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12.15
次日早晨,眾人在大廳用早餐。
“什麽?要把小女帶出住宅?”對華桃墨素的話過於吃驚,多摩忍不住呐喊。
“多摩大人,你想要救丹娜小姐嗎?”
“當然了,丹娜是我唯一的血脈。正因為如此,即便提出的人是華桃墨素小姐,我也要謹慎小心地考慮這個提案。以小女現在的弱體,走出醫療室無異於自殺!”
“多摩大人此話有誤,華桃墨素提出提議,正是為了拯救奄奄一息的丹娜小姐。”
“那請小姐至少告訴我移動的緣由,好讓我安心。”
“關於詳情現在還不能告訴多摩大人,但華桃墨素能保證,丹娜小姐的身體會比待在此處要恢復得快。”
見華桃墨素毫不退讓,多摩也難以抗拒。
“多摩大人,梅裡斯也希望你能答應姐姐的提議。梅裡斯能以埃斯瓦爾的名義,保證姐姐的話沒有半點虛假。”
“弗蘭西也以多庫洛之名,保證小姐和翁主的信譽。”
“奈特歐家給予絕對的保障。”
“卡頓家也支持老師。”
大貴族的孩子以家名支持華桃墨素,多摩只能點頭答應:“好吧,多摩信任華桃墨素小姐。多摩在區裡有幾處次等的私宅,我會命人協同小女,將各位神官一起載過去。”
“華桃墨素謝過多摩大人。不過,和丹娜小姐一起去往的是華桃墨素、梅裡斯和特蘭德。其余五名會留在住宅等候。”
“好,多摩會根據華桃墨素小姐的安排,盡心款待各位神官。摩多也希望,華桃墨素小姐能盡早救小女於昏睡。”
“這是華桃墨素的職責。”
——T12.15
按照華桃墨素的安排,早餐之後多摩備好了馬車。
多摩準備的馬車非常寬大,足足能佔用大半馬路。而這樣的馬車準備了兩輛,一前一後如同坦克出征。考慮馬車的規模,拉車的是三匹獨角馬。
摩多讓男仆連著墊子一起將丹娜托上馬車,然後讓女仆兩人和中年醫師一同上車。跟著去的華桃墨素等人,帶著有需要的行李上另一輛馬車。
馬車顛顛倒倒移動到靠中央馬路的一間小樓。
正途多摩所說,這裡是“次一等”的住宅,只不過一個等級天差地別。來到的是三層樓的石砌住宅,外表和周邊建築一樣破舊。倒不如說,整個東城口區只有多摩住的住宅最特別,其余樓房與之相比像是一邊地獄一邊天堂。
丹娜的墊子比門寬上一點,只能舍棄墊子由女仆背上次一等的住宅。待女仆整理好丹娜的新房間,時間已到五鍾時過半(中午12點)。
中年醫師用簡單的儀器檢查丹娜移動後是否有異常。
“你叫米諾密來著?”
“回小姐,我正是米諾密。”
“丹娜小姐怎麽樣了?”
“回小姐,和平日裡一樣,神經虛榮陷入沉睡,沒惡化也沒有恢復。”
華桃墨素轉向身後的女仆:“我讓你們準備的熱水和牛奶呢?”
“回小姐,都在這裡。”
“很好。接下來我會使用術式,若是丹娜小姐嘔吐了,麻煩兩位及時清理。”
聽到丹娜會嘔吐,中年醫師米諾密趕緊跪地勸告:“小姐,丹娜小姐現在體弱虛脫。若是讓丹娜小姐嘔吐,會進一步削弱她的體力,恐有生命之危。”
“有道理,但若現在不處理,
丹娜小姐可能小命都丟了。死馬當活醫,必要時由我承擔責任。” 華桃墨素身份更高,米諾密不好再反駁。
“丹娜小姐吃不了東西,所以待會若是丹娜小姐醒了,盡量喂一點牛奶讓她補充營養。你們聽到了嗎?”
兩位女仆同時應答:“是,小姐。”
華桃墨素構造一個簡單的光構術陣,往術陣裡注入排除特定汙垢的意念。
清淨!
螺旋的風卷席丹娜的身體,部分流動的空氣從丹娜的嘴進入肺腑。
清淨不僅能清理身體表面,它能根據使用者的需求改變清理的對象。這裡的清淨祛除了作用於神經的藥物,奴隸場時期的江政忠溯試過用類似的方法脫離病態。
風來回蠕動了,感受到身體不適,沉睡的丹娜露出痛苦的神情。風抽出的瞬間,丹娜睜開眼睛用瘦弱的雙手捂著嘴。
流風!
