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是個非常自律的人。
在黑暗的地下世界,不是隨便什麽東西都可以吃。
驗證某一物種是否可以食用,需要無數人以生命為代價進行嘗試。
凌子涵滿面沉默死死盯著拿在手裡的肉干,那種無比強烈的佔有欲再次出現。
他覺得從肉體到靈魂已經失去了控制,整個中樞神經都在顫抖,渾身上下每一個細胞都在發出呐喊。
吃!
吃!
吃!
張開嘴唇,暗紅色的片狀乾燥物與舌尖接觸的一刹那,他沒有嘗出任何一絲肉類應有的味道。不知道究竟是忘了咀嚼還是徹底失去了思考能力,就這樣在茫然與渾噩中吞咽下去。
令人難受的乾渴再次襲來。
仿佛剛剛吞下的不是一片肉干,而是一大塊無比滾燙,釋放出劇烈高溫,正在燃燒的火炭。
凌子涵覺得渾身發熱,說不出的難受。
他脫掉外套,脫掉穿在裡面的黑色高領套頭衫,露出肌肉結實的胸脯,以及仿生皮膚無法完全遮擋,從左側腹下方露出的機械零件。
他有兩顆心臟,三個腎,四個胃囊。
強化心臟可以提高供養能力與血液流速。
多腎可以強化對有毒物質的排解。
多胃可以增加食物在體內的存糧,還可以對不慎攝入的毒物在第一個,也就是預置胃中進行分解,隻吸收其中的營養物質,不利於身體的部分則進入第二金屬胃囊,以人工注水清洗的方式排出體外。
然而無論是正常的人類身體還是機械造體,都無法消除或減弱這種強烈的燥熱。
林子涵現在身上只剩下一條薄薄的內褲。
他以最快的速度轉身衝到水缸旁邊,以最快的速度彎腰,將上半身插入其中。力道之迅猛,頭部幾乎觸到了缸底。
頃刻之間,剩下的半缸水被他全部喝完。
可怕的熱意仍在煎熬,凌子涵覺得自己就像是一條躺在煎鍋裡的魚。有那麽幾秒鍾,他覺得死亡威脅從未像現在這麽接近,可就近源於何處?連他自己也說不清楚。
太熱了!
他迫切需要找到一塊足以釋放體內炎熱的冰寒之地。
廖秋仍在睡熟,發出深重的鼾聲。
凌子涵輕悄悄推開房門走出居所,來到外面的馬路上。
四周一片靜謐,所有的一切全都籠罩在黑沉沉的陰暗之中。
他沒有流汗,這種人類與生俱來排熱解溫的方法似乎對他失去了作用。
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
水……我要喝水。
邁出左腳的一刹那,凌子涵心中有些微微的遲疑。
想要得到足夠的水,只能前往鎮外的暗河瀑布。
然而在這個時間孤身前往,絕不是什麽好的選擇。
水是生命之源,人類需要,其它的動物同樣需要。
只要是有水的地方,就是最好的狩獵區。
“狩獵”這個詞從來都帶有雙向意義。
然而凌子涵已經顧不了那麽多。恐懼念頭在腦海中存在了不到一秒鍾,就被火焰滔天的酷熱徹底焚盡。
……
一路急速狂奔,很快抵達目的地。
凌子涵以最直接的方式衝進瀑布底層的水潭。
這一刻,他終於感受到前所未有的酣暢淋漓,更有著從炎熱火山口重歸人世的舒緩與清新。
攤開雙手,整個人仰躺在水中,任由來自正上方的水流衝刷,
腦子裡什麽都不想,徹底放松。 至於身上的機械部件能否防水,是否會因此受到影響……這在凌子涵看來已經不重要。
直到現在,他才下意識的想到:之前自己吞下的究竟是什麽?
為什麽我會覺得熱?
