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楚夢之到家以後，姚家的三餐都由楚夢之操持。

　楚夢之為了家裡添了很多佐料，家裡的飯菜也好吃起來。爺爺特別愛吃楚夢之做的小面，肉沫和小蔥飄在紅色湯汁上，萵筍尖兒打底，葷素搭配，令人垂涎欲滴。

　爺爺剛將餡料拌勻，便被人奪了碗，拽出門去。

　這人是和爺爺一起修戲台的，姚志信不認識。盡管姚志信的肚子在咕咕叫，還是跟去看。

　到戲台的時候，村長隻穿了白背心和拖鞋，也從另一條路上山來。

　掉落的房頂因為榫卯結構穩定，還保留著建造時的形狀。木料的斷處不整齊，推測是被撞斷的。落葉被壓進還未凝固的水泥裡，濺起的水泥塊粘在木料，但地上一個腳印也沒有。誰能把直徑15厘米的木料凌空弄斷呢?

　有人親眼見到，昨晚兩道紅光從集體林方向飛出，然後戲台便垮了。緊接著紅光射向神女廟，消失了蹤跡。

　“紅光顯，災禍到”的傳說似乎再一次應驗。

　說修戲台不吉利的人找到了證明。加持過的老戲台被拆除了，新戲台已經鎮壓不住妖怪，所以戲台才會再次被毀。

　花燭班的人趾高氣揚地來看熱鬧，說川江號子還需要演嗎，還有演的必要嗎。他們見過的所有節目都是在台上表演，就連文化館來慰問演出，也是需要踩兩級台階站上去。沒有戲台，觀眾看不見演出，又怎麽能對雲華村有好印象呢。大家都做花燭的話，就不用擔心村裡那些稀奇古怪的傳說了。而且，唱號子並不確定有什麽作用，但做花燭已經有生意了。

　支持唱號子的人不服氣。一部分支持唱號子的人去看過花燭培訓班。做花燭是個細致活兒，他們做不來。再說直白點，唱號子花時間，但做花燭耗錢。花錢的事情，當然不能做。而且，有人聽見快遞小哥來收貨的時候，誇丁子星他爸生意做得大。但丁子星他爸對快遞小哥抱怨，他們的花燭連買帶送，做一單才賺兩塊，費力又不討好。所以，賺不到錢，這事情就更加不能做了。

　為了能讓子子孫孫在家門口就能賺錢，面前卻隻擺著兩條路。一條跟著村長走，一條跟著丁家走。

　做花燭的和唱號子的，誰也說服不了誰。

　有村長在，雙方都吵不起來，只能說幾句酸話。但姚志信聽明白了，雙方都不太順利。原來要賺錢，走了的是一件很難的事情。哪怕雲華村有妖怪幫忙，也不容易做到。

　村長沒好氣地說:“垮了就找不到地方演了嗎，好日子還在後頭呢。”

　姚志信看來，村長在強裝鎮定罷了。

　戲台已毀，留在這裡也沒別的事情做。日頭曬起來，大家便散場了。

　唱號子的老頭們臨走前，挨個來拍爺爺的肩膀，一言不發。可姚志信卻覺得他們在說:認命吧，算了，這戲台是修不成的。

　只有村長還沒走。

　爺爺繞著落在地上的房頂轉圈圈，指著木頭說，“這能用，那裡還能改，還是可以的……”爺爺頓住腳步，對村長說，“大部分都能用，砍兩根木頭來做梁就行。”

　“能用什麽能用。”村長指著木料，沒好氣地說，“這這，劈開給姚志信雕玩具算了，造啥房子。”

　姚志信才看到，房頂雖然沒散架，但關榫卯處有細裂紋，全被震裂了。這絕對不是巧合，而是故意為之。

　爺爺問，沒有戲台，還演嗎?

　村長說，演，必須演。他問過孩子們的夢想，都說是當大老板。但在當大老板以前，孩子們有說當書法家的，有想焊飛機發動機的，有想做科學家、發明家的……他意識到，孩子們的夢想被“窮”埋沒了。這場演出已經不僅僅是致富，更是重塑雲華村的脊梁。不然，他們僅僅靠錢去守護孩子們的夢想，夠嗎。

　爺爺問，沒有戲台，還能演嗎?

　遠處的神女峰還是那樣挺拔雋秀，等到秋天，在這裡能看見紅葉點綴在山峰上，為白壁平添柔美，猶如為迎接神女鋪就的畫毯。如果遊客在這裡觀看表演，一定記憶深刻。但現在，一切都被丁曉雨毀了。

　楚夢之乾活兒太快，工棚裡裡的木料所剩無幾，想亡羊補牢也沒有材料了。

　而且，現在還沒有錢。

　銀行貸款還沒發，宋家的錢還沒還。節目剛定下，沒還確定人選，年輕人還是沒幾個回來的。正式演出的日子遙遙無期，村長自己也不知道，還應不應該繼續。

　村長說，會有辦法的，他只是需要時間想想。李書記已經找援助去了。

　戲台的事情還沒解決，姚志信抬頭一看，白煞煞的送葬隊伍一路吆喝著抬棺，已經快進集體林了。竇家人要是知道昨夜從集體林飛出紅光，山頂上的兩座墳還被挖過，不知道是什麽反應。

　百鳥朝鳳的木雕已經做好了，爺爺和村長要去縣城送貨，到家便開始大口大口吃麵條。

　面條已經涼了，坨成了面餅，就像擰成一團的亂麻。爺爺的筷子起起伏伏，為了盡力把面攪和開，又往面裡倒了開水。

　姚志信小心翼翼地提醒:“爺爺， 村裡沒錢，可能不會再修戲台了，我們要另外想辦法。”

　爺爺頓了頓，說:“世界上多的是沒錢還能辦的事呢，有錢倒不見得啥事都能成。錢又不是萬能的。我們老祖宗剛來雲華村的時候，啥也沒有，這不也有房子有地了嗎。”

　總是反駁大人話的小孩子，是不受歡迎的。姚志信理解不了這句話，不過爺爺說是，那就是吧。

　沒一會兒，門外響起馬達聲，爺爺放下碗就走，到院子裡，還問村長有沒吃飯。村長說吃不下，催爺爺快些上車。楚夢之幫忙將木雕抬上車，爺爺又回過頭來，交代姚志信洗碗做作業。

　姚志信覺得，丁曉雨屢次破壞演出，這次破壞戲台，還指不定憋著什麽主意。

　姚志信暗自琢磨，他得徹底解決丁曉雨。

　楚夢之看穿了姚志信的打算，說:“每個人都有不同的想法，你不能因為別人和你的想法不同，就去記恨別人。”

　姚志信認真道:“不是我記恨，是她太過分。難道她打上門來了我還不還手嗎，那我也太慫了。”

　楚夢之問:“你打了她，她再來找你麻煩怎麽辦?”

　姚志信結巴好一會兒，說不出話來。

　楚夢之說:“就像丁子星一樣。丁子星那段時間不僅沒欺負你，還聽你的話，請你吃冰棍。你是怎麽做到的?”

　姚志信也說不上來自己是怎麽做到的，卻也明白，打來打去解決不了問題。不過，他還是覺得事情不能就這麽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