華桃墨素控制著室內的空氣,像巨型抽氣機器一口氣將室內的空氣抽出窗外。或許是空氣抽出之後溫度降下來了,華桃墨素覺得雙手發冷。
隨後,女仆趕緊拿著華桃墨素讓準備的空盆,湊到丹娜身邊。丹娜也強忍不住了,轉身吐出了幾口嘔吐物。米諾密也湊到床邊檢查丹娜的狀況。
剛從長達一個星期的沉睡中蘇醒,丹娜摸不清東南西北。像個沒有靈魂的人偶,她任由女仆給自己灌牛奶。因為咽喉長期沒使用,丹娜好幾度將牛奶吐出來。
“丹娜小姐,牛奶要好好喝,你的身體需要它。”
聽到陌生人的聲音,丹娜轉過眼球。
丹娜想發聲詢問,但聲帶沒有想象中那麽聽控制。
“我叫華桃墨素,是前來救治你的神官。”
丹娜只能用微弱的聲音:“聖女……”
“不錯,也能這麽稱呼。”
米諾密沒想到丹娜能被喚醒,很是不可思議:“小姐,這是怎麽回事?小姐知曉丹娜小姐的病因嗎?”
“丹娜小姐不是病了,是中了讓人昏昏欲睡的毒香。我的術式只是把丹娜小姐還沒吸收的殘香祛除,滲透在血液裡的物質還留在丹娜小姐的體內,想必沒多久又會沉睡一會。不過不打緊,只要不再接近毒香來源,應該會慢慢好轉。”
米諾密沉思了一會:“確實,無味無色的毒香的話找不到服用痕跡,自然弄不出個所以然。不過小姐,毒香雖然隱秘,但是它會飄浮在大氣中。如此一來,不應該只有丹娜小姐一人中毒啊?再而,丹娜小姐周邊有恢復用的術式,中毒應該也能恢復吧?”
“我想,是因為這種毒香作用力不強,需要長期接觸累積才有明確的效果。而住宅裡,只有丹娜小姐一人長期與毒香來源近距離接觸。因為滲透已久,毒素積壓在體內,‘平複如初’沒有排毒功效,細胞恢復後又再中毒。也可能是毒香屬於抑製性的激素,術式檢測不出來。”
“這麽說,華桃墨素小姐是確定了毒香是問題所在了。那麽,毒香的來源是什麽?”
“關於這點——”
華桃墨素突然停下。她仔細地調整靈氣連接,清晰地接收到弗蘭西的聲音。
“小姐,毒素源頭找到。”
“很好。”
此時,弗蘭西還留在多摩的住宅。之所以能說話,是因為兩人正通過名為“通信”的術式遠程聯系。
生日當天,古羅提醒華桃墨素別和男性留緋聞,瑪麗莎正為此惱火。
長一智的華桃墨素不想看到瑪麗莎盛怒。於是,她讓靠得住的弗蘭西調查不見面也能聊天的術式,最後學會的便是“通信”。
“通信”,本質上是將兩人的靈氣連接在一起,以此實現類似心靈感應的功能。
普通人看不見靈氣,發動時雙方需要摸索對方的靈氣在哪裡,慢慢調整才能穩定連接。
但華桃墨素能看得見靈氣。在她眼裡,“通信”像是用靈氣製造的電話線,只要把電話線拋到對方身上就能打固定電話。由這個原理,即使對方被限制了術式使用,華桃墨素也能靠自己單方面接線。
學會“通信”後,華桃墨素和弗蘭西私下見面的次數銳減,流言蜚語消失了七八成。不過兩人的關系沒有因此受影響,華桃墨素甚至會強行連接和弗蘭西“夜談”,更加暢所欲言。
總而言之,兩人是習慣瞞著其他人偷偷聯系的密友。
——T12.15
華桃墨素外出的時候,弗蘭西依照她的安排,帶著剩余的幾個人前往丹娜的病房做調查。
“她那麽肯定毒香來源就在這裡?”
“墨素小姐說的話,什麽時候出錯過?”
首先持有疑問的是休比德,而身為小迷妹,阿布諾拉自然是反對一切質疑的聲音。
像是撫摸著美人的肌膚,弗蘭西細細地檢查大床的每一個角落。但顯然,他苦惱著沒有找到答案。
瓦魯多捕捉到弗蘭西的神情:“弗蘭西,沒有發現嗎?”
“我和小姐有過猜測,如果對面用的是自然植物散發出的毒香會怎麽布置。我們覺得最可疑的就是構造大床木材。但我仔細瞧了瞧,雖然所用木材的品種珍惜,這確實是不會危害人體的紅木。”
阿布諾拉想了想,覺得有哪裡不對勁:“等等,我的印象中,弗蘭西大人沒有和華桃墨素交談過這個話題吧?”
