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想不到吧?”弗萊興奮地說，“陰曹幫那些王八蛋早就傾巢而出，被耍得團團轉了。現在八成都去了巨人區，等特快到站，他們就會發現目標憑空消失了。那他們又去了哪裡呢?當然是去他們人手空虛的老巢抄家啦。”

　　“你是要禍水東引，把兄弟會強行拉下水?”

　　白空立刻就明白過來弗萊的計劃所在，心頭生出明顯的抗拒。

　　“沒錯。我原本也不想走到這一步的。只要洪鳴能夠稍微仁慈地向我們伸出援手，哪怕是一丟丟都好。”弗萊臉上現出睚眥必報的神情，“但是也不能怪他，如果換做是我?我可能早就把咱們兩個綁起來送往牛頭馬面那裡請賞了。”

　　“可是，兄弟會已經明確拒絕了我們的合作了！就這樣把他們卷入一場本來與其無關的事端，並且這可能會給他們造成非常惡劣的影響，這樣做簡直太……太……”

　　語句卡在最後那個惡劣的形容詞處無法說出口。

　　“太令人惡心?太自私自利?太不顧他人死活了?”弗萊連珠式似的說道，“趕快收起來你那些道德感，或是良心不安的東西來吧。”

　　“混血兄弟會是當前情況下，我們唯一的指望。要麽拉他們下水，也許會死很多人，但我們倆總還有一線生機。要麽，像是個永遠不勞煩他人，自己的事情自己做的乖孩子一樣，獨自面對整個陰曹幫的追殺。你選哪個?”弗萊逼問道，“你不是想復活的你的母親嗎?你不是想拯救那個小矮妖嗎?告訴我，是一群跟你素昧平生的陌生人重要?還是他們兩個重要?”

　　白空剛在腦海中思考了一番這個沉重的問題，豪華快車就忽然減速在路邊停下，溫和婉轉的AI女聲一改常態，變得冰冷起來:

　　“很抱歉，尊敬的顧客，您的租賃時間已滿，在接下來的三十秒內，如果沒有進行續費操作的話，請立即下車，避免不必要的傷害。否則，屆時仍檢測到車內具有生物信號停留的話，強製騰退系統將自行啟動……”

　　白空和弗萊手忙腳亂地趕在騰退系統運轉之前下車，二人前腳剛落地，後腳豪華快車的棚頂開啟，底盤部位的強力彈簧蓄力彈起，兩張豪華座椅直接上了天。

　　“隻認錢的婊子。”

　　弗萊對著遠去的轎車豎了一個十分標準的中指。

　　“怎麽樣?你想好了嗎?”鳥人說，“是繼續跟著我，咱們一起創造新的奇跡，把陰曹幫殺得片甲不留。還是就此分道揚鑣，讓道德標杆指引你前進，孔聖人。”

　　白空沒有言語，身前不遠處的賭場已經替他做出了選擇。

　　——————

　　閻羅殿賭場是整條街唯一的建築。其外形極不規則，裡出外進，形態錯亂，有些部位如同礦坑般深深凹陷，讓兩翼的突出地更為突兀。有些位置又毫無節製地鋪張開來，像是無人看管的稀粥撲出鍋外，甚至蔓延到了主乾道上，影響了載具正常的通行。如此糟亂的建築結構，顯然是只顧吞並，卻不加修繕規劃的結果。

　　賭場正門極寬，有八根立柱支撐，寬大的的霓虹燈招牌此時尚未通電，閻羅殿賭場幾個藝術字灰白的模樣，讓白空聯想起影視劇裡九十年代的遊戲廳。牛頭馬面的形象坐落於招牌之上。兄弟二人全無陰狠殘酷之象，反倒熱情好客，神情開懷。他們戴著墨鏡，袒胸露乳，滿臉笑意，雙手搖動骰盅，一串骰子跳入牌桌，是全是六點的豹子通殺。身下的麻將撲克飄飛空中，

