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子星莫名其妙被送上二樓，立即躲回房間。他等了一會兒，沒聽見動靜，趴在窗戶上也沒看到人，這才又走出來。

　兩個人影在空中打架，身上漸漸冒起紅光。丁子星因為常年躲在被窩玩手機，有些近視，只能看見兩道微弱的光，往神女廟方向去了。

　丁子星原本不敢跟下去，可他看到果樹林裡出現一道電筒光，猜是姚志信，猶豫一陣才去翻電筒。

　他一步一步往山下挪，速度本就比姚志信慢。走到一半又聽見神女廟下傳來巨響，原地站了好久，才大起膽子摸下來。等他到神女廟前，妖怪們已經打完了架，楚夢之也回了古玉。

　姚志信站在斷掉的松柏前，應道:“這兒。”

　丁子星才小跑過去。

　雜草倒在地上，似乎有什麽重物壓過。電筒光的照射下，江面像燒開的水在冒煙。兩棵斷掉的松柏，離神女廟有二十幾米距離。松柏倒向神女廟，看起來不像是什麽東西從廟裡出來，倒像是什麽東西要往廟裡去。

　丁子星貼在姚志信胳膊上，才問:“你看見妖怪了?”

　姚志信以為丁子星看見那道光暈，便說出了還有兩隻妖怪。丁子星抓住了他的手臂，他感覺一股寒氣從皮膚上透過來，用電筒照向丁子星的臉。

　丁子星嘴唇煞白地說:“除了丁曉雨和村裡那個，還有一只是廟裡的嗎?走走，正好撿便宜。”

　姚志信不可思議道:“你嘴皮都嚇白了，居然還想辦展覽?”

　丁子星挺起小肚腩說:“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不吊威亞就能飛天，買票看人也能賣好多錢，別說是看妖怪了。”

　姚志信下意識看向丁子星的褲頭，只見丁子星藍色短褲已經換了土黃色的，還在從褲兜掏東西。

　丁子星摸出一個紅糊糊的塑料口袋，唰唰作響。打開一看，他竟把丟在地上的雞血袋子撿了起來。他把雞血的袋子遞給姚志信，說:“拿袋子罩腦殼。妖怪破結界是得付出代價的，他們又打了架，等於幫了我們。老妖怪抓不住，抓個受傷的總行。”

　姚志信轉身往山上走。

　丁子星再次拉住姚志信，說:“你別急啊。我剛剛潑雞血，確實沒抓住那個栽賊(笨賊)，但是我感覺到她虛弱了。不是雞血不行，是雞血太少。”

　姚志信一言不發。

　丁子星急道:“我展覽分了你兩成股份，你也要做出點貢獻。我都修理過丁曉雨了，這回該你上。你還不想賺錢了?”

　為了說服姚志信，丁子星說起他爸的光輝歷程。

　他家沒發財的時候，他爸平平無奇，說什麽都沒人聽。脫貧搬遷時，幾個伯伯都選擇遷出去。他爸哪怕學了村裡組織的廚藝培訓班，也不敢貿然行動，謹小慎微。估計他媽也是因為嫌棄他爸，所以離婚了。他那幾個伯伯偶爾打電話回來，也總說“哪個喊你膽小，早搬早發財了”，話裡盡是炫耀。

　村裡人從不喊他爸名字，隻叫他爸“丁老二”。村裡只剩他一戶丁家，村民卻刻意強調老二的排行，是變相的侮辱。他爸好心提醒別人地幹了該澆水，別人都會說巫山靠長江，過兩天一定會下雨。

　自從他爸開農家樂成為村裡最富的人，情況就變了。

　別人喊他爸“丁哥”，他爸說地要澆水，別人就附和說:對，好像是該澆水了。

　他爸告訴他，這叫實力換來尊嚴。

　丁子星追在姚志信身後，絞盡腦汁地說:“就算不賺錢，那，那，那想想村裡的發展，對吧。人有啥好看的，妖怪才稀奇。我們能吸引人來村裡，我們也就為村裡做了貢獻，就沒人敢小瞧我們了嘛。就和秦叔一樣。”

　抓住妖怪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姚志信從頭到尾就沒想過能辦妖怪展賺錢。任丁子星用盡三寸不爛之舌，姚志信都不為所動。上山的路比下山好走，一會兒就到了水泥路上，離家已經不遠了。

　不遠處村民家門口的燈光下，蚊蟲正在打轉。姚志信覺得，丁子星現在就是一隻圍著錢打轉的蒼蠅。

　姚志信停住，丁子星也停住腳步，滿臉希冀。

　“如果你是那棵樹，現在已經變成兩截了。想賺錢還有很多辦法，想點正經門路，別總想不付出就撿便宜。”姚志信鄭重地拍拍丁子星的肩，“小孩子，就要早睡早起，才會身體好。”

　丁子星瞪大眼，張大嘴，不敢相信姚志信能說出這話。

　姚志信心說，難怪大人總喜歡教育孩子呢，原來教育別人的感覺這麽好。他一溜煙回了家，爺爺還在睡，大門鎖著。他再推，門開了，立即輕手輕腳回到屋裡。關上門，楚夢之才出現在屋裡。

　姚志信看出楚夢之的疲憊，想起楚夢之打架都因他想看熱鬧而起，內疚道:“對不起。”

　楚夢之驅散了蚊帳裡的蚊蟲，說:“快睡。”

　此時離平常睡覺的時間，已經晚了兩個小時。姚志信放松躺在床上，感到疲憊，下一瞬便進入夢鄉。睜眼已是大亮，楚夢之已經和爺爺在商量如何搭戲台了。

　戲台建於村中一整塊岩石上，又用土夯實過，台基歷經風霜不倒，周圍草也長得稀稀拉拉。旁邊的土裡還能看到木樁痕跡，想來多年前也是廟宇高聳，有壯觀的景象。

　爺爺說，在爺爺的爺爺的爺爺時候，老戲台就在了。他小時候看過，戲台上還有唐代詩人劉禹錫所作《巫山神女廟》的下半厥。

　左書:星河好夜聞清佩，雲雨歸時帶異香。

　右書:何事神仙九天上，人間來就楚襄王。

　戲台正對神女峰，想來是為傳說中的巫山神女所建。而巫山神女叫瑤姬，是西王母之女，稱“雲華夫人”，也暗合了雲華村的名字。村民都相信，雲華村有戲台和神女廟，便絕非偶然。

　一早，爺爺和楚夢之便去看過。戲台的瓦早被取走用了，只剩一個木架子。房屋整體傾斜，梁被雨蝕成了黑色，柱網受了蟲害，一捏就碎。

　村長將修建戲台的尺寸和要求告訴爺爺，全由爺爺一人做主。爺爺希望修舊如舊，保持原有風貌，闌額、普拍方、櫨鬥等呈現在外部的結構，都盡量與原建築相同。與此同時，因為村裡條件有限，還得盡量節約材料，能不花錢的絕對不花錢，需要花錢的都要少花錢。

　雖然爺爺多年沒再修木房子，手藝卻依舊了然於心。他在餐桌上寫寫畫畫打草稿，核算成本。

　楚夢之在長桌上刻浮雕，埋頭賺錢。

　姚志信知道修戲台對楚夢之和爺爺來說至關重要，不敢打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