阿布諾拉的直覺是正確的。華桃墨素一直和女子組行動,和男子組交流的時候女子組也在場。如果華桃墨素和弗蘭西有交流,阿布諾拉不可能不知道。
弗蘭西笑了笑:“昨天移動的時候,華桃墨素小姐偷偷找我聊了兩句。”
阿布諾拉不知道華桃墨素會用“通信”術式和弗蘭西密談。弗蘭西知曉這事的特殊性,萬一傳出去對華桃墨素而言是天大的醜聞,所以他也不會把這件事告訴其他人。
“如果不是床的木材,還會有什麽東西有可能散發毒香?”盧修把話題拉回正題。
“可能性不少,比如香囊、香水、化妝品等女性用品,若是對原材料動過手腳也有可能性。但是丹娜小姐昏迷之後很明顯沒化過妝。至於氣味,我聞了一下丹娜小姐所在的位置,隻感到多天沒洗身的熏氣。”
聽到這裡,休比德和阿布諾拉有種看變態的感受。
“排除法。假設華桃墨素小姐的想法是對的,毒物一定在房間的某處,而且一定和丹娜小姐靠的很近。排除掉木床、用品,那麽就剩下床上用品了。休比德、阿布諾拉,你們來仔細翻一下丹娜小姐的床。”
“我們嗎?”
“丹娜小姐是貴族未婚女性,總不能讓男性搜查她的寢具。”
但你剛才不是聞了她的體香了嗎?——休比德和阿布諾拉都沒有說出口。
“但是弗蘭西大人,僅從外觀或許看不出貓膩吧?如果我是賊人,肯定會把毒物隱藏在內部。這樣的話,不撕開或許找不著毒物。”
“正常來說是這樣。但是盧修,你記得丹娜小姐是什麽時候開始病的嗎?”
盧修思索了一會:“多摩大人說過,是兩個月前。”
“這些床上用品都不是新品,按我的眼光,應該用了半年有多。要在舊東西裡動手腳,肯定要剪裁吧?”
盧修想明白了:“也就是說,賊人放東西進丹娜小姐的床上用具是最近的事情,而這樣肯定會留下不和諧的缺口。”
“休比德停下來。”弗蘭西製止拿著枕芯的休比德。
“看吧,問題就在這裡了。”
弗蘭西拿著枕芯轉到側面,在絲線交接處有突兀的連接痕跡。痕跡十分淺淡,能發現無疑是因為弗蘭西的火眼金睛。剪開側縫,弗蘭西從枕芯抖出了許多粉狀物。
“弗蘭西大人,這是什麽東西?”
“我想,應該是毒香的原材料。直接塞個木頭是個人都能察覺,所以賊人把它磨成粉末加注在內部。若我沒猜錯,被芯和墊單也有注滿了這樣的木屑。不得不說,丹娜小姐在被毒物包圍的環境下生活,能活到自己當真不容易。”
瓦魯多瞪起雙眼:“這個家的用具只有他們自己人接觸過。況且能這麽布置毒物,說明賊人有足夠的時間施工。這麽來看,賊人很可能不是臨時潛入的,而是長期潛伏於此的人。女仆,或者——”
此時,多摩和珊德拉推開醫療室的大門:“各位神官,有眉目了嗎?”
因為華桃墨素不在,便由弗蘭西前去解釋:“已經調查到了,丹娜小姐果然不是生病,而是被毒物所害。我們在丹娜小姐的寢具中找到了很可能是毒物的木屑,想必賊人是潛入已久、精心謀劃過。”
“竟有此事!那群該死的東西!”多摩按捺不住憤怒,“珊德拉,傳我命令,現在在宅子裡工作的家仆一個都不準離開!今天之內,我必要查個水落石出,然後將謀害我女兒的賊人碎屍萬段!”
“是,多摩大人,我這就去傳令。”
盛怒之下,沒有人和多摩搭話。
待多摩怒氣稍緩,他屈身敬禮:“各位神官,見醜了。”
“不,我能理解多摩大人的憤怒。”
“弗蘭西大人,還有什麽要吩咐多摩做的,盡管說。我們同仇敵愾,殺賊人一個片甲不留!”
弗蘭西還是一如既往的平淡表情:“神宮委托的事情我們一定會做到底,請多摩大人放心。不過,弗蘭西有倒是一事相求。”
“說吧,弗蘭西大人。”
“華桃墨素小姐希望把毒物送去她那裡,好讓她調查一番。能否請多摩大人備車,讓盧修神官前去?”
“當然了,我這就備車。”
——T12.15
“咚——、咚——、咚——、咚——”
八鍾時響起,時間來到下午三點。
久久等不到盧修,華桃墨素和達茲一起啃著女仆送來的糕點消遣時間。梅裡斯也等得鬱悶,和特蘭德玩起剪刀石頭布。
中年醫師從丹娜的房間走出來:“回小姐,丹娜小姐又睡著了。”
“大概要睡多久?”
