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三民說:“不瞞你說,我跟你比起來,可能差一點,但是我和前幾年比起來,我情況好多了,手頭有一半百萬。”
我一聽,有點驚詫。在我的印象中,這是個日晷人,這樣的人混吃混喝可以,掙不了大錢,而且他只有三年級文化程度,通過當年跟他收國民黨老票子,我發現他連有的字都認不得,幾年沒見,他怎成了個百萬富翁呢?就問他搞什麽事情,掙了這麽多錢?
鄭三民笑容詭秘地說道:“雞不尿尿,自有渠道嘛。”
“是不是在倒騰文物,賺錢了?”
“不是,不是,真的,狗騙你。”
見我哼了一聲,鄭三民就向我說了一個他做夢也沒想到的奇遇——
2002年九月,鄭三民去慶城銅川鎮辦事往回走時,遇見一個人拉著一輛架子車在路上走著,車上架著一個方桌,兩把椅子。那幾個家具黑兮兮的,一看就是個舊東西。
鄭三民本來是就是個對舊物感興趣的人,看到這些舊東西,心裡自然發癢了,就問你拉這幾個家具,是不是去跟集?這人說:“就是的。”
鄭三民注意地看了看這三件東西,發現那兩個椅子是太師椅,靠背有圓形圖案的雕花,扶手下面也有鏤空花,只是兩個椅子上鏤空花瓣,掉了一半。其中一個椅子腿還壞了,鉚得補了一塊。方桌面子上有個圓形圖案,上面雕刻了人物。但也有破損之處。
東西雖陳舊,到處有磕碰之處,且上面沉澱了一層黑乎乎的汙垢,但是,仔細一看材質,發現這木頭表面帶有黑色條紋,紋很清晰,條紋裡還有小花紋,且都不太一樣,有的像包公的臉,有的像包公的眼睛。他頓時心一驚,覺得這不是一般的木頭,好像是海南黃花梨木!難怪他乍一看,感覺這個髒兮兮的東西,有種逼人的氣息和神韻。
這個判斷一出來,鄭三民忙抬頭故意說道:“你這個是松木家具啊,有多少年頭了?”
那人說:“我也不知道有多少年頭了,反正是我太爺留下的東西,當年我和們弟兄分家時,我爹考慮到我書讀得好,就分給了我。”
“你書讀得好?那你……現在是個幹啥的?”
“我是個教師。”
“哦,原來你還是個教師。那你不缺錢花嘛,為啥還賣這爛椅子?”
教師說:“我在城裡看上了一套皮沙發,好得很,想賣了這個老東西,買套皮沙發。”
“這能賣多少錢?你拉出門時,也不清洗一下,你看這多髒。”鄭三民順勢就和這個教師聊了起來。通過聊天得知,這人是師范畢業,現在在王嶺鄉一個小學教書,媳婦和孩子都在農村。就故意問他太爺以前是個幹啥的?
這人眼睛朝上翻了翻,說:“不知道。”
鄭三民這才發現,這個人是個望眼子,就是平時習慣眼睛朝上看,就嘿嘿一笑說道:“難道你家歷史不清?”
望眼子有點不高興了,說道:“你又不是查戶口的,問這麽多幹嘛呢?”
鄭三民一聽,心裡更高興了,一是覺得這個望眼子腦子不清楚,他故意說是松木家具,這人也沒接這個話題;二是覺得望眼子沒說假話,估計這個東西絕對就是他太爺的,年代長了,而且就是黃花梨木;三是自己如果要買,肯定能拿住這個人,能商量出自己滿意的價格!
為此,他讓望眼子把架子車往路邊停了停,拿出了煙,給點著,然後自己蹲了下來,叫望眼子好好說個價格,
如果合適,他買下來算了,省的你拉去集市去賣。 望眼子問:“你給多錢呢?”
鄭三民說:“你要多錢嗎?你先說給價,看我能不能接受。你這東西雖然是松木的,但畢竟是舊的嘛,你看到處都碰得坑坑窩窩的,有的還補了補丁。你就是拉去集市,不一定也能賣掉。”
望眼子說:“我這畢竟是老東西啊,記得我爺沒時,好像給我叮嚀過,讓我好好保存這個老做業。因此放在我的爛窯裡,放了好多年了。最近我們家蓋起了新房子,我婆娘讓我把這個拉去賣了,買套皮沙發。”
鄭三民說:“一套真皮沙發,要近萬元呢,你這個能值多錢,能換一套皮沙發?好好說價格,如果我覺得劃算,買下來。我喜歡老東西,回去油漆一下,自己坐。”
望眼子人眼睛朝上翻了翻,說道:“兩個椅子,一個500,兩個1000,方桌1000。”
鄭三民立即往起一站說道:“你這是叼人呢,一套新木桌椅,都沒有你這麽貴,不信你到城裡的家具城去看看。”
望眼子人立即走到架子車轅跟前,準備要走。鄭三民忙說道:“好好說嘛,哪有你這個號做生意的,像釘釘子似的丟出一句,就沒下文了?”
望眼子說:“最少1500,少一分都不賣。你看吧,你要,就掏錢;不要,我就拉去集市上了。反正是老東西,我不愁賣不了。”
鄭三民說道:“河裡的王八老得很,對有些人來說,還沒有魚好吃呢。不要認為是老東西,就值錢。”
鄭三民正在搬價時,一輛黑色轎車來了,閃過架子車,一個急刹車停了下來。車上下來了一個穿西裝打領帶的人,看了看這三個家具,問是不是要賣?
