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夢之問:“他如此過分，你為何不對你爺爺講?”

　　姚志信癟嘴，下意識摳了摳大腿，看著地面，低聲說:“爺爺只會做好人，才不管。”

　　楚夢之揉揉他的頭，告訴他，古時，有個叫韓信的人，甘受胯下之辱，是為了有一日能成功，後來也確實成功了。所以人不能糾結一時得失，要勇敢面對，就能迎來新的人生。

　　很久之後，姚志信看書才明白，楚夢之當時是真的生氣了。哪怕侮辱韓信是小人，也沒過分到往韓信身上撒尿。

　　現下，姚志信覺得楚夢之果然是他的妖，會維護他。委屈霎時煙消雲散，他又開心起來，決定為楚夢之做些什麽。

　　楚夢之讓他做作業，根本不著急找宋瑤似的。

　　他念頭一轉，覺得楚夢之可能是不好意思說。

　　姚志信想，他不願意楚夢之和他爭，但不代表他不是個樂於助人的好人。既然楚夢之幫他找媽，他也幫楚夢之找宋瑤，他們主仆二人才能真正其樂融融。

　　他謊稱做了作業，想溜出去。可楚夢之要檢查。

　　他一個字也沒寫，便推脫讓楚夢之鋸木頭，比誰完成得快。他想，爺爺每鋸一塊木頭，需得十幾分鍾。爺爺已經畫好的那一堆，起碼夠楚夢之花上兩小時。他可以趁機溜去宋家。

　　楚夢之有些為難地問:“真要如此麽?”

　　姚志信得意道:“阿夫可兒濕。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我姚家規矩就是這樣的。”

　　楚夢之長歎一聲，走到工具桌前，一抬手，一道勁風卷起地上的落葉。

　　姚志信不得不捂臉躲避灰塵，一點動靜搬木頭的動靜都沒聽到。可再睜眼的時候，楚夢之站在書桌前，說:“你可以開始寫作業了。”

　　他走近一看，那木料是斷得整整齊齊。爺爺畫好的線，只有0.1毫米，被楚夢之從中完好無損地一分為二，不偏不倚。木料就像漆了黑邊一樣，光滑得令人發指。

　　早上的時候，楚夢之還磨磨唧唧地乾活兒呢。

　　他終於醒悟過來，他被楚夢之耍了。

　　可說出的話不能不算數，他隻得乖乖回了書桌前，接受楚夢之的監督，屁股下仿佛有釘子，坐著不舒服。

　　他問，那是先做語文好，還是數學好，或者寫英語?

　　楚夢之說隨意。

　　村裡的孩子讀書年齡普遍偏大，姚志信雖然滿了12歲，卻也剛讀了五年級。老師一般會在五年級，就教完大部分六年級學的課程。這樣，六年級就能有時間將知識融會貫通，讓學生以最好的狀態參加小學畢業考試。

　　姚志信記憶力好，能把每道題都記清楚，但是，答案卻記不住。

　　他琢磨著有楚夢之在，他能偷懶，便拿起語文做，想著至少遇著古詩，是不用再翻書查了。

　　他萬般煎熬地翻開作業冊，楚夢之卻翻開了他的語文書。

　　他埋頭尋找有關古代的題，看到了第一道楚夢之可能幫上忙的。

　　農歷2015年是乙未年，那麽農歷2016年是()?

　　(A)乙酉年(B)丙戌年(C)丁亥年(D)丙申年

　　姚志信問:“2016年是哪一年嘞?”

　　楚夢之一臉茫然地反問:“今年是哪一年?”

　　姚志信便明白，楚夢之年月不知啊。楚夢之把腦袋湊過來，又縮了回去。他看看楚夢之，摳摳頭皮，又摳摳臉頰，再摳摳作業本。

　　楚夢之眼也不抬地提醒，

可以把子醜寅卯寫在本子上點。他吐了吐舌頭，挨個寫了，總算選了D。　　他又繼續篩，跳過選擇題，看到填空。填空還是比較簡單的，但閱讀理解就比較難了。

　　原題:

　　孔子凝望著泗水的綠波，意味深長地說:“水奔流不息，是哺育一切生靈的乳汁，它好像有德行。水沒有一定的形狀，或方或長，流必向下，和順溫柔，它好像有情義……由此看來，水是真君子啊！”

　　1、聯系上下文，“奔騰不息”的“息”可以解釋為“或方或長”的“或”可以解釋為__?

　　2、孔子講水的德行，你會想起一句廣告語:__?

　　講水有志向，又會想起一句成語:__?

　　講流必向下，還會想起一句諺語:__?

　　……

　　姚志信眼巴巴看向楚夢之求助。廣告語沒聽過，成語、諺語總會知道吧?

　　楚夢之再次把頭湊了過來，隻掃了一眼，說:“孔聖人沒說過這話。”

　　真沒說過?

　　真沒。

　　但孔子沒說過的話，書上為什麽要這麽寫嘞?這是課本的哇。

　　楚夢之又不說話了。

　　姚志信猜，楚夢之所謂的童生就是學前班。

　　楚夢之不僅不會現代的語文，也不會古代的語文，說童生都是強行挽尊。

　　的確，沒幾人好意思說自己是文盲。二不會寫，一還不會嗎。

　　姚志信放下筆，十分嚴肅地說:“楚叔叔，不會做題一點都不丟臉，真的。但是你明明是文盲，為啥要冒充知識分子呢。這是不對的。”

　　楚夢之自是氣了個半死，卻反駁不來。

　　姚志信扣住作業本，想跑。

　　楚夢之擰住他的衣領，說現在太陽大，正好做作業。等會兒水汽上來了有霧，光線就不好了。

　　有霧可以點燈，可即便可以點燈，在楚夢之眼裡也不算光亮，倒扯出百步穿楊的一套來。說男兒要保家衛國，身體也很重要。

　　楚夢之頓了頓，竟打算讓姚志信每天早上起床和他練武，這樣一來，姚志信就有自保的能力，以後不怕被人欺負了。

　　姚志信一聽雞還沒叫就要起床，賴在板凳上踢腳，說:“你都不會做的題，拿給我做，也太過分了。”

　　楚夢之嘴唇動了動，終究無話可說。

　　山下的霧氣已經罩住了神女廟，山下的長江上如同蓋著一層白紗，成了一圈環繞村莊的紐帶。

　　姚志信反催楚夢之快收拾東西，免得下雨淋濕了木頭。

　　爺爺還沒起床，這活兒得楚夢之做。但沒有爺爺，楚夢之使用妖力沒有顧及，乾活兒特別利索。

　　楚夢之只看了一眼木頭，木頭便一一成排，飛到堂屋裡。桌子也跟長了腿似的，載著釘錘自動往裡飄。

　　姚志信趁楚夢之分神悄悄溜走，跑得快，到了宋家門口氣喘籲籲的。

　　宋家是三間土屋子，和姚家的風格差不多。曾經的茅草被換做青瓦，上面長了瓦草。宋家的房子矮，看起來更破一些。門口掛著幾串乾枯的艾草，木門也已經黑了，黃黃褐褐，紅色春聯格外醒目。

　　姚志信拍門，好一會兒，耳朵有點背的宋奶奶才開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