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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玉,說說你的看法。”
武懷玉跪坐殿中一角,他是堅決反對和親的。
他剛才也在考慮當前局勢,只不過考慮的角度不同。他考慮的是為何蕭瑀要力主直接攻打突厥,甚至不惜撕毀好不容易達成的和約,要知道在三個月前,當時武將們主戰,蕭瑀可是堅決主和的。
他覺得可能跟蕭皇后有關。
楊廣的蕭皇后是蕭瑀的親姐姐,如今在苑君璋所在的恆安北邊定襄。恆安鎮那塊以前叫雲中郡,也就是後世的山西大同。
定襄在長城外的和林格爾,當年隋文帝築定襄大利城以安置戰敗來投的啟民可汗染乾,而隋亡後,義成公主讓處羅從竇建德處迎接了蕭皇后和其孫楊政道,安置定襄,另立隋朝。
左仆射肯定是想要早點接回姐姐蕭氏的,楊隋復國是不可能實現的,尤其去年頡利折戟而歸,更加不可能了。
吏部尚書長孫無忌反對毀約出兵,估計跟他去年在尉遲恭、樊興軍中呆了一段時間有關,可能是了解了些唐突間真正的軍事實力的,也知曉如今大唐百廢待興,去年在長安腳下沒打,如今要跑到塞外去打,肯定不現實。
兵部尚書杜如晦主張出兵收復朔方、雲中,估計更多的也還是軍方們的意見,杜雖是文臣,但畢竟是兵部尚書,那些將領們一心請戰,他肯定也得考慮他們的意見。
至於說魏征、王珪反對出兵,連梁師都和苑君璋都不建議去動,一心是想苛發育,倒也比較好理解。
至於皇帝的態度,懷玉覺得李世民想打,又顧慮很多,一時可能也猶豫不決。
皇帝詢問。
懷玉起身奏對。
身為東宮太子洗馬,這般年輕,但畢竟也是以軍功封侯的。
“陛下,臣以為根本用不著大唐出兵。”
“哦?”
“臣以為可以分三步走,便能肢解突厥!”懷玉一語驚人。
震驚體可是很管用的。
所有人都很好奇要如何用三步把突厥裝進冰箱,不,是把突厥肢解。
“第一步,賞賜突利可汗糧草,助其渡過這場白災。”
這話一出,許多人臉上露出失望之色,還以為有多厲害,王珪更是忍不住想要怒斥懷玉,
大唐如今還有許多百姓在饑餓之中,哪有多余糧草給突利?
“陛下且聽臣細細道來,賞賜突利糧草,重要的不是賞多少,而是賞,且隻賞突利。”
“突利本始畢可汗之子,乃頡利之侄,只因當初始畢去世之時突利年幼,故其位傳給了處羅而不是給突利,處羅去世時,又是傳給其弟頡利。”
“雖然頡利為大汗後,加封突利為小可汗,管理東部奚、契諸部落,建牙立庭,可頡利與突利叔侄的關系並不好,頡利兩次入侵到關中,最後都是突利先與我大唐和談,致使頡利不得不接受和談退兵。”
懷玉的觀點其實一點不稀奇,在本就有些矛盾的叔侄那裡,再多製造一些分裂便是。
草原大雪災,突厥人只有兩條路渡過此關,要麽南侵大唐,要麽向諸部加稅,頡利剛跟大唐達成盟約,入侵沒討到便宜返回草原,他在此時是不敢輕易再犯的。
而朝廷此時賞賜突利,其實也不需要賞賜多少,給一點表示心意,剩下的部份,可以交易,大唐的糧草,換突利手裡的牛羊馬匹,甚至凍死的牲畜,也可以運到邊關交易。
這樣做一來突利能暫過難關,對大唐必心懷感激。
就算頡利想南侵,那突利這時也沒理由跟著南下。
再則,大唐隻給突利糧草,甚至隻跟他們交易,突利他們不怕這災了,但頡利那邊受困受餓,能坐視?
他到時找大唐要賞賜,大唐可以找理由推脫不理會,那頡利肯定會去打突利手裡糧草主意,可大災之時,突利手頭也不富余,他會甘心給頡利?
絕對不肯,人性使然。
這叔侄必然就會關系徹底決裂,甚至有可能要刀兵相向。
突厥內亂,還能南侵?
這般一解釋,有理有據,無懈可擊啊。
房玄齡呵呵笑道,“武館主這第一步,十分了得,好一招離間計,敢問第二步呢?”
