東岸的援軍渡河的機會?”
劉台卿很快就想到了這樣一種可能性。
薛巨鱗聽後卻點頭道,“很有可能是這樣。看來要嚴防淝水一線,官軍可能要趁機渡河了...”
不過一邊說著,他自己又覺得好像哪裡有些不對。
正陽離著淝水西岸可不近,他們是怎麽知道淝水東岸的官軍到了?難不成是淮河北邊的來了援軍了?
可朝廷就算直接派出援軍而來,反應也絕不會有這麽快,沒一個月的時間,上京的大軍絕對沒可能調動而來。
“不管怎麽說,正陽的守軍既然敢注重出擊,就不能放過他們,先擊破正陽之軍,順勢拿下城池,若正陽失守,說不定壽州守軍也會動搖,至於淝水東岸的官軍,還需要嚴加防范才是。”
而就在他們商議之際,正陽城內的五千步軍出城列陣。
同時城西數裡之處,悄然架好的浮橋上,兩萬騎軍自淮北,從容渡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