各個擬人般的咧嘴大笑，遠端還有一瓶香檳自行開啟，軟木塞崩出，像是慶祝今夜豐厚的收獲。　　九點剛過，賭場異常安靜，大門外竟然沒有任何守衛把守。

　　白空和弗萊不敢大意，略微分工。白空躲藏在巷子口耐心等候，弗萊則開始行動，他先是繞行賭場一圈，沿路偵查監控范圍和

　　防禦法術的薄弱之處。

　　確認無誤後，帶著白空來到一處低矮的圍牆所在，那裡堆滿碎石木樁，還有火焰燒灼過的痕跡，多半是剛剛收入陰曹幫管轄，還未來得及做出防護。

　　翻牆進入賭場內院，並一連走了好幾分鍾。白空所擔憂的險象環生，衝突交火都不曾到來，巡邏檢查，壓根就不存在。

　　周圍靜得好似圖書館，但二人還是將沿途每一個攝像頭都抬高幾度。殊不知，此時在監控室坐鎮的陰曹幫成員經過昨晚的割肉獻祭，正捂著傷口，呼呼大睡。

　　“就是這裡。”

　　弗萊壓低音量，指了指車庫前厚重的卷簾門。

　　“就這麽簡單，我們就進來了?”

　　白空仍舊不敢相信。

　　“還不是我的智謀出色?”

　　弗萊又掏出破解開車站後門的儀器設備，輕車熟路地重複作業。半分鍾後，他就駭入了車庫的安保系統，製造了一張臨時通行證。來到車庫的側邊小門，防護系統掃描了一番空氣，就由紅燈轉成綠燈開啟了。

　　白空的雙眼一時間被車庫中繁多龐雜的載具填滿。

　　先前與陰曹幫飆車，逃脫追捕的過程，他已經看到了數目眾多的載具前仆後繼。但卻沒想到，除此之外，陰曹幫竟然還擁有如此豐厚的儲備。各式載具應有盡有，按照分區層次整齊有序地停放(這點倒是讓白空有些吃驚)。有的是造型前衛，性能強勁的跑車類型，有的是飛碟模樣的飛行器，還有的乾脆是一個魔方狀的立方體，白空實在想不出該怎樣進行駕駛。

　　可惜的是，幾乎所有的載具都被噴塗上了種種與地獄折磨相關的慘烈圖像，揭示了持有者肮髒浮誇的內心環境。

　　“多麽可愛完美的小寶貝呀。”弗萊望著一架金色的載具垂涎欲滴，愛慕的眼神中露出一絲痛惜，“可惜，一會你就要不複存在了。”

　　“你要做什麽?”

　　“進都進來了，你該不會以為我就是觀光一圈，然後帶一個戰利品給洪鳴就算完了吧?”弗萊從他那深不見底的口袋中摸索了幾下，掏出了一扎如蠶絲般輕薄柔韌的引線。

　　“你這口袋裡到底能裝多少東西?這是怎麽做到的?四次元口袋?”

　　白空提出了一直以來的疑問。

　　“你就羨慕吧。”

　　弗萊笑笑卻不做回答。

　　“找到你了。”

　　弗萊在車庫中央的坐台前停下，坐台之上是一台造型誇張，尺寸巨大的重磅機車。前後兩輪大小猶如水磨，車胎上花紋繁瑣至極，定睛細看，那是不同書法字體寫成牛頭馬面四字，小字密密麻麻，層層堆疊，隱隱有種令人心驚膽戰的魔力。車身整體呈血一般的赤紅，十八層地獄的繪圖被完整地刻畫其上，畫風逼真，受刑者面目慘烈，險惡絕望的氣息撲面而來。整台機車只有怪異凶暴四字可以形容。

　　“這就是牛頭馬面最愛的座駕。這可是世界樹重工旗下高端定製的產品，造價起碼得兩百萬……”弗萊頓了頓，“你說，洪鳴會喜歡這麽張揚的風格嗎?”

