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雲雷所說的學校是建立在北面山坡上一個用籬笆牆圍成的小院,院裡有兩間修建得有些粗糙的小平房。
與村裡大多數房屋不同,它有著塗著一半白漆的水泥牆面與棱角分明的房頂,如果放在鎮上或許不那麽引入注目,但在這個村莊卻顯得格格不入。
不光是因為建築的風格。
如果將村莊的佔地看作是一個並不標準的圓,那麽山坡上的小院就像是這個圓上唯一凸出的那一塊突兀地存在,雖然並不遙遠,卻始終遊離於村莊之外,仿佛隔著一面看不見的牆。
眼見快要到地方了,走在最前頭的鄧雲雷突然轉過頭來對著我們一臉正色道:
“待會你們見到陳老師說話可得注意點,他要不點頭你們就得去找別的地方了,我是看在你們是親戚的份上才帶你們過來的,要是換了別人想都不要想。”
聽他這麽一說,我腦海中浮現出了高中班主任永遠扳著個臉似乎隨時準備罵人的形象。
鄧雲輝當即保證道:“你放心好了,連你村子爹都不敢惹的人,我們還不得敬著點?”
“我不是這個意思……”鄧雲雷剛想解釋什麽就被一陣凶猛的狗叫聲打斷了。
“汪汪汪……”
“我靠!”鄧雲輝手裡的行李箱都被嚇掉了,連退幾步乾脆躲在了我身後。
“不就是狗叫嘛,有什麽大驚小怪的……”我剛想吐槽一句,話到嘴邊又給咽了回去。
在十幾米開外的院子門口,一隻近一米高的黑背狼狗正對著我們齜牙咧嘴狂吠不止,似乎隨時就會撲上來。
更令人不安的是,它脖子上還沒有栓繩……
我咽了口唾沫,在保持鎮定的同時暗暗將手伸進口袋握住了裡面的匕首,即便如此它還是讓我感到了強烈的威脅。
不光是那比普通狗大一號的體型,更因為我能從它的眼神中感受到一股不同尋常的靈性。
這股靈性我在周國富老家的那個夜晚從牆上的那隻老鼠身上感受到過,在吳天宇化身的小黑貓身上也感受過……
“大黑,別叫了!”
被鄧雲雷這麽一喊,那隻狼狗果然不再叫了,只是蹲在門口目不轉睛地盯著我們,顯然還沒有放松警惕。
“哥,你膽子也太小了,這是大黑,學校裡養的狗,不咬人的。”鄧雲雷跑過去揉了幾下它的腦袋,蹲下身一手摟著它的脖子笑道:
“它很聰明的,剛來的時候對所有人都凶,一天到晚叫個不停,唯獨就是不凶陳老師。沒事的,只要混熟了它以後不會對你們叫了。”
他每次提起“陳老師”三個字的時候語調都會高昂幾分,這或許是他不經意的行為,卻足以證明後者在他心目中的分量。
這也讓我對那位陳老師更加好奇,心想難道是辛三爺那樣身經百戰的高手?又或者是那種僅憑一個眼神就能馴服猛獸的威猛大漢?
“真的?”鄧雲輝從我身後探出頭來,見那狼狗還算乖巧才信了幾分,又覺得自己剛才的表現太軟弱了,搓著手神情不自然道:
“那個……其實我不是怕狗,主要是我長這麽大還沒打過狂犬疫苗呢,安全第一嘛……那個……你能不能把它牽遠點?”
典型的人慫嘴還硬……
我突然想起來,到這個村子後總能感覺到一種淡淡的違和感,一開始我還以為是錯覺,現在我知道違和感的來源了:
這個地方太安靜了。
在有人居住的地方,
特別是這樣的鄉村,有兩種動物的聲音是最頻繁出現的,那就是雞鳴與狗吠。 特別是負責看家護院的狗,不說對於一切風吹草動都很敏感,但只要有外人靠近,不叫幾聲是不可能的。
按理說這兩種動物既好養活繁殖又快,很多人家都會養上一些。
可到目前為止,這卻是我在村裡看見的第一隻狗。
而雞更是一隻也沒有!
我走上前去問道:“你們村裡好像都不怎麽養狗啊,還有雞也是,這裡面是有什麽說法嗎?”
“陸哥,別走這麽快啊,我腿有點軟……”鄧雲輝小聲喊了幾句,見我沒有理會他,這才苦著臉提起地上的行李箱不情不願地跟了上來。
鄧雲雷仔細想了想道:“你這麽一說好像確實是這樣,外面的人以前往村裡送過七八隻狗,後來都死了,只有大黑活了下來。
不過我聽陳老師說,有些地方還不吃牛肉豬肉呢,況且我們村不是還養了別的嗎,像鴨子、牛、羊什麽的……”
“那貓呢?像那種一身全黑的貓。”
“貓?這東西又養不熟,我們這裡沒人養,周圍山裡好像有野貓,不過全黑的我好像沒怎見過。”
我好奇道:“你剛才說外面的人?這裡平時還會來什麽外人嗎?”
鄧雲雷撓了撓頭:“專門給陳老師送東西的,每個月來一次,不過我也不清楚是什麽人。”
“是鎮教育局過來送物資的車。”一個戴著黑框眼鏡的年輕女人聞聲從小平房內走了出來,她一米六幾的個子,梳著一個簡單的馬尾辮,身上穿著一件微舊的黃色線衫,樣貌雖然不算出眾,卻有一種溫婉的氣質。
她對著我們微笑著點了點頭:“村裡平時很少來外人的,你們好,我叫陳萍,是這裡的老師。”
“你……就是傳說中的陳老師?!”鄧雲輝一臉愕然:“我還以為……”
話音還沒說完就感覺自己的褲腿被什麽東西蹭了一下,低頭一看,原來是大黑從腳邊擦身而過,嚇得他慌忙躲開,大黑卻看都沒看他一眼,徑直來到陳萍身邊吐著舌頭乖巧地晃動著尾巴。
我同樣十分意外,願意來這種山村支教的人本來就不多,女教師就更少了,面對這樣的人,我心裡很難不生出敬佩之情。
我微微躬身伸出手道:“陳老師好,我姓陸。”
陳老師和我握了一下,仔細看著我的臉,不確定道:“我前幾天是不是見過你。”
“是嘛,什麽時候,在哪見過?”我差點沒有壓製住內心的激動。
鄧雲輝立馬道:“這怎麽可能,陸哥是今天和我一起來的。”
鄧雲雷也同樣附和道:“是啊,你一定看錯了,要是他前幾天來過我怎麽可能不知道。”
見兩人如此肯定,陳老師想了一會兒還是搖了搖頭,揉著太陽穴道:“不好意思,最近休息不太好,記憶有點亂……”
我狠狠瞪了一眼鄧雲輝,暗暗罵了一句豬隊友,好不容易有點線索,話題還沒打開就被堵死了。
如果事先知道會這樣我絕對要提前堵住他的嘴!
事已至此我也不好再解釋什麽,只能想著過些時間在旁敲側擊一下。
在簡單的自我介紹後,鄧雲雷為我們說了一下來學校的目的,陳老師看著依舊陰沉的天氣,稍作猶豫便答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