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真誠的道歉信

　姚志信跨進院子，楚夢之便出現在面前。

　姚志信衝上前，抱住楚夢之，一句話說不出來，像一隻抱住樹乾的樹袋熊。楚夢之的背脊繃得很緊，最終隻拍了拍他的背。

　姚志信抬起頭來，滿臉水光。他抹了抹臉頰，說:“我會給你正名，我會幫你找宋瑤，但是除了宋瑤，你就沒有別的願望嗎?”

　比如，邱四四可以為她爸洗衣服、做飯、倒洗腳水，他雖然很煩人，卻可以學邱四四成為一個貼心小棉襖，只要楚夢之肯留下。

　楚夢之長出了一口氣，揉姚志信的頭，說:“我至少得看到你當飛行員吧。”

　“這個不是我的願望。”姚志信抽了抽鼻涕，說，“不對，我的願望我自己知道完成，不需要你幫。”想了想，又說，“不管怎麽說，你都要走是吧。”

　楚夢之只是恰如其分地笑，看不出任何笑意地問:“那我留下幹嘛?”

　是啊，除了了結心願，留在人間還能幹嘛呢。

　姚志信絞盡腦汁地說:“留下來享福。看嘛，這就是你們打下的江山，你不想多看一眼嗎。”

　“我沒那些世俗的願望。”

　“那就從現在開始培養。”姚志信急道，“你不想知道表演在網上播出以後，雲華村是啥樣子嗎?你不想恢復力量，去全國各地走一走，親眼看看新聞上的高樓大廈嗎?就算，就算走不出去，那……那還有好多好吃的，好玩的……”

　姚志信說到最後，找不到借口，急得又哭了起來。

　楚夢之心事重重，卻也哄他:“不走不走。”

　好一會兒，姚志信止了哭，第一件事是去提筆寫信。

　他覺得楚夢之說得對，人需要朋友，而不是敵人。既然他已經知道丁曉雨的事跡，便不再記恨丁曉雨。

　他有很多話想對丁曉雨說，但面對丁曉雨，他很可能說不出來。於是他和邱四四說好了，一人給丁曉雨寫一封信。

　敬愛的丁阿姨，

　我想對你說對不起，我不應該電你。如果這件事發生在人身上，後果十分嚴重，我也很後悔。我曾經很不喜歡你，因為你總是搗亂。但是，今天我知道了你的故事，你也是個好人，為保護別人獻出過自己的生命。

　我想告訴你，楚叔叔也很好，不管你們有什麽恩怨，都已經過去了。苦日子過去了，大家能吃飽飯了。三峽建成了，再也不需要纖夫。你可以放心享受現在的時光，做你想做的事情。村長很好，大家也很好，都會支持你。所以，你能支持川江號子的演出嗎，為了你曾經守護過的雲華村。

　姚志信每次寫小作文都需要很久，但這封信有感而發，竟一點停頓也沒有。他寫完，仔細檢查了一遍，發現了好幾個錯別字，又重新抄了一次。

　楚夢之誇他改變了很多，變得開朗、有擔當、懂事了。

　可姚志信想，他只是害怕罷了，怕犯錯怕失去，所以有了忌憚並且甘之如飴。

　做完這一切，姚志信找到邱四四，和邱四四一起敲響了丁曉雨的房門。

　邱四四說:“丁阿姨，我們來給你道歉。”

　姚志信說:“丁阿姨，我們給你寫了信，都放在你門口了，希望你能原諒我們。”

　兩人說完跑到院角，看房門有沒有打開。可惜，丁曉雨很久都沒有動靜，也不知道去哪了。再回到家，楚夢之也不見了。姚志信去村委會找，也沒見到楚夢之。

　各個節目的老師領了自己的學生，在不同的場地排練。

　陰天的停車場，是扇子舞的天下。

　扇子舞是進步最快的節目。老太太們已經把動作記熟練了，只需要調整姿勢。老師今天拿了表演的扇子來，白色的扇骨上飄著漸變紅的綢緞邊。老太太們打開一揮，那綢緞隨風而動，煞是好看。沒等老師開口，老太太們已經就著表演動作舞動起來。

　姚志信記得清楚，丁子星他們管其中一個老太太，叫老巫婆。

　聽說，老巫婆以前是村裡的接生婆，早年沒少殺生。

　她住的房子是村裡最黑的，一天到晚也不點燈。村裡很多孩子覺得她家裡頗為神秘，常在外探險，想窺見她家裡的秘密。

　後來，大家發現，她家裡有燈，只是從門外看不見。走到門口，便可聞見她家裡的怪味，聽見裡面窸窸窣窣，仿佛養著蛇蟲鼠蟻。加之她衣裳以暗色為主，在黑洞洞的房子裡神出鬼沒，看起來和動畫片裡潛伏在人群中的巫婆一樣。

　爺爺說，那是因為老巫婆節約。去縣城賣菜， 一趟辛苦也就賺回十來塊，她舍不得。而且，她的孩子們也外出打工，家裡沒有孫兒孫女需要照顧，她早起早睡，也不需要點燈。

　老巫婆有些駝背，走路很慢。她每每看見有孩子路過，都露出笑容殷勤招呼，喊孩子們進去吃糖。但她一笑，臉上皺紋揪在一處，露出一口殘缺不全的黑牙。孩子們無一不怕，跑得比兔子還快。

　她總提醒，跑慢些，小心摔跤。但往往話一出，路過的孩子總會莫名其妙被絆倒。漸漸的，大家相信，她會魔法或者邪術，於是給她取了“老巫婆”的外號。

　後來，大家又發現，她家門口蹲著一隻黑眼褐毛的兔子，和大家認識的紅眼白毛不一樣。於是更多的孩子願意相信，她就是會巫術。

　丁子星逼姚志信去她家裡拿過草紙，姚志信看到，老巫婆家養了幾十隻黑眼褐毛的兔子。事後，姚志信知道，老巫婆是怕兔子被人偷，才養在屋裡。他從此以後再也不怕老巫婆了。

　姚志信發現，別人的孩子或許有所建樹，也或者能孝順父母寄點東西，但老巫婆的孩子似乎在城裡混得不好，她無甚談資。她總是在茶館的角落一聲不吭，卻也不花錢買水喝，就這麽耗時間。

　但現在，老巫婆和一群老太太揮舞著紅扇子，步履輕健，背看起來沒那麽駝了，臉上的笑容也變得好看了。

　姚志信似乎明白村長堅持要演出的另一層原因，不僅是要讓雲華村活起來，也是讓這些死氣沉沉的老年人活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