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早在大軍抵達上都的時候,雙方就開始交鋒了。
八萬七千騎兵,其中足足有5000名斥候,在上都與錫林浩特之間的這四百裡草場上捉對廝殺。
也多虧了這些斥候們,將漠南的探查范圍壓縮到了百裡地左右,接到大軍開拔的命令以後更是加強了進攻力度,又往前推進了二十裡,進入極限,再往前,那就不是斥候們能做到的事情了。
大軍很輕松的就推進到了距離錫林浩特90裡的地方。
緊趕慢趕,還是在第二天的傍晚時候到達了這裡。
本以為汗庭要玩遠遁的把戲,沒成想竟然要打守城戰。
“這幫子蒙兀人是瘋了吧,和咱們漢人打守城戰?”賈琿不解。
“自攻陷上都城之後,我也是頭一回和他們打攻城戰啊。”雲瑜也不知道說些什麽好。
賈琿看著有關錫林浩特的情報,撓了撓下巴。
“先不說他們也就一丈多高的城牆,還是混著雜草的夯土牆。這錫林浩特光是人口就被聚集了近百萬,他們的糧草哪來的?”
“不過是先殺牛,再殺羊,最後殺人罷了,只要能撐到我軍疲憊,滿都魯帶人來援,把我軍擊退,消耗的物資可比帶著人往北跑劃算多了。”
雲瑜捏著胡子說道。
“人?”
“是啊,人,草原單憑放牧能容納的人口始終是有限的,更何況,今年雨水不足,你也看到了,都沒怎麽長草。
多死一些人,無論戰勝還是戰敗,都能讓他們好過一點。”
雲瑜一臉冷漠。
“草原上打仗,大多數時候並不是什麽爭霸大業,而是爭奪更豐茂、更溫暖的草場,以及,消耗人口。
他們不是天生好戰啊,他們單憑放牧是活不下去的,而我大齊封鎖草原,關閉互市,他們更是有錢也花不出去。想要生存下去,想要過得更好,除了相互劫掠,縱兵廝殺,他們別無選擇。”
“那要到什麽程度才會重新恢復互市?徹底打崩汗庭?”賈琿有些好奇。
“對,等蒙兀人分裂的再碎一些,就能重新互市了。”
兩人正閑聊著的功夫,夥頭軍來了。
“報!大帥,大將軍,晚飯到了!”夥頭軍在帳外報名,得到允許後進了屋。
作為高官,還是有些特權的,在大軍啃餅子吃肉干的時候,各軍主將還是能夠吃到新鮮的羊肉和現烤的火燒。
當然,大兵們人手一碗肉湯還是有的。
熬肉湯的時候順便煮的大塊羊肉被端上了桌,賈琿雲瑜二人停止了談話,連忙坐在桌前。
夥頭軍將兩個包銀木碗放在了桌上,打開盛滿羊肉湯的木桶,映入眼簾的是有些淡淡的乳白色的湯,一股羊肉的鮮香順著熱氣從桶裡冒了出來。
撲鼻的香味就引得兩人不由自主地探過頭去看。夥頭軍先端起一隻碗,撈出一杓夥頭軍提前已經切好的肉,撒些許蔥花,舀上一杓湯澆在上面,再撒上一點胡椒粉,香味四溢,口水都快下來了。
夥頭軍把盛好的兩碗湯端到兩人面前,又從小包裡掏出了杓子筷子遞給兩人,又端出一籃子面餅。
賈琿拿過來一個面餅,把面餅撕成小塊,小心地放入湯內,片刻,餅吸飽了湯,湯浸透了餅,用筷子來起餅送入嘴中,輕輕一嚼,軟軟的、筋筋的,那濃香的湯汁頓時溢滿全口。微鹹,微甜,微辣,微熱。
“啊……”一口羊湯下肚,
穩重如雲瑜也不禁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急行軍一天了,疲勞的身軀仿佛被溫暖的羊湯治愈了一樣,力量再次充滿了身體。
“啊,舒坦,全軍都分到一碗了?”賈琿一口氣幹了一碗,體會著溫熱的羊湯順著食道進入體內感覺,看著夥頭軍問道。
“回大將軍,一共殺了一萬隻羊,足夠兄弟們分了,最多就是肉不夠,但不是還有肉干嘛,足夠吃的了。”夥頭軍放下手正幫兩人切割著羊肉的刀子,連忙回答。
“那就成。”賈琿點了點頭,繼續吃了起來。
夜襲那可是個力氣活,保不齊還要連夜追擊,必須要保證大夥吃飽飯。
六碗湯,三斤羊肉和五個面餅下肚,賈琿放下了碗筷。