“說不準,小姐是祛除了部分毒素,但仍有不少殘留。看丹娜小姐如今沉睡的深度,或許要一兩天才能再度蘇醒。”
這裡的醫療修養條件沒有多摩的住宅好。要是丹娜再長睡,說不準會有發生什麽問題。
“米諾密,你真的沒有辦法解毒嗎?”
中年男人一臉慚愧,無聲地搖了搖頭。
“不過,如果是地下醫師的話,或許有辦法。地下醫生為了避開國家的耳目不得已潛入地下。他們同時精通醫術和術式,而且經常治理奇難雜症,說不準會有方法。”
“地下醫師……”
華桃墨素知曉地下醫師的本事。女醫師畢麗媞的神賜術式有起死回生的神效,華桃墨素沒有聽說過哪個醫生有這等本事。
“梅裡斯、特蘭德,換上普通衣服,我們得出一趟門。”
“小姐要去找地下醫師嗎?”
華桃墨素點了點頭:“這麽放著丹娜小姐不會繼續好轉,得試試找其他路線。”
米諾密思索了一陣,像是下定決心深吸一口氣。
“小姐是貴族裡難得的善人,所以米諾密敢把一個神秘醫師的情報告訴小姐。不過小姐要注意,那裡的助手不喜歡貴族,切勿透露自己的身份。”
“難得米諾密醫師信任我,華桃墨素自然聽取醫師的勸告。”
為了掩蓋身份,三個人換上了普通一點的衣裳,決定步行出發。
說是普通衣裳,在衣衫襤褸的民眾中是鶴立雞群的存在,所以一路上民眾向她們投來奇怪的眼光——懷疑、妒忌、敵視、心懷不軌,總之沒有好的視線。
有特蘭德在,必要時都能用術式自衛,華桃墨素沒有慌張。她照著米諾密的陳述,一圈圈繞路找到了米諾密所說的暗道。暗道位於建築與建築之間,是相對狹窄的縫隙。縫隙是一道陰濕的水溝,臭氣熏天讓三人很是難受。
華桃墨素挺胸收腹,側著身子螃蟹走。
中間的是梅裡斯,還沒發育的身材走起來沒有華桃墨素那麽辛苦。想到這裡,梅裡斯突然生起悶氣。
最後的是特蘭德。而因為全身膨脹著肌肉,特蘭德稍微走歪就會摩擦到牆壁,讓她非常不舒服。
特蘭德抱怨道:“奇怪了,怎麽總是擦到啊。”
勉強度過了縫隙,她們來到了一個中庭。中庭只有30平米不到的長方形大小,四面圍著牆壁,唯有剛才的縫隙可以到達此處。而中庭裡有一間用鐵皮搭起的小房間,正是米諾密所說的目的地。
房間前,一個上半身赤裸的男人堆著木柴。看到男人的瞬間,特蘭德像是準備進攻的灰熊,視線下沉下盤緊繃。
“老師,那個人很強。”
華桃墨素當然知道他很強,梅裡斯也不例外,她們都認識這個男人。
眼前的男人正是“克拉姆”原副首領的泰格。
“怎麽了?要求醫嗎?”泰格放下木柴,轉身對著房間呐喊,“嘿,醫師,客人來了。”
華桃墨素意識到,泰格的腦袋瓜不好使。至少,記憶力不大行。不認得變形整容後的江政忠溯很正常,但連梅裡斯的樣子都不記得就很奇怪了。
同時,華桃墨素和梅裡斯都很是歡喜。她們一直在意當時救她們的畢麗媞的安危。如今看來,畢麗媞活得還不算絕望。
薄薄的鐵皮們打開,穿著便服的女醫師走出門:“客人是,這幾位小姑娘嗎?”
顯然,畢麗媞也不記得梅裡斯的模樣。
梅裡斯忍不住歡喜和感激,上前握住畢麗媞的手:“醫師,是我,梅裡斯。”
華桃墨素瞬間反應過來,用手按著梅裡斯的嘴。華桃墨素記得,泰格非常討厭貴族,是個連小孩都不會放過的惡棍,而且這個惡棍還很強。只有一條狹窄的退路,要是被識破了身份,加上特蘭德也未必逃得出去。
受梅裡斯的提醒,畢麗媞回憶起了女孩的樣子。
“助手,我要和這些小姑娘聊天,你不準進來。”
泰格無奈地搖頭:“沒有你的同意,我什麽時候進去過裡面?”
