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山西後,根據方志明提供的信息,我去找一個姓陶的人。姓陶的人在中石油山西煤氣層勘探開發分公司工作,是管鑽井的,不管壓裂,但他給我介紹了一個管壓裂的人,叫魏西敏。
下午,通過電話聯系後,我和魏西敏在其辦公室見面了,我把自己的在陝北的情況大致向人家匯報了一下,他也把山西煤層壓裂的情況簡單地告訴了我。
正在交談之中,來了延安一個人,也是搞壓裂的,看來,他找魏西敏也是衝著業務來的,見魏西敏正跟我談,他退了出去。
這人剛出去之後,又進來一個人,此人我在靖邊見過面,是中原油田壓裂隊隊長,平時看人眼睛時有點斜視,我們曾在采油四廠見過面,也是同行,所以他對我的情況比較了解。
這人一進門,看見我,算微笑的,馬上收了起來。因為他在靖邊的時候,可以說是我把他躋走的。此刻猛然看見我,加上又是在爭取業務的這個地方,心裡肯定不爽,就裝作不認識我,沒理,隻跟魏西敏打了個招呼,說他等會兒過來,就走了。
這人走了之後,我和魏西敏繼續談這個項目,他說搞煤礦壓裂有一定的要求,然後就提出煤層壓裂需要設備有多大,壓力有多高等等,我聽完這些參數之後,心裡很高興,因為我們在陝北壓裂的時候,有些井地面的壓力必須達到40到50兆帕以上,結果山西的只有20兆帕,壓力很低,證明煤層比較疏松,很好壓。就說:“沒問題,你們的活兒我能乾!”
他問道:“你設備的排量是多少?”
我報了參數之後,他搖了搖頭說道:“不行,你們的排量距離我們的要求差得很遠。”然後他就報了他們的排量參數。
我一聽,心又涼了下來。因為人家的排量特別大,我們在陝北壓的時候排量是1方或者2方,這個地方的排量在4至5方,還有8方的排量。
8方什麽概念呢?就是一分鍾要給地層裡面注入8方的液體和沙子,所以排量很大。排量大的話,用的車就多。而且根據排量要求,我的車目前還達不到這個要求。
這確實是一個很大的難題啊!
盡管我心裡涼了半截,但我並沒有急於做結論,而是繼續聊。從交流中,我得知在他們這裡壓一口井,施工費是35萬元,和陝北油田給的價格比起來,高了許多。當然,這個價格也與施工要求有關。
不管怎樣,價格很誘惑人。
又聊到目前的情況,說中原已經在他們這裡乾,一個多月時間幹了20多口井了。我一算,20多口井就有六七百萬的收入。
我不算則罷,一算,心難平靜了,這麽好的價格,到哪裡去找?而且我還從魏西敏口裡了解到,中石油華北油田有大量的井因為缺少壓裂車,還不能及時施工。“如果你的設備和技術能達標,眼下就有100口井的指標。”魏西敏說
無疑,這個誘惑太大了!我心裡想:這麽好的機會,一定要抓住,不能放過!就是擠破頭,也要進入山西煤層!
為此,我充分發揮自己的口才,把我如何進入采油四廠、采油七廠、如果操作技術難度較高的井、在那面的信譽如何、與合作單位關系如何融洽等等,沒帶任何誇張色彩的如實說了出來,魏西敏聽著,思考著,等我說完,他說道:“關鍵我聽你設備的排量很低啊,我覺得僅這個問題,你搞不了這個事情。”
我說:“我能!能搞!絕對能!排量的問題我一定能解決!”這時候,
我腦子高速運轉,把如何提高排量的想法告訴了他。 魏西敏說:“那你看吧。”
我說:“領導,你一定要把我考慮上!我現在回去馬上就弄這個事,保證達到你們的要求!”
魏西敏嗯了一聲,沒再強調。
下午和魏西敏說完,晚上我連夜就趕了回來。
第二天,我就召集公司的高管和技術員一起商量這個事情。張欣悅首先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公司其他人也是反對聲一片,都說弄不成。
為什麽弄不成呢?因為給煤層壓裂,不像油井壓裂比較簡單,這中間有許多工序,工作量特別大,譬如我們在陝北壓一口井基本上都是100多方水,而且這100多方水都是甲方提供的,人家有大罐,有車,前期工作準備好之後,我們隻管壓裂就行了。而山西這邊,需要我們自己提供大罐,自己準備水車,還要我們自己去拉水,另外,還要射孔,還要修井,等於是個一個大包合同。所以,張總說:“這活不能乾,乾不成。”
但見張總是這個態度,我故意問道:“為什麽?”