“啊,八分飽,舒坦。”賈琿愜意的靠在椅背上,拿出牙簽來剔牙。
雲瑜也慢條斯理的吃完了,年紀大了,胃不是很好了,自然要細嚼慢咽,再說,自己也不需要去第一線,吃個差不多就行了。
夥頭軍見兩人吃完了飯,連忙收起了碗筷,提著木桶挎著籃子朝兩人告退。
“行了,小子,回你的營帳去休息一下吧,晚上還要你來指揮呢。”困意上頭,雲瑜開始趕人了。
“是,那末將告退。”賈琿扶著桌子站了起來,朝雲瑜告退一聲,轉身離開了雲瑜的帥帳。
。。。。。。
地圖上顯示,汗庭的軍隊是以“回”字型布置的。
錫林浩特的城池完全無法容納近百萬的人口,設計她的時候也是以最多塞進五萬人的規模設計的。
所以,除了少量的貴族和正兵們,其余人都在城外布防。
以錫林浩特城為中心,青壯年分列左右,後方駐扎著各部怯薛和一部分精銳正兵,城內則是大汗和各部琿台吉、台吉的少量怯薛和大部分正兵。
至於直面齊軍的城南,則是各部的老弱病了。
他們壓根就沒覺得能在南面擊敗齊軍,他們更想依靠守城來拖延消耗齊軍,自然不願意消耗珍貴的青壯人口。
一方面是抓住齊軍尊老和對病弱的憐憫心這個弱點,讓齊軍的進攻變得遲疑,好讓兩側和城內的青壯正兵能夠趁機殺出。
一方面,盡可能的讓青壯和正兵們減少損失,方便在無法抵抗的時候逃走。於是,各部落的老弱病們就被一股腦的放在了城南。
另一方面,就算是齊軍良心都被狗吃了,拋棄了道德,在看到都是壯年的左右和全是老弱的南面,啥子都會選擇攻打哪一邊。
好在絕大部分的拒馬和鹿角都放在了南邊。
至於是怎麽看出來的…
城南人員的行走速度明顯慢於其他方面,左右仔細一看,營帳擺位毫無章法。城北則是紀律嚴明,很明顯能夠看出他們一部分人身披鐵甲。
最重要的是,當年上都城為了防禦齊軍,也是擺的這個陣型。
正子時,早已裝備齊全的賈琿騎在馬上查看地圖,最後確認一遍這個陣型有沒有變動。
在確認無誤後,關掉了小地圖。
大致的陣型早在白天的時候就已經告訴了各部主將了,具體怎麽打,到時候再說。
身後站滿了同樣裝備齊全的齊軍。
賈琿掉轉馬頭,早已等候多時的主將連忙湊了過來,吩咐了幾句,等他們回到了各自的隊伍之後,賈琿面朝大軍。
“建功立業,封妻蔭子,就在今日!諸將士聽令!”
賈琿舉起馬槊,正對北方。
“出發!”
。。。。。。
汗庭。
無月的夜晚是如此的令人煩躁,土默特琿台吉鄂木布楚琥爾被噩夢驚醒,板升城被齊軍屠戮的那天,反反覆複不停的出現在夢裡,已經成了鄂木布楚琥爾的夢魘。
鄂木布楚琥爾朝窗外望去,驚覺發現,今日和當年一樣,是個晦月。
煩躁的鄂木布楚琥爾猛的躺會床上,驚醒了一旁睡得正香的閼氏,閼氏茫然的看向枕邊人,鄂木布楚琥爾沒有理她,閉上眼睛強迫自己再次睡去。
。。。。。。
黑燈瞎火的,連月光都沒有,斥候們也沒有跑遠,只在城外三裡的范圍內遊走。
今日無月,畢力格汗也怕這些精銳一個不小心掉達裡諾爾湖裡,又或者掉到什麽坑裡死了傷了,就沒讓他們跑太遠。
望著遠處一個個如星星一樣散落在城外的蒙兀斥候,賈琿小聲的朝著後面下達軍令。
“人銜枚,馬裹蹄、勒口。”
身後的親兵們也小聲的往後面傳遞者軍令,然後再人傳人,直至隊伍末尾。
早在距離錫林浩特差不多三十裡的時候,賈琿就令人熄滅了火把。
步兵還好,只要後面人抓住前面人肩頭捆著的細繩就行,馬軍則是如賈琿在高原上那樣,抓著繩子。
六萬馬軍的生字一直往前系到各自指揮使,指揮使又系到賈琿的三個直屬千戶上,最終,有三條繩子系在了賈琿身上,連接著關勝、林衝、楊志三人。
如果這樣了還是掉隊了,那賈琿就沒辦法了,只能等到天亮了讓掉隊的人自行匯合了。
好歹在離錫林浩特十八裡左右的地方,一座小山丘右麓,重新看到了微弱的火光。
“步兵出擊,炮車跟著壓上。”賈琿下令道。
傳令兵立刻前去傳達軍令,現在還在潛行,不能用嗩呐,只能一個一個去通知。
