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消息的人頂著一串難記的字母名字,沒有頭像,可能是新注冊的號。
陳浩來了興趣:你是讓我去醫院找嗎?
字母君很快回了消息:那太無趣了。醫院裡雖然有無數遊走在生死之間的人,但他們無非治病看病而已。類似有錢沒錢、親情愛情的東西,你大概已經收集過。你總不能指望各科室出現意外受傷的病人吧。也太缺德了。
所以我從來不去。
所以你的收藏永遠不會完整。
陳浩鬱悶了。他認同字母君的話,但生死又豈是那麽好撞見的。
誰敢說自己一輩子總會撞見陌生的死人呢。
陳浩失魂落魄地坐到天黑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沒心情回粉絲們的留言了。
他往後一倒,在床上折騰了半宿,臨到天亮才沉沉睡去,連衣裳也沒脫。
剛迷瞪著,叮叮的提示聲驚醒了他,已是早上。他昏昏沉沉的,感覺還不太清醒,但是電腦這時候發出消息,肯定是有粉絲留言了。他一想到這裡就無法再安然躺回床上,挪動了鼠標一看,是字母君發來了留言。
字母君:一個女人在望月橋下,快死了。
陳浩霎時清醒了一些,茫然的回:你在說什麽?
字母君:你不喜歡收集嗎,機會來了。
陳浩隻覺得寒氣從脊梁爬到頭皮上,瞌睡蟲不翼而飛。
字母君到底是誰,他說的望月橋,是長興花園背後的望月橋嗎?那條不足十米寬乾涸著的小河溝裡有死人?
陳浩:你怎麽知道我在哪?
字母君:再不去就晚了。
死亡,這個從未出現的品類閃爍在陳浩的腦海裡,揮之不去。
陳浩愣了片刻,飛快地穿上鞋子,拿起鑰匙下樓。
手機和購物袋都沒帶,可是來不及了。
字母君說,再不去就晚了。
涉及死亡,警察一定會介入,機不可失。
但他不能暴露行蹤,更不能被警察懷疑上。
萬幸,這條街的樹木很少修剪,夏天枝葉繁茂,有部分當了街面上的監控。他知道綠化帶中的林蔭下,有一條前往河堤的小路,這是環衛工人乾活時候留下的。
路線是U字形,他在綠化帶中穿行,露出短褲的皮膚被樹枝鉤破了皮,也渾然不覺。
最近河水淺了釣不到魚,沒人在河邊停留了,這正方便他的行動。他一溜煙下了河堤,折轉方向往橋下狂奔。以他5.0的視力,只看見橋洞下的河灘上堆著被水流帶來的白色泡沫和各種垃圾,沒看見有人。
他心如擂鼓,但腳下不敢停。
近了,兩座橋墩的中間,果然有一個穿白裙的女人。
血染紅了黑色的淤泥,也染紅了女人的半邊衣裳。女人像是一朵從土裡拔出來的花,她沾了黑泥的白腿像根,以奇怪的形狀扭曲著要重新伸進土裡,想繼續活下去。
一瞬間,陳浩狂跳的心又停歇下來,一動不動了。他感到怕,就像心跳聲會驚擾屍體,他潛意識裡連呼吸也不會了。
心還是跳動了,劇烈的,以從未有過的力量動了。他第一次如此渴望,因為面前就是求而不得的死亡,有致命的吸引力。
但很快,心跳第二下的時候,他有了想法。女人躺的位置,是路面的視角盲區,字母君又是怎麽知道女人在這裡呢?
心跳第三次的時候,熱血總算衝到了天靈蓋上。他靈光一閃,字母君是凶手,只有凶手才最清楚受害者所在。
說是遲,前後也不過只有幾秒,一個問題迫不及待的一躍進腦海:報警嗎?