“別怕,你們進來吧。”
進入小鐵皮屋關上門,畢麗媞搬出小凳子讓三人就坐。
華桃墨素環視一周。
鐵屋雖小,五髒俱全。大部分空間被用來擺放醫療用具和藥物,流出小位置放置一張窄小的木床。說不上正常房間,但比流浪者要好,畢竟有瓦遮頂。
“如此看來,你們是成功回到家了啊?”
“對啊,都多虧了醫師。”
“當時重傷的小男孩怎麽樣了?”梅裡斯斜眼瞧著華桃墨素,然後又轉回眼睛。
“也得救了,但後來發生了很多事,他又失蹤了。”
畢麗媞稍感遺憾:“是嗎?他失蹤了啊……”
覺得不應該問,但又想問。梅裡斯扭捏了一會,最後還是敗給了好奇心。
“醫師和那個人住在一起了嗎?”
“那個人?”
畢麗媞望著外面的泰格,輕輕地作笑。
“也不算住在一起。他成了我的助手,時常幫我跑腿。而我只有晚上會讓他進來休息。啊啊,晚上的意思是,額,就是睡覺。不是那種睡覺,也……”
想到乳臭未乾的小女孩不會懂自己的意思,畢麗媞決定迅速跳過這一段。
“咳哼。總而言之,我是他的老板,他是我的員工。”
“但是他是個壞人。”
畢麗媞想了想:“那個人是個壞人,但還沒有壞透。有他的幫忙,我才有現在的生活。於我而言,也算是半個好人吧。”
梅裡斯只有泰格虐待自己的記憶。在她的心中,泰格是絕對的惡。所以,畢麗媞此時的話讓她少許失望。
梅裡斯沒再出聲,畢麗媞便將話題拉回重點:“那麽各位小姐,今天前來所謂何事?”
華桃墨素舉起手:“有一位小姐中了昏睡不醒的毒,我想請畢麗媞醫師幫忙治療。她現在非常虛弱,不方便走動,所以希望醫師能出診。”
“昏睡不醒的毒……具體知道毒名嗎?”
“不清楚,只知道毒素出自一種木材。”
“不知道具體什麽毒,我也沒有肯定能治好的把握。不過,我願意跑一趟。有請各位小姐為我帶路。”
畢麗媞匆匆忙忙地整理醫療木箱,將帶子掛在肩膀。突然想起了外面的人,她打開小窗呐喊。
“嘿,助手,我要和三位小姐出診一趟,幫我看著店面。如果晚飯還沒回來,你就自己吃吧。”
“明白,一路順風。”
此時的泰格失去了以往的威風和煞氣,反倒有一種備胎的風范。華桃墨素差點以為他被奇怪的東西附了身。
——T12.15
多摩的住宅裡,女仆和男仆脫去上衣跪倒在進門的大廳。身後的四位家丁被命令拿著皮鞭,一個個輪番鞭打他們的後背。
這個過程已經持續了半小時。
男仆皮粗肉厚,而且心靈頑強不息,還能忍耐下去。皮肉開綻的女仆淚流滿面,有的受不了傷痛暈過去,又被多摩安排的家丁用冷水潑醒。
“你們知道,是誰給你們工資?誰給你們飯吃?竟敢以下犯上!說,是誰害的丹娜!沒有人說,就給我一直挨打!”
阿布諾拉和休比德是平民,看著同時平民的人受難,她們很是心痛。但是兩人不敢出聲,也不能出聲,所以只能望著瓦魯多,把希望寄托給在他身上。
瓦魯多向往清廉高尚的騎士,自然不喜歡這種拷打下人的行為。不過他是武將,不擅長口頭應答,於是拍了拍弗蘭西讓他接棒。
弗蘭西也有點看不過眼,便點了點頭。
“多摩大人,半小時過去他們什麽都沒說,或許是因為他們確實與此事無關。這麽打下去也不是個頭,不如先消停一會,讓他們回去好好思索有沒有線索,次日再做判斷。”
“弗蘭西大人有所不知,我的住宅裡負責更換和清洗丹娜物件的人都在此處。也就是說,能下毒的賊人必定在其中。若是今天放他們回去,做賊心虛的人明天便不會再來。比起放虎歸山,不如嚴加拷打找到賊人。”
在這住宅裡,多摩才是主人。除非是華桃墨素和梅裡斯兩人在,否則沒有人能直接命令他住手。再而,多摩的話不無道理,弗蘭西便無話可說。
知道到阿布諾拉和休比德不適,但他又阻止不了。弗蘭西只能自欺欺人,帶人遠離現場。
“多摩大人,同行的神官似乎有點勞累,我想帶她們回房休息。”
“哦,沒問題。拷打審問出賊人這些粗活交給我就好,各位神官回房吧。”
因為女仆都被拉到大廳挨打,一路上沒有人引路。不過弗蘭西是個聰明人,走過一次的路便不會忘記。在弗蘭西的帶領下,剩下的四人組繞著偌大的豪宅找到自己的房間。
“你們沒事吧?”瓦魯多問候不舒適的兩位女生。
“沒事。”
休比德捏緊拳頭很是不滿:“什麽叫沒事,人被當牲畜一樣打,這是什麽鬼時代!”