水潭不算深。
他站起來,邁著緩慢且沉重的步伐走到潭邊,揀了一塊平整的位置坐下,兩隻手肘分別杵在膝蓋上,彎著腰,陷入思考。
被冰冷潭水泡著的感覺很舒服,體內那股如猛火焚燒的燥熱已經消失,被一種冷熱調和的平衡代替。
想了很久,仍然毫無頭緒。
這樣一直泡在水裡不是辦法。凌子涵站起來,右手五指分張插入濕漉漉的頭髮深處,簡單梳理了一下,打算離開。
抬腳走出水潭,凌子涵就聞到夾雜於撲面而來濕冷空氣中的一股腥臭味。敏銳的目光順著氣味來源搜尋,看到了正從數十米外朝著自己緩步而來的兩頭血紋犬。
這種凶猛野獸據說是舊時代馬與柯基犬的交配結合體。具體位置是馬在上?還是柯基在上?這問題的答案恐怕只有上帝才知道。
成年血紋犬體重超過三十公斤,黑灰毛皮是天然保護色,體表有著類似於斑馬的多道暗紅條紋,因此得名。
這兩條血紋犬估計是經常在這一帶狩獵。雖然凌子涵身上的機械改造部分多達百分之六十以上,但它們不挑食,可能還尤其喜歡鮮血混合機油與柔軟內髒攪拌在一起的特殊味道。
凌子涵神色驟變,他一秒鍾都沒有猶豫,轉身朝著小鎮方向拔足狂奔。
他身上唯一的武器就是一把短柄匕首。
就算帶著長柄戰刀,也不是這兩頭血紋犬的對手。
它們的口腔內部除了大型犬齒,還有著如鯊魚般密集銳利的成片牙齒。加上力度驚人的咬合力,就連成年男子堅硬的膝蓋骨也能輕易嚼碎。
凌子涵從未像現在這樣恐懼。
血紋犬的速度比想象中更加迅猛。
不到五秒鍾,兩頭可怕的野獸已經衝到近前。嚴苛的生存環境使它們懂得分工合作,一前一後堵住了凌子涵的去路。
從後方撲來的血紋犬直接縱上凌子涵左肩,心中大駭的他不顧一切用雙手抓住犬爪,口中發出不顧一切的慘叫,彎腰向前,把凶猛野獸重重摔在地上。
這點損傷對血紋犬來說根本不算什麽。它靈活地在地上打了個滾,迅速爬起,撒腿跑到與同伴距離五米左右的位置,用凶狠嗜血的眼睛盯住凌子涵,張開滿是尖牙利齒的嘴,腥臭的涎液一點點往下滴淌,從喉嚨深處發出令人頭皮發麻的“嗬嗬”聲。
凌子涵徹底絕望了。
如果只是一頭血紋犬,倒還可以拚一下。
兩頭……這根本不給自己活路!
他拔出匕首,做出標準的格鬥姿勢,胳膊與肩背上因為緊張恐懼高高隆起的肌肉堅實如鐵。
擁有智慧的野獸看穿了面前這個人類內心的空虛。
它們分從左右進攻:一隻高高躍起張嘴咬向凌子涵的頭部,一隻鎖定他的腹部。
兩處都是要害。
凌子涵很清楚血紋犬的攻擊套路。他曾見過有人腹部被撕裂,野獸叼著長長的腸子跑出去很遠,隻留下傷者捂住肚子躺在原地發出無用的哀嚎,在痛苦與絕望中死去。
來不及多想,右手持刀狠狠捅向攻擊自己腹部的野獸,左手緊握成拳,拚盡全力砸向從空中飛撲過來的血紋犬。
拳頭距離猛獸尖利的獠牙約有五厘米的瞬間,凌子涵突然覺得體內氣血翻湧,那種說不出的燥熱感再次出現,但這次的熱意不像之前那樣令自己感到難受,而是沿著左臂以極快的速度迅速流動。
仿佛一股奔騰的熱流,或者可以形容為溫度極高的液體沿著左臂血管急速湧動,最後竟然以令人無比駭然的實質形態穿過肌肉與皮膚的束縛,從手指與關節之間突破,形成一團熾烈無比的拳形火焰,帶著無比迅猛的衝擊力和對視覺產生強烈刺激效果的橘紅,無可辯駁的迎上那顆異常醜陋的獸頭。
凌子涵清清楚楚感受到自己的拳頭與血紋犬頭部碰撞,對方的粗糙皮毛卻在瞬間變得焦枯。來自身體的力量加上炎熱氣流,將血紋犬當場砸得倒飛出去。
見鬼,那根本不是什麽炎熱氣流,而是真實無比的火焰!
這一擊足足將血紋犬打出去六米遠。它渾身上下都熊熊燃燒的烈焰包裹,仿佛傳說中鎮守地獄入口的魔物。它發出聲嘶力竭的慘叫,如同上緊發條的機械玩具般四處亂跳,身體在地面上拚命剮蹭,想盡一切辦法只為了熄滅、擺脫身上的這團無名之火。
從下方襲來的另一頭野獸很靈活,它避開凌子涵手中的匕首,正準備調換進攻方向,卻被同伴的慘狀所驚嚇,連忙以最快的速度轉身,邁開肌肉強勁的腿腳,在短短幾秒鍾內從凌子涵的視野中消失。
著火的血紋犬已經沒了動靜,由此可以想象那團火焰的溫度極高。它變成一團漆黑的焦炭,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空氣中散發出刺鼻的焦糊,同時伴隨著從糊毛焦皮下方隱隱透出的烤肉濃香。
凌子涵被徹底驚呆了。
他站在原地保持著固定不變的姿勢,大腦裡一片空白。
他喃喃自語:“喚火……魔法……怎麽會這樣?”
地下世界一直有著關於“魔法”的傳說。
總共分為地、水、火、風四系。
其實這是西大陸白人的叫法,再加上中部大陸那些沒腦子的黑鬼起哄,於是“魔法師”這個詞也由此而來。
在東部大陸,人們對此嗤之以鼻。
輻射催生了變異,人類也逐漸產生了所謂的“元素操控能力”。
以火焰為例,其實是以念力方式對空氣中的燃燒元素進行集中,然後釋放火焰,形成衝擊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