因為壓裂的第一步首先是洗井,就是清理井泵和井底;第二步是通井,就是清理壓在井裡面的套管;第三步是射孔,就是給預定的井層注射孔眼;第四步是壓裂,這是主營業務,井不經過壓裂,肯定用不成;第五步是放噴,是一種操作比較簡單的工藝;第六步下泵,修井,最後才能達到交井的目的。這裡面的洗井和射孔最複雜,也最費時間,關於這方面的程序,搞壓裂的人都知道。平時我們給油井壓裂,拉水、洗井和射孔等工序都由別人來乾。
張總畢竟是個技術員,我的隊伍能不能乾這些活兒,他了解,因而他認為乾不成。
“除過水和罐需要做大量的準備工作之外,最核心的問題是,咱們目前還不具備修井、射孔的能力。所以,山西那面一定不能去。咱們現在在陝北這邊已經站住腳了,錢也沒少賺,信譽也好,就在陝北這邊乾吧,眼下的活兒夠咱們幹了。”他補充道。
我說:“能不能照按照陝北這個規模,把山西的施工給簡化一下?”
張總問:“怎麽簡化呢?”
我說:“我們可以把大罐、拉水、修井和射孔工作全部外包給別人,把壓裂剝離出來就行了。”
張欣悅他們還是不同意。
為了說服張總等人,我當場給他們計算價格,譬如把大罐、水和人工折算下來,一口井大概需要支出3萬元左右,我們就把這3萬元的活兒,來個外包處理掉了;修井和射孔做個預算之後,也可以外包呀。
“咱們這些比較複雜的工藝承包出去之後,還有什麽乾不成呢?”
這時候,沒人吭聲了。
我又說道:“你們好好想想,還有什麽問題可以再提提嘛,咱們可以再算算。”
還是沒人吭聲。
沉默了會兒,我說道:“你們認為這個事不能做,我認為能做,這個事就這麽定了。”
盡管在高管會上沒通過,但只要我認定的事情,我一定要做。我覺得一個老板,如果在關鍵時刻沒有一錘定音的能力,那就不是真正的老板。
根據魏西敏提出的條件,我想到了四川的那台車。那是一輛雙機雙泵的大車,
我曾經租賃過,當時給采油四廠乾。後來,我買了壓裂車之後,就把人家的車給交回去了。因為有這個過程,我對這個車的參數比較熟悉。認為稍作改裝後,這輛車完全能在山西乾。為此我給四川打了電話,說我曾經租過的那套車,現在我這邊又能用上了,如果車在,我們可以再合作一下。
這時測試中心人故意給我擺起了譜,說你們有了車就不要我們啦,現在又想起我們了。我則不管他這些情緒,就問他們的車閑著還是用著?對方說:“閑著呢,車現在還在車庫裡。”
我說:“那咱們好好談談吧,這次租來,如果沒有其他干擾,我至少用兩年。”
四川同意談,我就去了四川。和上次談的那幾個負責人又見面了。根據山西那面的排量參數和技術要求,這台車需要改泵頭,一個泵頭就得花幾十萬。當我對車提出了一些改裝要求時,人家不同意,雙方的距離比較大,談得比較艱難。
第一輪談判失敗後,我們第二輪第三輪地談,見對方不讓步,最後我做了讓步:“現有的設備改裝費用我全部承擔。”
四川那面見我對他們提出的任何苛刻的條件都能答應,大有不把這台租來不罷休的目的,就說道:“連改泵頭和租賃費,總共下來得600多萬,你掏600多萬把車租回去,保證能賺錢?能兌現我們的租賃費?”
我說:“我能!一定能,這個你放心!即使我把你們的車租回去虧了,我都會拿其他車上的錢來彌補!”