“休比德,我知道你們不舒服,不過不要忘記了我們身處何處。”
“我當然知道‘人在虎腹,伺機生存’的道理。但知道和能解釋,不是一樣東西。”
弗蘭西敲了敲休比德的肩膀:“等小姐和翁主回來了,她們有能力收拾殘局。現在,你們先回去休息吧。”
“在這鬼地方,連枕頭被子都有毒,想睡也睡不著啊。”
“不試試又——”弗蘭西突然捕捉到要點,“等等,你重複一遍剛才的話。”
休比德皺了皺眉頭:“在這鬼地方,連枕頭被子都有毒,想睡也睡不著啊。這句嗎?”
如晴天霹靂,弗蘭西大驚失色:“該不會吧?都跟我進來!”
進到女子組的房間,弗蘭西找到疊好的床單和被子,二話不說直接撕裂。
“弗蘭西大人,你這是在幹什麽?”
弗蘭西舉起手,讓所有人停止作聲。沒有發現明顯的痕跡,他揭開窗簾,借由陽光散射進一步觀察。
“果然如此!果然如此!”
很少見弗蘭西抓狂,瓦魯多也焦急了:“弗蘭西,快點解釋一下怎麽回事?是墨素小姐她們有麻煩了嗎?”
“我們昨晚睡覺的用具,全部都有毒物。”
阿布諾拉疑問:“也就是說,敵人害怕我們解決丹娜小姐的事情,試圖用同樣的方法阻礙我們嗎?”
“不,毒物是毒物,但種類好像不同,我們也沒有感受到昏昏欲睡。效果尚未可知,但肯定不是好東西。按我的猜測,賊人設計的不僅是福爾登一家,還設計了會前來調查的我們。或者說——”
瓦魯多挑起眉間,語速逐漸加快:“我們才是他們的主目標。不,小姐和翁主!”
“瓦魯多,你馬上出發和小姐她們匯合。阿布諾拉和休比德要跟著我,我們有必要找出主犯。”
瓦魯多快速大步邁向房門,還沒抓到門把,劇烈的震動讓他晃了幾下。瓦魯多是個有經驗的人,他從不尋常的震動中讀出了大量的信息。
“弗蘭西,這個住宅好像受攻擊了!”
——T12.15
華桃墨素等人帶著畢麗媞前往丹娜所在的房間。
畢麗媞治療很可能會使用術式,所以為了方便她治療,華桃墨素撤走兩位女仆、米諾密和不知曉畢麗提是地下術者的特蘭德。
“梅裡斯告訴過我醫師的事情,所以華桃墨素知曉醫師的身份。華桃墨素以自己的名義承諾,絕不會到處宣揚,還請醫師盡情地施展醫術。”
聽到華桃墨素這麽說,畢麗媞只是笑了笑,沒有作聲。
避讓的人避讓,後撤的人後撤,畢麗媞伸出雙手構造術式。巨大的光陣覆蓋住丹娜上空,依稀閃耀的靈光打落在丹娜的身上,宛如星星之火燎原,靈光擴散到她的全身。
畢麗媞皺著眉頭:“這可不妙。”
“怎麽說?”
“這位小姐中毒多久了?”
“據說由兩個多月。考慮是慢性中毒有潛伏期,丹娜小姐或許吸了三個月的毒香。”
“又是一些狠毒的人……丹娜小姐中毒太久,毒攻上腦,部分腦細胞失靈了。如果沒有良好的設施持續續命,丹娜小姐活不過幾年。”
“失靈是壞死的意思嗎?”
“不,失靈就是失靈。長期沉睡,部分腦神經長時間沒有運作,使得細胞誤認為自己不需要運作而不再執行神經反饋。這樣會導致人還活著,但精神不在的病況。”
華桃墨素隱約理解了畢麗媞的意思:“也就是,會變成植物人?”
