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浪翻湧,藍天晴目。
通往田豐縣的渡江舟船甲板上,潼飛靠在邊沿,吹著潮濕噠噠的江風。
身著華服、牽著一匹墨黑駿馬,動作神態充滿了抒情寫意,儼然,一副世家公子的模樣。
年輕的朝氣,以及那微弱而不強勢的金丹初期波動,更是引得眾人側目。
扮豬吃虎這一套可不興玩,展示該有的氣范能震懾宵小,而展示弱化後的實力,或許能釣上肥美鮮嫩的大魚……個人的修行就好像開店,總歸是要開張進些貨的。
至少現在,就沒什麽人敢上來輕易搭話。
更別說故意推搡、借口找茬,一步步走向雜魚跳臉、扮豬吃虎打臉的故事情節了。
本來,潼飛是這麽想的。
但奈何人太出眾,就容易被稀奇古怪的人盯上,如同野釣時釣上的皮鞋和螃蟹。
“仙舟渡慢,旅途煩悶,這位俊公子,我家夫人廂房內有請,好酒好菜已備足,不知公子可否……”一道清脆而生澀的嗓音響起。
一名戴著小紫琉璃簪花、身著淡粉輕柔襦裙的貓耳少女上前搭話。
潼飛偏過頭,望著那嬌嫩的臉蛋和毛茸茸耳朵,遲疑道:“你家夫人……是人妖?”
“咳!”
貓耳少女重重咳了聲嗓音,義正言辭糾正道:“是妖人!”
妖人,人妖混血,天賦強大,是稀有血脈。
但不是所有混血都能稱作妖人,這些混血血脈融合極度不穩定,甚至會在余生逐漸蛻化或完全妖化,唯有血脈比例特殊的存在,才能稱為妖人。
而那些擁有混雜血脈的,如這貓耳少女,便被賤稱為雜種,成為奴仆侍女之類的下等類。
在許多青樓坊司,潼飛是見過貓耳少女這類存在的,但妖人還真沒見過,一時間倒是頗為好奇。
純粹是好奇。
他伸了伸手,擼著軟軟毛茸茸的貓耳,遲疑道:“你家夫人……也有這麽可愛的耳朵嗎?”
貓耳少女臉上染上些許紅暈,連帶著毛茸茸的貓耳都變得滾燙,支支吾吾的道:“夫人……夫人的耳朵更大、更軟,不是我這種賤種能比的。”
賤種?
潼飛不著痕跡看了眼她藏在袖中的疤痕,揉了揉她的小腦袋,溫和笑笑道:“那就請姑娘帶路吧。”
將老馬留在甲板,他跟著貓耳少女向船艙內。
身後,十數道怪異的視線落在了潼飛身上。
“我賭五塊中品靈石,這位公子會在一天后出來,畢竟是胡夫人,經驗豐富無比,懂得細水長流,不會竭澤涸漁。”
“我賭十塊,這小子一定會爬著出來,形容枯槁、雙腿顫顫發抖!哈哈哈!”
“我賭八塊,買他半個時辰內出來,那小子皮嫩肉嫩的,一看就是蠟槍頭,當初我的一個朋友啊……也就堅持了半刻鍾個時間……”一名有些胡茬的青年滿臉唏噓,充滿了故事的韻味。
甲板上,一群樂子人聚做一團,哈哈大笑著,顯然對這一幕見慣不怪。
雖然言語間都是謔笑,但也沒人擔心那位公子的性命。
橫渡江河,風浪極大,行船必有元嬰坐鎮維持秩序,若是不怕水裡遊的天上飛的,那自然也能跳船逃離。
做一些局營生尚可,但在這渡船之上也不能太過分。
至少這種一看便知頗有背景的,都知道不能出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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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艙內,寬敞的空間被改造成一間間密室,
隔絕波動隔絕探查,哪怕叫破喉嚨也傳不出半點聲響。 兩人走在過道上,最後停留在了一間廂房外。
貓耳少女低頭,帶著些許愧疚,怯生生道:“公子,夫人在裡面等候多時了。”
“好。”
潼飛剛要推門而入,忽地頓了一下,溫聲道:“如果連自己都認為自己是賤種,那便再也沒有翻身的可能了,心中要有火,或燒死自己,或……燒死別人。”
話落。
一臉期待的推門而入。
三分鍾後,他臉色鐵青的走了出來。
這是一場詐騙。
騙走了他的熱誠,背叛了他的期待。
默然回到甲板上吹風,臉上充滿了惆悵。
“老馬啊老馬,如果你和人族生了個女兒,你覺得會是什麽樣?會不會是身段妖嬈、前凸後翹、然後頂著馬頭的真正半人馬?”
一旁,黑馬哼哼著鼻音,顯然是沒搞明白這個問題,和他去而複返有什麽關系。
“算了,你靈智還沒恢復,和你說了你也不懂……”
潼飛搖搖頭,將此前看到的噩夢場景甩飛,繼續望著泛著白條的水花,好似在放空自我。
不多時,在江面上疾馳的渡船速度一緩,逐漸停了下來。
嘭——!
忽然,水花濺濺,嘩啦啦的水聲炸響。
一頭長著青色牛角的水莽從水中立柱而起,露出水面的半截身軀高達十二丈,覆著致密甲鱗,渾白的眼眸虎視眈眈盯著渡船,赫然是一尊堪比元嬰修士的四階大妖。
潼飛挑眉,心中暗忖道:‘在水中,光是這頭牛莽蛇,便足以橫掃三位元嬰修士吧?’
是橫掃,而非抵禦。
雖然它能輕易摧毀渡船,但倒也不必驚慌。
果然,下一瞬,一名白淨中年騰空而起, 與那牛莽蛇平視,從納戒中飛出一隻隻豬牛羊雞鴨。
哪有什麽水妖弄船,不過是收點過路費罷了。
都四階妖獸了,誰還為了口吃的打打殺殺。
血口一張,將大量血食吞下,牛莽蛇滿足的遁回水域,這些可都是陸地上的血食,筋肉充滿了嚼勁,骨頭嘎嘣脆,對它來說,比水中的魚群要美味多了。
渡船重新航行,恢復了此前的馳掣速度。
只是沒過多久,又一尊四階大妖從水域中浮起,泛起大片水花,依舊是冷漠盯著渡船,虎視眈眈。
這一次,白淨中年沒有立即獻上血食,而是輕輕搖了搖鈴。
不多時,從深水域中傳來一道威嚴嘶吼,那一尊四階大妖身形晃了晃,朝著白淨中年惱怒吼了一聲便遁回了水域。
雖然也只是些許血食,但規矩就是規矩,一旦有了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第三次和無數次。
旁觀一切,潼飛心中略微感慨,這大江的規矩就是多,還好他花了二十塊上品靈石船費。
否則真要坐那一葉扁舟橫渡大江,一旦遇上那隻不講規矩的大妖,在水域中幾乎十死無生。
‘幸好,我坐的是正經船!’
心中一陣慶幸,望著徐徐江風,不由拿出一壺靈飲,美滋滋喝了一大口,正要給老馬也來上一口時。
驀地。
極遠處,濺起一道水浪。
大約,也就像天那麽高。
潼飛仰起頭,望著望不到頂的水浪,心中回憶起登船時船主的信誓旦旦吆喝聲。
見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