“第二步,賞賜薛延陀夷男。”
當初,突厥強盛,鐵勒諸部分散,有薛延陀、回紇、都播、骨利乾、多濫葛、同羅、仆固、拔野古、思結、渾、斛薛、結、阿跌、契苾、白霫等十五部,都居住於磧北,風俗大抵與突厥相同,薛延陀在諸部中實力最強。
後來西突厥處羅可汗兵強馬壯,鐵勒諸部皆臣服於他,但處羅可汗無道,征稅無度,諸部怨恨,處羅可汗便誅殺鐵勒諸部酋長一百余人,使的鐵勒諸部皆反,曾推契苾哥愣為可汗,在金山建立起鐵勒人的汗國,又以薛延陀乙失缽為小可汗。
後來處羅可汗被隋帝楊廣擒入長安,冊封了射匱為新汗,射匱很勇猛,將鐵勒大敗。
鐵勒兵敗,再度向西突厥臣服,回紇等六部則向東歸屬東突厥始畢可汗。
後來統葉護即位,西突厥再次內戰,國勢漸衰弱。
“薛延陀前酋長乙失缽的孫子夷男是如今的部落酋長,統領其部落七萬余家,有意東遷依附頡利可汗。
但頡利可汗近年屢與我大唐相攻,甚至還攻打西突厥,每次都大量征召鐵勒諸部壯丁人馬,回紇、拔野古諸部,已經反叛過數次。
只是突厥兵強馬壯,鐵勒諸部沒能團結一起,故此每次反叛都敗了。
如今聽聞頡利派始畢的兒子欲谷設和處羅的兒子拓設鎮守漠北,統領十萬部壓製鐵勒諸部,
欲谷設他們對鐵勒諸部十分苛責,這次雪災,欲谷設和拓設必然會再向鐵勒諸部加稅,以轉移自己的損失自保。
鐵勒諸部早有怨言,只是欠缺的一個領導者。
薛延陀七萬眾,實力比回紇等都強,聽說夷男也很有野心,想要跟他祖父當年一樣,建立一個鐵勒人的汗國,他肯定不會如回紇一般甘心任頡利欺壓。
回紇部酋長菩薩聽說也是個不甘突厥壓迫的人,只是實力稍弱。
陛下派秘使前往漠北見夷男、菩薩等首領,冊封夷男為鐵勒汗國的可汗,加封菩薩為小可汗,賜給他們印信鼓纛。
陛下可以許諾夷男、菩薩,大漠以北,皆賜封鐵勒,給他們建國,包括突厥現在所有漠北之地。
只需一道詔書,一副鼓纛,野心勃勃又飽受突厥欺壓滿是怨恨的夷男、菩薩,就能夠站起來起兵反抗突厥。
鐵勒諸部若是能夠團結在夷男旗下,那必將成為頡利心頭之患,到時他後院起火,再無法顧及南面。”
聯結鐵勒諸部對付突厥,這其實也是之前就議定好的一個戰略,只是之前薛延陀還臣服於西突厥,而現在夷男要帶七萬帳歸附東突厥的頡利可汗,薛延陀部的東遷,將改變漠北東突厥汗國附屬的鐵勒諸部實力,尤其是夷男這麽有野心的年輕人,更容易被鼓動起兵。
有野心的首領,有實力的部落,薛延陀能成為鐵勒諸部反叛突厥的領頭羊,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若是中原大唐還全力支持他們建立汗國,那夷男絕不會再猶豫,特別是利用眼下這場白災,利用突厥對鐵勒的再次欺壓,絕對是如乾柴遇烈火,一碰就著。
“第三步呢?”
“陛下,第三步是對付梁師都、招撫苑君璋。”
“你支持對梁師都用兵嗎?”
“陛下,用不著出兵,對付梁師都不用急著出兵,可以擇一員能文允武的上將,坐鎮朔方前線的夏州,朔方本就偏僻窮困之地,梁師都這些年養著許多兵,幾乎全民皆兵,生產被耽誤,十分窮困,以前還能靠著跟突厥人打劫填補一些,但現在突厥自顧不暇。”
“對付梁師都,不用直接進兵,只要在邊境屯田駐兵,不斷的派兵騷擾梁師都,不讓他們安心生產,甚至他們耕種了,也要派兵毀掉他們的莊稼,踐踏他們的田地,同時派人潛入其境,用錢帛賄賂其部下,離間其官將,以官職爵位策反招降,甚至派細作燒毀他們的糧草,破壞他們的武器作坊,下毒毒死他們的戰馬牲畜······”
“那麽以現在朔方的情況,不出一年時間,梁部就會徹底崩潰,不戰自亡。”
“至於恆安的苑君璋,他現在更窮困,因此只需一使者就能將其招降。”
武懷玉的這三步計劃,既不用毀約跟突厥宣戰,卻能讓突厥叔侄內訌、部眾叛亂、附庸崩潰,大唐不用出一兵一卒。
對付梁師都以輕騎襲擾,主動出擊以攻代守,疲擾敵人,不用聚大兵,不用攻堅城,卻也能起到疲敵困敵之效,還不用消耗太多糧草器械,也不用動員百姓。
“諸卿一起議一議武愛卿這三步計劃。”李世民笑著說道,看的出皇帝對這計劃很滿意。
這一商議,足足討論了一天,連午飯都來沒顧的及吃,一直討論到天黑了,大家才回過神來。
討論的最終結果就是皇帝沒接受蕭瑀建議出兵打突厥,也沒接受杜如晦建議直接出兵打梁師都。
在武懷玉三步計劃基礎上,君臣們製訂了一個更加複雜詳細的計劃。
柴紹和薛萬徹在華州、隴州一帶加緊訓練兵馬,為最後出兵做準備。
剛征召入朝的大理寺卿、左領軍大將軍李道宗仍授為靈州都督。
原本因沒於梁師都而罷設的夏州都督府恢復,調延州都督段德操任夏州都督,早年降唐的梁師都部下劉旻授夏州都督府長史,劉蘭成為夏州都督府司馬.
