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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淵回到甘露殿後,直接驅散侍從,一個人依靠在榻上,閉目不語。
不知過了多久,王德方才近前低聲呼喚:“大家,該用晚膳了”。
李淵緩緩睜開眼睛,那雙眼睛竟是已經通紅,“午間的叫花雞甚美,再來一隻”。
王德聞言一怔,轉身吩咐下去。
“二郎如何了?”李淵聲音嘶啞,顫聲問道。
“胡禦醫回報,秦王頭部重傷,昏迷不醒,暫時穩定下來了,接下來就是、就是看秦王的造化了”,王德如實說道,因為胡禦醫就是這麽說的。
李淵聞言手一抖,茶杯跌落在地,眼眶通紅,呢喃道:“二郎…”。
良久,待情緒平複下來,王德方才說道:“大家,秦王身體健碩,吉人自有天相,定是無礙的,這是今日三省奏疏”。
王德抬上厚厚一摞奏疏,放在桉桌上,而後恭謹退下。
“你這老貨,朕心亂如麻,如何處理”,李淵瞪眼呵斥道,而後疲憊的擺擺手,“全部留中”。
王德聽後並未應諾,只是欲言又止。
見李淵看過來,王德指著最上面幾本說道:“這幾本都是關於秦王的”。
李淵聞言眉頭一皺,拿起最上面一本,打開看完便是暴怒,怒吼道:“混帳,太過分了,以為昏聵不成,”將奏疏狠狠的摔在地上。
禦史劉成彈劾,秦王欲往東都洛陽,擁兵自重,有割據自立之嫌……
接下來翻看三四封奏疏,無一例外,全部是分析秦王去留長安的得失利弊,更多的論調便是弊端,類似於秦王兵多將廣,東都富饒,可成霸業……
李世民本意並不想前往洛陽,李淵是知道的,現在李世民墮馬“重傷”,生死不知,李淵看到這些心中大為光火。
“傳旨,禦史劉成屍位素餐,德不配位,流放儋州,遇赦不還”。
王德心頭一動,鄭重應諾,正準備下去。
李淵眼中閃過厲色,繼續說道:“傳旨,太子家令韋慶嗣、太子舍人徐師謨、太子冼馬賀德仁、齊王府左護軍謝數方、太子翊衛車騎將軍馮立等一十六人,著三省有司,擇地貶謫”。
王德聞言不由得愣住,待李淵看過來,王德這才反應過來,艱難的下去傳旨。
長安官場,這是要震動了。
這一十六人無一不是太子黨的中堅力量,如今全部貶謫,太子權勢大減,威望勢必大跌啊。
但在王德看來,這也是咎由自取,誰叫這一次實在是太過分了。
說句誅心的話,秦王若是真個死了倒是還好,畢竟李淵不可能為了一個死去的兒子再去懲罰一個活著的兒子,更何況還沒有明確的證據,但偏偏秦王大難不死。
對於贈送瘋馬這個毒計,王德很是鄙夷。
大丈夫行事,要麽直接了斷一些,一擊必殺,如同原本軌跡上,李世民在玄武門一樣。
要麽以大義相逼,堂堂正正的上位,但李建成偏偏選擇最不堪最低劣的手段。
這種瘋馬毒計本就有著不確定性,萬一這匹馬沒有按時發瘋猝死呢,萬一李世民發現端倪不願上馬呢,萬一就像現在這樣,大難不死呢。
當旨意下達後,中樞三省迅速行動,首當其衝的便是禦史劉成,直接流放儋州,遇赦不還,怎一個慘字了得。
劉成暗投東宮,受到李建成的指示,
彈劾李世民,本想博一個從龍之功,最後竟將自己陷進去。 政事堂三省相公的辦事效率很高,僅僅一日,便將太子黨十六人的貶謫之地選定出來,多是貶往巴蜀、嶺南之地。
李建成聞訊,如喪考妣,失魂落魄的只顧著以酒買醉,李元吉怒氣衝衝的來到承恩殿,見李建成爛醉如泥,更是氣急敗壞。
“大哥,項上人頭即將不保,你還有心思飲酒?”李元吉上前一把打掉李建成的酒壺。
李建成聞言慘笑一聲,“是啊,馬上就要死了,何不醉個痛快”。
李元吉咬牙切齒,一屁股坐下,恨聲說道:“我可不願引頸受戮”。
“什麽都沒了”,李建成哂笑一聲,“你我已成孤家寡人,你還能怎麽做”。
李元吉俯身靠近說道:“剛剛我的王府護軍薛實獻上一計,我覺得可行,或可一試”。
李建成睜開醉眼,“說說看”。
“秦王府的狗兵奴大多出身低賤,沒見過寶物,草莽丘八多是見利忘義之徒,不如將府庫的金銀寶物贈予他們,既然我們的人貶謫了,就去策反他的人”,李元吉陰測測的笑道:“我要讓他眾叛親離”。
李建成聞言一驚,驚愕問道:“豈會如此簡單?似高衝、長孫無忌等人與二郎關系親厚,豈是財物所能策反的”。
“誰要策反那幾個狗鼠輩”,李元吉恨聲說道:“特別是高衝此獠,待大哥上位,第一個就要將他滿門抄斬”。
見李建成沉默不語,李元吉急切說道:“這有什麽可遲疑的,無非是一些金銀寶貝而已,與那個位子相比,算個甚”。
難得李元吉最近頻出“妙計”,李建成很是好奇的問道:“你想對那幾個人下手?”
“那些窮措大我就不考慮了,將來事成,一個不留”。
李元吉狠戾說道:“秦王府左二護軍尉遲恭、左一馬軍總管程知節、右二護軍段雄、右三護軍秦瓊、左一護軍丘行恭,這幾個都是赳赳武夫,沒有那些窮酸氣”。
李建成嘴角抽動,直盯著李元吉說道:“這五人,你但凡能策反一個,便是大功一件”。
相比暴戾恣睢的李元吉,李建成無疑更加理智,繞是現在失魂落魄,但是聽見李元吉報出來的名單,依舊是覺得天方夜譚。
別人不說,那段雄在太原長大,自幼跟李世民相交,交情深厚,其忠心程度不亞於高衝,而且段雄這種性格不羈的遊俠,最重情義,讓他背叛李世民何其難也。
李元吉不以為然,很是自負的說道:“我就不信有人還不愛財寶的”。
“既如此,府庫交給你,放手去做吧”,李建成無所吊謂的擺擺手,顯然是不抱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