“植物人?應該差不多吧。”
畢麗媞不知道“植物人”具體指什麽,但她從“植物”二字感覺到相近。
“那丹娜小姐有得治嗎?今天白天她才醒了一次,當時雖然精神恍惚,但還是有正常的判斷能力。”
“按小姐這麽說,損傷還有治療的余地。不過,我隻試過用術式修複損傷。要調整細胞回到正常狀態,我也不知道行不行。”
“畢麗媞醫師,盡人事吧。若有什麽需要盡管吩咐,我會鼎力協助。至於報酬,無論成功與否,我們都會支付。”
畢麗媞點了點頭:“好,我盡力試試。”
閉上雙眼集中精神,畢麗媞展開新的術式,開始了漫長的治療和調整。
華桃墨素和梅裡斯站在一旁。
在梅裡斯眼裡,畢麗媞只是呆呆地舉起手,閉著眼睛不知道在幹什麽。所以十分鍾後,梅裡斯因為無聊退出了房間。
華桃墨素的眼裡則是另外一個場景。她能看到無數的絲線搭接在丹娜身上。絲線像是微創用的針管,一邊注入白色的靈氣,一邊抽出黑色的霧氣。黑色的霧氣上升回術式,觸發術式內部的某種機制後消散。
按華桃墨素的理解,這僅僅是第一個階段“解毒”,還沒到畢麗媞所說的“調整”。而僅僅第一階段,畢麗媞花了近一個小時才完成。
靈氣大量使用帶來疲勞,畢麗媞的身體跟不上搖搖欲墜。即將倒下之時,華桃墨素上前撐著她的腰。
“醫師,你覺得怎麽樣?”
“我沒事,就是靈氣用過度了,需要休息一會。丹娜小姐體內的毒應該解去九成了,身下的毒素靠身體新陳代謝,不出兩天能徹底移除。不過,接下來才是最難關。”
“沒關系,醫師的水平,我是知道的。”
畢麗媞笑了笑:“你怎麽知道?”
華桃墨素意識到說漏嘴了,她迅速思索借口。
“丹娜小姐的父親請了各種名醫,結果治療了兩個月,沒有一個能診斷出問題所在並對症下藥。而畢麗媞醫師第一天診斷就知曉丹娜小姐中毒,以及小姐現在的具體狀況,用了一小時便去除大量的毒素。如此高明的醫術,華桃墨素看在眼裡。”
“那是因為小姐們告訴我她中毒了,我才會調用檢查用的術式,進行一次精密地檢查。否則,我想我也會和其他醫生一樣束手無策。”
“畢麗媞醫師謙虛了。”
畢麗媞沉默了一會,輕輕拍了拍華桃墨素的後背:“小姐,你是怎麽知道我的名字的?”
華桃墨素笑容逐漸冷淡下來:“聽梅裡斯說的。”
“我沒有對她說過自己的真名。而來到這裡,為了躲避追殺,我和泰格都隱姓埋名了,小姐更不可能知道我的名字。知道我名字的人,除了原組織的人物,也僅有一位男孩。起初我也很疑惑,但在看到小姐看術式施展時的表情,我便確信了小姐是何許人物。”
“或許是醫師認錯人了,華桃墨素和小男孩只是有相似的地方。”
“那麽稀有的東西,作為標志足夠了。”
華桃墨素知道瞞不下去,便無奈地發笑:“我當真講不過畢麗媞你。”
“那是因為你大意透露出決定性的信息,不是我聰明。能看到失蹤的男孩也活得不錯,我就放心了。”
“這件事——”
畢麗媞拉住華桃墨素的手:“我明白。”
“謝謝。”
突然回憶起了重要的細節,畢麗媞的臉皮逐漸松弛,嘴角恢復平淡。隨後又慢慢地從平淡轉為目瞪口呆。
“糟糕了,糟糕了!”
看畢麗媞臉色變了天,華桃墨素很是奇怪:“畢麗媞,你怎麽了?”
“我記起來了,這種毒香我見過。”
“你見過?”
華桃墨素意識到問題所在,她也回憶起了自己曾經中過類似的毒。
“莫非是‘克拉姆’使用的毒香?”
“對,是首領從另一個城地帶來的東西,而且還經過他親手改進。我曾經為失去意識的你治療過,也是這樣的情況。只不過當時你中毒很淺,這次這位小姐中毒很深,我一時間也沒有反應過來。”
“也就是說,設計這一出戲的,是波斯拉!那麽,他真正的目標是——”
華桃墨素暗吃一驚,不自覺地摸了摸空蕩蕩的口袋。在她轉身想找梅裡斯集合的時候,病房的窗戶被擊破,煙霧瞬間充斥整個房間。
流風!
受襲擊的幾乎同時,華桃墨素發動術式將煙霧全部排出。
華桃墨素能這麽快反應是因為做足了心理準備。在接到外出東城口區的任務,她就料到了會有襲擊。固然,她不知道什麽時候會被襲擊,所以到每一個逗留的地方她都會盡可能多地預想可能發生的險情。
“畢麗媞,你留在這裡陪著丹娜。”
“好,你也要小心。”
華桃墨素打開門,果不其然醫療室外的樓道也充斥著煙霧。
流風!
華桃墨素再一次動用術式,將整棟樓的空氣抽空。與此同時,她大聲呐喊確認同行兩人的情況。
“梅裡斯、特蘭德,你們沒事吧?”