俗話說,“精誠所至,金石為開”。他們被我的決心感動了,適當地做了點讓步,最後以600萬的租價給了我。
合同拿到後,這輛雙機雙泵車從四川開到了山西。然後,我就組織人提前焊管,做前期準備工作。因為魏西敏要求年底前要開工。我們準備了大概一個多月,各種設備就全部到位了。之所以工作做得這麽充足,速度這麽快,就是要抓住西晉煤層這個機遇,不想讓這個機遇有任何閃失。
沒過多久,魏西敏給了我一口井和一份設計,讓我們動工。
雖然在陝北,我幹了許許多多的井,但在西晉煤氣層,畢竟是第一次。別說成本,就是技術要求,遠遠高於普通壓裂。所以,在我的心目中,這次壓裂作業與我當年第一次上井一樣重要,因為它關乎著我能不能進入山西市場,說白了,就是個門檻。成功了,就從門裡進去了,失敗了,就被拒之門外。
當時,四川車開到現場的時間大概是下午四點多,看到技術員、工人和監理等全套人馬都上齊了,我的心不由自主地突突地跳了起來,當年試用點裝車的那種壓力又來了。雖然這套車我們之前使用過,在油田也搞了幾年壓裂了,但由於是初次搞煤氣層壓裂,面對新的環境,我還是有點擔心。為了減輕內心的壓力,我就對身邊的郭立民說道:“讓他們乾吧,待著也是乾著急,咱們把車開上轉,轉一轉回來再看情況。”
郭立民是專在西晉煤層乾洗井工作的,經人介紹,我認識了他,按照我當初的想法,把洗井等一部分業務外包了出去,其中洗井業務就承包給了郭立民。初次作業,所有的技術人員都在場,自然少不了郭立民。
郭立民就拉著我,一直把車開到山頂。工隊在山底施工,我們在山上能看見,也能聽見聲音,我們就坐在山上等著。聽到車發動著了,我看了一下時間,然後就繼續等。
郭立民坐不住,轉去了,我就不停地抽煙,亂看。我上山時,太陽是兩杆子多高,漸漸的,它越來越低,好像不甘下山,在半空掙扎著,迎著它看去,發出了血紅而刺眼的光。不知什麽時候,天邊出現了幾道黛青色的雲條,好像要堵住太陽的落山。大山很靜,沒有一點聲響。就在這時,我聽見撲棱一聲,轉頭一看,一隻野雞從遠處飛來,那紅黑帶綠的羽毛,長長的尾巴,看起來很精神。它落到山楞邊,那裡有一簇野草,長得比較茂盛。
看著野雞從草叢裡鑽進了,露出了尾巴,我頓時興起,躡手躡腳地走到野雞跟前,猛然一抓,就抓住了野雞的尾巴。但在這一刻,野雞蹭的一躍,飛走了。可見它逃生的力量有多大,竟然把尾巴留在了我手裡。
看著這條又藍又紅的美麗的長尾巴,我心裡很內疚,早知它能棄尾而逃,就不應該抓,倒給我帶來了遺憾。
我捏著野雞尾巴舉目四望,希望能看到驚鴻飛走的野雞,這時見太陽快要落山了,遠處的施工現場處在了陰影下。我注意地聽了聽,聽不見車發動機的響聲了,一算時間,正常施工的話,離施工結束,還差點時間。心裡正在疑惑,郭立民轉回來了,我就說道:“怎這麽快就完了?不會這麽順利吧?”
郭立民說:“應該沒問題,和我們預算的時間基本吻合,成功了,走,下山吧。”
我們下山之後,見車還在現場,就問張欣悅是什麽情況?張總說:“不行,加了5方沙子進去,車不合適。”
我說:“啥原因呢?我坐在山頭上聽見車響,感到運行正常啊。”
張總說:“好像車發動機拉線壞了, 聽起來響著,實際上沒有工作,加不上油,空轉著。”
看到自己花了600多萬租回來的車用不成,我感到心掉到冰窟窿了,有種說不出的挫敗感。但在自己的下屬面前,我還得繼續裝,裝得滿不在乎,叫他們把車開回去,再想想法子
晚上,我和張欣悅、四川測試中心技術人員、設備工程師連夜開會,對整個施工工藝進行了分析和研究,尋找失敗的原因,並提出了應對措施,做了一些施工預案,最後的決定是:明天整理設備,一件一件地往過檢修。
第二天上午,根據大家的意見,技術員和設備工程師仔細往過整理和檢修設備。檢修之後,我親自帶隊上井,觀看施工效果。
當時,我心裡還是捏了一把汗,但當這套車運行起來時,它的表現和昨天明顯不同了,順利地壓了這口井。這次經歷,和陝北的那次經歷一樣,車到了新的環境,第一天出了問題,第二天就好了。
乾完這口井之後,我當即把情況給魏西敏匯報了,他說:“只要能乾就好,那從今天起,你們就在這裡乾吧。”
我長出了一口氣,挺進山西煤氣層的這個戰略計劃總算有了初步的成效。
為此,我邀請了四川跟車的工人和技術人員、井場部分外包業務承包商、公司高管和煤氣層的監管人員,擺了五桌,喝了個慶功酒,意思是激發他們的信心,好好在這裡大乾一場。
但是,我做夢都沒想到,剛乾到第五天,就出事了。事故的原因是,在壓裂之中,氣壓把井口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