橋上過路的車瘋狂地按喇叭,陳浩怕被看見,隻好又往裡跨了一步。
他清醒過來,從橋上看不到這裡,他無法解釋自己只是路過。報警之後,警察一定會去他家裡調查取證,他的家……不能讓別人去。
他可以補全自己的收藏品,但他不能碰觸女人。碰了就有指紋,警察會認定他是凶手。他挪不動腳步。
興許,他只是需要女人身上的某個物件,只要他收集到了就可以,不是嗎。
女人白皙的手伸得很長,手指所向,有一個黑色包裹。他直覺包裹是和女人一起掉下來的,女人至死都想拿回黑色包裹,可見其分量。
突然,橋上傳來說話聲:“咦,誰掉了隻鞋?”
陳浩身軀一震,果然看見女人腳上隻穿著一隻紅色高跟鞋。
同時,他明白不能再耽擱了,這樣下去會被人發現的。
他快速往前挪了一小步,從女人頭頂繞過去。女人的臉都被頭髮蓋住,看不清面目,他莫名松了一口氣。
撿包裹之前,他不由自主地又看了女人一眼。黑色的頭髮閃著黯淡的光澤,他甚至能順著這光看到女人高挺的鼻梁。發絲和女人一樣安靜,一動不動的,可他總感覺有一道幽剩的目光鎖定了他。
他從沒這麽近距離地看過死人,而且是個被殺害的死人。
這一眼已經足夠他終生難忘了。
因為這包裹的分量是如此沉重,就像被某種神秘的力量壓著,讓他幾乎抱不動。
他顫抖著把包裹摟進懷裡,胡亂對女人鞠了幾個躬,詞不達意地說:“大姐,這,不是我不救你……那個,錢,我也不是貪錢……你放心,我會好好收藏它。”
他跌跌撞撞地在鵝卵石中奔跑。離上岸的樓梯只有一裡路,卻像一百公裡那麽漫長。他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看見台階上乾得起皮的黑綠青苔,才停下腳步。
他順著在淤泥裡留下的足跡看去,遠處岸邊漂浮的白色泡沫掩蓋了女人的身形,分不清是人還是垃圾。
他想回去清理足跡,卻隱隱看到岸上攢動的人頭。
事到如今,已經沒有回頭路了。
他原路返回長興花園,一口氣上樓,開門,關門,從未如此迅捷過。
他隱約聞到身上有河灘上的血腥味,放下包裹,衝進浴室,直接站在了淋浴下。
腦筋總算恢復運轉。
他得把衣服洗乾淨,收起來,裝作自己從來沒有穿過。然後丟掉鞋子,把鞋印的證據毀掉。
水有些涼,心卻是滾燙的。他扒掉衣裳,腦海裡卻又莫名浮現出那個白色的身影。他赤裸上身, 濕漉漉的褲子還掛在腿間。但那條隻存在於腦海中的腿,卻如有實質地出現了,像寄生蟲一樣勒住了他的五髒六腑。胃不受控制地抽搐起來,他往馬桶邁了一步,被褲子絆到馬桶前。
他吐了,眼前陣陣發黑。
過了整整兩個小時,總算緩過勁來。他裹了一條浴巾,將衣服全部丟進洗衣機,加了很多消毒水。
接下來,是拆盲盒的時候。
他慎重地將方形的黑色包裹放在書桌前。鼠標被移動了,待機的屏幕亮了起來,字母君發的話跳入眼簾。
06:53,你不喜歡收集嗎,機會來了。
為了盡量保持收藏品原有的樣子,他仔細打量包裹。黑色塑料袋外面纏了一圈透明膠帶,只有一角似乎是被磨破了,露出紅色的一角。
他小心翼翼撥開一看,驟然收回手,呆住了。
是錢,裡面是一捆捆碼放整齊的百元大鈔。
他的眼神不受控制衡量包裹的寬窄,緩緩伸出手指感受捆人民幣的紙條,確定裡面有二十萬。
字母君知道女人死在了橋下,為什麽字母君不帶走這筆巨款呢,難道字母君看不上錢?字母君是凶手嗎,還是字母君見到了凶手卻不敢自己去看?如果字母君就是凶手,那麽字母君為什麽殺了女人,又讓他去收集死亡?
陳浩連續在對話框打出好幾個問題:
你到底是誰?
你怎麽知道?
你陷害我?
……
你殺了她?
字母君一直沒有回信,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