最出人意料的任命還是武懷玉.皇帝授武懷玉為使持節鹽州諸軍事、鹽州刺史.
鹽州隋朝大業時為鹽川郡,武德初改為鹽州,同年被梁師都所佔據,大唐在靈州城內僑置鹽州,所以實際上大唐只有鹽州衙門,並沒有實控過鹽州。
此地羽翼陝北,扼控朔方,兵家必爭之地。
鹽州南倚山原,北接平沙,因境內鹽池而得名,梁師都的中心就在夏緩,鹽州正是朔方與靈武的重要聯結點.
大唐立國以來,大唐以靈州為大本營,也一直在跟梁師都打,鹽夏甚至一度成為突厥部落牧馬地,以及南侵的前進基地.
武德年間,一直沒有恢復鹽州,只是在靈州僑置了鹽州衙門.
現在李世民不僅要恢復夏州,還要恢復鹽州,夏州是都督府,鹽州則是下州。
今年夏,突厥鬱射設數萬騎入塞圍烏城,這個烏城就在鹽州的五原縣烏鹽池,這次圍城,也間接引爆了玄武門之變。
鹽州本有四鹽池、轄兩縣,不過唐梁雙方反覆爭奪,隸屬不定,大唐也就一直只是在靈州城僑置鹽州。
但這回,明顯李世民打算一舉滅了梁師都,所以提前恢復鹽州和夏州都督府。
延州都督段德操是跟梁師都打了多年交道的老將,梁師都一直是他手下敗將,他做都督,自然是看中他對梁師都的熟悉。
鹽州隸屬夏州都督府,懷玉去任刺史,自然也是跟段德操疲梁困梁的。
“懷玉,這計劃你也有份參與製訂,便授你為鹽州刺史,與劉旻、劉蘭成一起協助段德操執行這計劃,鹽州雖小,又是前線,但卻很重要,奪回四鹽池,安撫接納邊民,屯田戍兵,事情很多。”
“你之前在隴右渭州鄣縣恢復鹽井寨,做的挺好,這次希望你能夠把鹽州再好好恢復過來。”
太子洗馬和崇文館館主、崇文館學士,皇帝也仍給懷玉保留著。
餓著肚子出宮。
家裡車夫一直在宮門前等候,劍三還特意給懷玉準備了吃食。
“二郎今天在宮裡竟然議事一整天。”
馬車上的爐子上煎的胡麻餅,倒是又香又暖,只是把車廂弄的全是胡麻餅味了。
對於剛授的這個鹽州刺史之職,武懷玉其實挺不願意的,但還不能在殿上表現出來,得很高興的接受,畢竟這是從四品職,他這是升職了。
更別說這還是皇帝陛下對他的賞識和重用,你要是拒絕那就太不識抬舉了。
樊玄符剛懷孕,他是真舍不得離開長安城,這京城大豪宅,嬌妻美妾多滋潤,跑西北鹽州吃沙子打仗,隨時還有可能有突厥人來襲擊,比之前在隴右可能還要危險。
到家後,跟老武他們一說,他們居然都很高興,慶祝懷玉升官了。
鹽州雖小,那也是一個州,刺史更是一州長官,這可是很重要的履歷。
懷玉去給樊玄符送蘋果梨子等水果,順便說自己年後要去鹽州當刺史。
“我不能陪二郎去鹽州了,我要在家養胎。”
他沒料到她是這反應,“鹽州很遠啊,不僅有反王梁師都,還有突厥人。”
“二郎還怕他們麽?”
“你舍的我離開啊?”
“你是朝廷官員,調任外地也很正常啊,我弟他們剛才來給我送東西,說我阿耶年後要出京任延州都督了,也是去打梁師都的,可惜你們不在一起。”
樊玄符對丈夫、父親要外任,甚至出征打仗,並沒有什麽過多的擔憂,表現的很平淡。
“仙姬, 咱們好久沒在一起了,今晚我住你院裡吧,想你了。”
“想也不行。”樊玄符無情的拒絕了他,甚至都不讓他垮進小院半步,“不說了,你趕緊去找潤娘或是僧婢她們,找拂菻姬也行,我現在有身子,可不能跟你一起,虧你還是名醫呢。”
“不做什麽,就一起躺著聊聊天嘛,”
“躺一起也不行,我不跟你聊了,先回去了,天冷,可不能凍著了腹中我兒。”
“你怎麽知道就是兒子,也可能是女兒呢。”
“酸兒辣女,我最近就喜歡吃酸的,肯定是兒子。”說完,樊玄符挺著她那根本還沒隆起的肚子,一搖一擺的孕味十足的走了。
好無情。
以前一起屋頂看月亮時,叫人好情郎,現在卻是連院門都不讓他進了。
哎,有了孩子忘了孩他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