“我們都沒事。”
華桃墨素認得梅裡斯,稍微安心了一點:“你們都上來,我們駐守醫療室——”
華桃墨素側身閃躲,風刃從破碎的窗戶無聲無息地射入並擊穿地面。華桃墨素認得這種術式,她在法爾福村被同樣的術式襲擊過。
“特蘭德,有地下術者,保護好梅裡斯向上撤離!”
“是,老師!”
靈光盾!
華桃墨素展開護盾防禦多次來襲的風刃。因為靈光盾的反彈效果,四周的矮樓被彈到的風刃損傷。
急促的腳步聲從底下傳來,聽聲音明顯不止兩個人。
“特蘭德,敵人來襲!”
“我知道!”
特蘭德當然知道,她可是行走的人肉雷達,現實中的金剛芭比。全身閃耀著靈光,身體強化之後特蘭德的動作比平時更加迅猛。來者是持有短劍的成人男性,功夫再高也怕菜刀,但這個道理對特蘭德不適用。
樓道窄小,成人男性只能一個個往上。目視到第一個男人揮出短劍,特蘭德屈身閃躲,切入他的懷中全力給出一擊重拳。特蘭德從手感可以知曉男人受重傷,而男人倒下恰好堵住了上下的樓道。
推開暈倒的男人,第二個接著上來。男人的短劍劃過特蘭德腰間,同時拔出身後的另一把短劍筆直刺擊。特蘭德被騙了一個後退的動作,但不打緊。她單腳發力直接剁碎樓梯表面,利用反衝旋轉身體,半握拳頭重擊男人的喉結。
“全體注意,是卡頓家的人,做好應對準備!”
第三個男人上來先提醒身後的同伴,然後手持小盾發動身體強化向前猛衝。特蘭德後撤到還站得穩的梯面,隨後發力直踹,衝擊震麻了男人持盾的手臂。但男人沒有後退,而是借機前推。特蘭德的體格不小,可是和成年男人沒法比。
體格優勢的衝撞,特蘭德一下子被推上了醫務室所在的二樓。離開樓道,空間變得寬廣,敵人的也能充分利用人數優勢。
特蘭德捏著拳頭好生奇怪:“嘖,怎麽今天身體不給力。”
“特蘭德,從窗戶進來!”
就在男人們準備突擊之時,華桃墨素大聲呐喊。特蘭德沒有猶豫,即刻應聲跳出窗戶握住邊框。
地裂!
與此同時,術式的靈光閃過整個二樓。除了醫療室之外的所有樓板支離破碎,高大的男人像倒下的疊羅漢直接跌下一樓。
連續使用了大范圍術式,華桃墨素上氣不接下氣。
“老師,你沒事吧?”
“現在還沒事,等一下就難說了。他們肯定會找到別的手段進攻,我們得想方法應對。”
“姐姐,要不想辦法通知瓦魯多和盧修?”
華桃墨素搖了搖頭:“盧修負責送毒物給我檢查,出發多時但現在不見人影,怕是凶多吉少。多摩·福爾登的住宅受襲擊, 襲擊者和裡面的平民家仆組隊後氣勢浩蕩,瓦魯多需要保護阿布諾拉她們無法過來支援。”
梅裡斯意識到情況惡化嚴重。
“還有,弗蘭西提醒說,昨晚我們睡的床上用具也有毒物。根據顏色和粉狀,弗蘭西認為不是讓人沉睡的毒物。原本我也不知道是什麽毒,但現在我有點感受了。”
華桃墨素抬起冰冷的雙手,神經信號凌亂以至於停不下來抖動,連接著弗蘭西的“通信”靈氣線也斷開了。
“原來如此,難怪今天使不出力度。”
特蘭德雖然笨,但她實際用過手腳打鬥。她知曉身體不和諧的事實,很快理解了華桃墨素的意思。
“但是姐姐,我也睡覺了,沒有感覺到異常啊?”
“我想,除了減弱身體能力以外,這種毒越使用術式越會蔓延。梅裡斯動得不多,也沒有用術式,應該還沒有事。”
腦力閃過各種不好的想法,梅裡斯皺緊眉頭握著華桃墨素的手。她壓破了嘴唇,強忍著不哭泣,不打亂華桃墨素的思緒。
華桃墨素當然看得出來:“別怕,敵人也有沒有預料到的地方。”
畢麗媞張開術式:“行了,別那麽多話。中毒的話,我能幫你們解毒。”
華桃墨素抓住畢麗媞的手臂:“先解特蘭德的毒。”
“不,應該先解老師。”
“你不懂,我們之後要面對的人身體技術極好。沒有全狀態的你在,只有死路一條。”
如華桃墨素所說,波斯拉正襟危坐等候著老鼠們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