收到軍令的步軍們穿過馬軍,由夜不收帶隊,順著土路朝著錫林浩特城走去。
。。。。。。
京營五軍營都指揮使謝勇騎在馬上,跟著前面的夜不收前進。
作為打出來的慶陽郡侯,謝勇理所當然的成為了步軍統領。
對於此次夜襲,謝勇還是有點慌的。
再怎麽說,錫林浩特周圍也聚集著近百萬的部眾,雖然他對齊軍很有信心,但將近一比十的差距還是讓他捏了把冷汗。
轉頭看了一眼身高八尺,身型壯碩且身披重甲的猛漢,謝勇的心這才踏實了不少。
魯達被賈琿派來當步軍的先鋒來了。
謝勇第一次見到披著重甲的魯達的時候,也被魯達的武力震住了。在觀摩魯達在部隊演習中的強力表現後,更是驚為天人。
“魯兄弟,接下來搬開鹿角拒馬的事情,就麻煩給你們先登營了。”
“都司放心,正面突破就交給灑家了!”戴著兜鍪的魯達甕聲甕氣的回答。
“這就好,這就好。”謝勇堅定了起來,既然有魯達這種先登猛將在,那他謝勇就沒什麽好擔心的了。
十萬大軍悶聲趕路。
。。。。。。
斥候探馬烏恩奇正打著哈欠隨意望著四周。
黎明將近,站夜崗的他已經困到不行了。
心裡直念叨怎麽還不到時間換班!
無月的夜可比其他時間難熬多了,有月的時候,起碼還能悄悄打幾隻兔子旱獺之類的打打牙祭,自從大汗召集諸部齊聚錫林浩特之後,吃的是越來越少,越來越差了。
可無月的時候,黑燈瞎火的什麽都看不見,天上還有雲彩遮擋著星光,更是看不見四周了,只有手握的火把照亮的不大一片地,才是他的領域。
“嗯?”烏恩奇感覺到一絲不對,風聲不該是這樣沉悶的!
烏恩奇磕了磕馬腹讓自己的搭檔也精神了起來,小心翼翼的朝著前面探去。
不斷拉扯著韁繩,讓馬往左側了過去,隻留下右半邊身朝著南面移動。
突然,沉悶聲停止了下來,烏恩奇右手手持的火把,突然照亮了前面一個八尺多高,光是站在哪裡就能讓人嚇破膽的披甲巨獸。
氣氛為之沉默。
這回,烏恩奇終於想起這是什麽聲音了。
“敵…”話還沒說完,魯達已經行動了。
抄起訶藜棒就打爆了烏恩奇的狗頭!
但烏恩奇的戰馬長嘶一聲,瘋狂朝著北面逃去,被謝勇一箭射入後腦,摔在地上就沒了聲響。
“全軍突擊!”
已經盡力走到最近位置了,被發現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謝勇大喝一聲,抽出幾支箭來就衝了出去,魯達帶著步軍疾走起來, 盡量保持陣型的勻速前進。
夜不收們也拍馬追上了謝勇,同樣掏出弓箭,射殺著那些在外面的斥候們。
“敵襲,敵襲!”
站在瞭望塔樓上的射雕手也發現了突擊的齊軍,連忙敲響了小鍾,召集人手進行防禦。
一群還不算老的蒙兀老正兵們瞬間被銅鍾聲叫醒,罵罵咧咧的起身穿上了衣服,抽出腰刀來衝出帳篷,朝著南邊衝去,另外的老弱們也紛紛拿起武器,朝著齊軍衝了過來。
“魯兄弟,前面交給你了!”謝勇略微等了一下,直到魯達帶兵趕了過來,吩咐了魯達一句,就朝著瞭望塔衝了過去。
看看是你的射術厲害還是我的射術厲害!
射雕手見那名射術很好的齊將朝自己衝了過來,也起了比試的心思,緊接著,居高臨下朝著謝勇連發三箭,卻被謝勇躲開了兩發,最後一發也被謝勇的親兵用大盾擋了下來。
眼看謝勇離自己越來越近,射雕手絲毫未慌,再次將手中的箭搭在了弓弦,瞄準謝勇。
心有靈犀一樣,謝勇也抽出來一支箭,同樣瞄準了射雕手。
“著!”謝勇率先瞄準松手。
鋒利的箭頭朝著射雕手射了過去,稍晚些,射雕手也射出來了手中的箭。
咚!
隨著一聲巨響,射雕手射出的箭再次被親兵擋住,撞在了親兵的盾牌上,親兵臉色一白,摔下馬來,口吐著鮮血。
瞭望塔上,射雕手緊緊地捂著胸口處的箭矢,不斷流淌的血液,倒在地上,雙眼漸漸無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