　　白空五味雜陳地看了弗萊一眼，他這時發現除了一扇從建築主體通往車庫的大門之外，在西側還有一道隱蔽的小門。

　　弗萊一擺頭，白空斂聲屏氣，來到門前，門並未關緊，從縫隙中剛好可以窺視房間景象——下一秒鍾，白空就被差點驚叫出來。

　　只見馬面無精打采地躺在搖椅上，苦悶地一罐接著一罐消滅啤酒。神情萎靡，全沒有昨日的囂張跋扈。

　　其余一個，腳踩酒桶，背向小門，他赤裸著上身，寬闊的背脊如同石牆展開，布滿瘢痕的牛皮呈現出鐵青顏色，再加上那兩根衝天而起的尖銳牛角，不是牛頭又是誰?

　　還好弗萊及時捂住了白空的嘴巴，這才沒有發生聲響。

　　“別害怕，牛頭馬面幾乎把所有的神力都運用在了肉體和戰鬥法術上了，他們的感知能力十分薄弱，和其他神明相比就跟瞎子一樣，否則，昨天在魔毯巴士上，馬面早就發現我們兩個了。”

　　弗萊解釋道。

　　“繼續呆在這裡，觀察他們的一舉一動，一有動靜就做出這個手勢告訴我。”

　　“現在，爹地要忙著製造一個巨型的煙花秀了。”

　　弗萊摩拳擦掌說。

　　——————

　　“恢復得怎麽樣了?”

　　房間內，牛頭略帶不快地看向自己的兄弟。

　　“不太成功。”

　　馬面含糊地回答，他的怒火瞬時暴漲，不受控制地將一罐啤酒摔在牆上泄憤，罐身破裂，啤酒流了一地。

　　“即便昨晚吸收了一整夜的信仰，我現在的神力狀態連受傷之前的四成都不到。也就只能糊弄糊弄那些有眼無珠的幫眾了。”

　　馬面撤去了之前佯裝出的強大外表，健碩的形體頓時消瘦不少，毛發枯黃，眼光渙散，猶如一匹病馬。

　　“那兩個該死的雜種！”

　　馬面憤怒的叫罵，讓白空身上不由一寒。

　　“你也應該在你身上找找原因。”牛頭冷哼道，“不管怎樣你是一個神，神是絕對不可能被凡人打敗的。”

　　“沉香呢?楊戩呢?”

　　“我也不這樣想的，但又能怎麽辦呢?”感受到牛頭嚴厲的目光，

　　自知理虧的馬面降低了音量，“我們的時代已經過去了。只靠著折磨討饒，還有那百十來個幫眾作為信仰來源。真的太過匱乏。

　　我能感受到自己一天天變得衰弱，衰弱就像是鑽進骨髓的劇毒，無法治愈，無法逃避，它從內部掏空了我們。疼痛變得明顯，感官變得真實，食欲，性欲，乾渴難耐。”

　　“而我們是神，是不應該具有肉體上的這種感受的。肉體感覺的增多就意味著我們越來越接近那些愚蠢的凡人。我們正在墮落。”

　　馬面痛心地說。

　　“這是所有舊神的宿命。”牛頭抄起腳下的啤酒桶，凶猛地吞噬酒水，啤酒大簇地淌在他的胸膛上，一直流下打濕了腿部的短褲，“人類世界的凡人早就放棄了古老的信仰，他們現在將所有的

　　祭品都奉獻給了那些新神。我們曾經是地府的鬼卒，在廟宇中香火不斷，享受供奉。而現在呢?我們只不過兩個可笑的塑像，那些凡人拿著手機在我們面前自拍取樂。他們並不敬畏我們，也不崇拜我們，他們早已將我們遺忘。”

　　“是的。時光不再。”馬面說道，“現在提起牛頭馬面，他們會想起什麽?不是兩尊高高在上的神，只不過是一個糟糕的成語。是惡人的代名詞！”