望眼子還沒開口,鄭三民說道:“不賣,我買下了。”然後按了一下望眼子,意思這個價格,他接受了。車上的人離開後,鄭三民從上衣口袋裡挖出一遝百元鈔票,數了15張,給了這人,說道:“你要一千五,我就給你一千五吧,算我栽到你手裡了,誰讓我碰上呢。”
望眼子數了數錢,裝下之後,就將主動解開了架子車上的繩子,問他怎麽帶這些東西?鄭三民騎的是摩托,想把兩隻一起和桌子綁在摩托上,結果一提重量,發現太沉,就讓望眼子先走,他在路邊等個過路的貨車。
“望眼子拉著空架子車一離開,我就趕緊往桌子上唾了一口,然後用袖子使勁擦了擦,再次看了看,發現就是黃花梨木!當時,我心跳的,那個高興勁兒,真沒法說……”鄭三民眉色飛舞地說道。
“你確定那是黃花梨木?”我問道。我總覺得既然人家是個教師,肯定比他鄭三民懂得多嘛,還能把家裡的老黃花梨木家具拿出來賣了?
鄭三民說:“真的呀,確實是黃花梨木!為啥我有這個判斷呢?因為這些年,我為了收票子老銀元,在咱們隴東七縣一區到處跑,凡是有人的地方,都去了,連子午嶺野狐溝都進去了。一些人家裡擺的什麽家具,我大致都了解。發現咱們這裡的老地主、有錢人,家裡的老家具基本都是雞翅木、花梨木、紅松木、紅香木啥的,倒是在一個姓趙的人家裡,我看到過一個黃花梨木首飾盒。當時,趙家老漢出嫁孫女,那個首飾盒就在嫁妝案子上放著。趙家老漢給客人顯擺說是黃花梨木。我當時好奇,湊上去看了又看,問怎麽說是黃花梨木?老人就從木頭的花紋等方面,給我做了詳細的解釋,我因此記住了這種木頭的特征。所以,我斷定那個教師的一對椅子和太師桌,材質就是黃花梨木。”
我說:“你吹牛吧,你只看了一眼,就能記住?”
“我這個人啊,沒啥本事,記憶力可好得很!在大山裡轉,只要我走一次,那條溝裡住了幾戶人家,我都記住了,當年咱倆收國民黨票子時,我不是說過嘛,我就是個活地圖。誰問起那裡,我都知道。那個首飾盒,我都用手莫過,自然記住了。而且,那個半吊子走了沒幾步,突然轉過身來,說他太爺曾在南方當過官,後來犯了事,坐牢了。我一聽,心裡樂得差點笑了出來,怕那個半腦子人突然明白過來後,來要走東西,心裡簡直像著了火,盼來個過路車,不論出多少錢,趕緊把東西拉走。結果還好,我終於等來一輛蹦蹦車。把東西裝上車,一路拉到我家門口時,我的心這才騰的放下了……”
鄭三民說起這一幕,有些興奮,杯子的茶水喝完了,站起來準備去接水,我接了過去,替他添了水。心裡想:如果老人真在南方當過官,那就差不多,因為黃花梨木就出在南方。看來,鄭三民是真的撿到天上掉下的餡餅了。因為普通百姓家肯定沒有這種木材的家具,只有大財主或者當官的,才能置得起這種家當。
“我把那東西拉回去後,把門關住,不讓婆娘娃娃進來,我一個人在裡面,捏了手電,拿了一把抹布,邊擦邊看。為啥這樣看呢?因為黃花梨木木質油性大,燈光照射下光澤強,摸起來綿綿的,像你小時候的屁股一樣。”
我聽他這麽說, 噗的笑了一下,感覺這個人有點壞,但還想聽他說下去。
“另外,黃花梨木有個香味,只要你在上面狠狠地疵幾下,疵開一點包漿,就能聞到。我把椅子下面疵開一聞,確實有股淡淡的香味,證明就是黃花梨木。”
說到這裡,鄭三民吸溜了幾口茶,問道:“李總,你猜這三個家具,我賺了多少錢?”
我問:“多少?”
“我把這三件東西清洗乾淨後,給拍了照片,然後把東西包了起來,就找買家。把照片給我認識的一些玩古董的人發了過去,九月份我買到的家具,國慶節那天,就有人來看了,是三個陝西人,開車專門來看這套家具。我發現有一個人是個行家,識貨,想在我跟前佔便宜,故意說他眼睛不好,用抹布桌子上邊上擦了擦,又翻起椅子下面,用指甲扣了扣,然後鼻子貼近桌子,聞了聞,最後偷偷用手碰了一下他身邊的人,那檢驗的過程跟我一模一樣。
“我看見了這個人的小九九,但我裝作沒看見,也裝作一副可賣不可賣的樣子。他們問多少錢賣時,我就報了50萬。”
聽到鄭三民把1500元買來的東西報了50萬,我嚇了一跳,注意地看了看他,心裡想,我當初給廣東老楊介紹油井時,多報了90萬,看來,鄭三民在賺錢上,跟我一樣狠啊。
“那個人一聽我這個報價,立馬叫他們的人走。我故意說道,看來你們不識貨,就這50萬,我們家裡人還不想賣呢,是我等得用錢,才開了這麽個口。既然嫌價格高,那你們走啊,不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