　　“這點倒是沒錯。我們本就是惡神。”牛頭聲如洪鍾，“要一惡到底！”

　　“所以，我才不惜得罪共工和西遊會，也要拒絕征召參與背叛者之戰。我們必須抓住這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增強實力，抓住那些越南，朝鮮神明的弱點，把他們吞噬乾淨。現在，李酆已經發展出好幾個內應，就連他們宮殿據點的圖紙都快到手了……”

　　“你想要無視神職的差異吞噬其他神明?你知道這會造成什麽樣的後果。”

　　馬面略顯擔憂地說。

　　“一個瘋狂卻擁有強大力量的神和一個理智地看著自己每天都在衰弱的神，你會選擇哪一個?”

　　“我寧願瘋狂至死。”

　　牛頭馬面一起發出狂笑。

　　“一等李酆那邊把兩個雜種解決掉，我們就開始活動。我已經無法等待了。”牛頭活動身體，一腳踩扁酒桶，““是李酆的電話，他一定帶來好消息了。”

　　“李酆，我最最信賴的部下，你已經抓到了那個雜種正在往回趕了是嗎?”牛頭的臉色突然大變，“你說什麽?跟丟了他們?巨人區的車站也毫無蹤跡，有人說那兩個雜種還面見了赫爾墨斯?！”

　　“你太讓我失望了。”牛頭大吼著猛一跺腳，地面上隨即現出一枚深刻的蹄印，“我不想聽你的狡辯！今天午夜之前，我不管你付出什麽代價，都必須把他們帶回來！這是命令！”

　　就在這時，旁邊的車庫突然傳來震耳欲聾的引擎轟鳴聲。

　　不祥的預感升起，牛頭一把推開小門，只見車庫之中，無數的引線如同錯綜的蛛網般將無數載具的儲能箱相連，而在蛛網的中心所在則是則是一顆畫有笑臉的煉金炸彈，上方的紫色標識意味著，它是小型煉金炸彈中的最高量級！

　　更令牛頭馬面血管暴起， 幾欲瘋狂的是，白空和弗萊這兩個原本應該在追捕之中，倉皇逃亡，陣陣哀嚎的逃犯此刻竟大搖大擺地坐在自己的愛車上。

　　“聽說你們在找我們?所以，我們送上門來了。”

　　弗萊握住骷髏握把，反覆扭動，引擎再度發出轟鳴，機車的排氣管吐出一股渾濁的黑煙後，噴發出兩道粗壯的能量流瞬間加速。機車無視身前的阻擋，直接撞穿了車庫的卷簾門，在留下一個對應的空缺後，揚長而去。

　　“回來！”

　　在牛頭馬面暴怒的咆哮聲中，弗萊從容地按下了起爆開關。

　　煉金炸彈上的笑臉轉化成猙獰的鬼臉，瞬時引爆，引線的連通，在載具之間激起了連鎖反應。巨大的爆炸在車庫中生成，極高的溫度四處蔓延，雖然正值深冬，白空的後背仍因此流下了一溜汗液。無數的水泥鋼筋，載具的殘骸碎片，都被凶猛地掀起拋入半空，如同一場聲勢浩大的疾雨劈裡啪啦地落下，賭場中與車庫靠近的位置在第一時間被爆炸波及，成了一片灰黑的廢墟，其余地帶也遭受了不同程度的損傷。一塊如刀片鋒利的殘骸穿透天花板，深深扎進了一張牌桌的台面之中，如同一個威懾。

　　“就算是死，也是真他媽值了。”

　　弗萊轉過頭，望著身後那朵久久不散的爆炸雲，露出了暢快笑容。

　　巨型機車在道路上一路奔馳，弗萊撥通了電話:

　　“是號碼查詢服務中心嗎?請幫我轉接浪潮酒吧，對，機主的登記姓名是叫洪鳴……我有一個好消息要告訴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