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樓下傳來的說話聲,海星先是一愣,又豎起耳朵仔細聽了一會兒,才確認跟父親說話的人是誰。
她下樓去看,站在真木誠一郎面前的人果然是尚子。
“尚子。”
見到戴著黑框眼鏡,一副居家打扮的海星,尚子微微一笑,“海星。”
她還以笑容,又朝自家的酒店裡迅速掃了一眼,確認成瀨沒跟她一起過來,才問道:“尚子過來有什麽事嗎?”
見兩人聊起來,真木誠一郎轉身回到店裡。
“我來拿傘。”尚子說道。
“傘?”
海星怔了一下,然後忽然想起前天晚上的事情:雖然淋得透濕,但她最後是撐著尚子的傘回家的。
“我差點忘了。”
她轉身上樓,“那把傘我收起來了,在樓上。尚子也上來坐會兒吧。”
“打擾了。”
走出幾步,海星又反應過來,轉身下樓。
“我去倒飲料。”
尚子與她擦身而過,隨口問了一句,“一葉還沒過來嗎?”
“沒有。不過時間差不多了,她應該快過來了。”
在走進海星的房間之前,尚子在二樓另一個房間的門口停了下來。
左右無人,猶豫幾秒後,她還是沒有拉開那道移門。
這是成瀨以前還住在這裡時的房間,大小跟海星的房間相差無幾,主要區別是窗戶朝著背街的一面。
已經是五年前的事情了……
尚子坐著發了會兒呆,海星端著一大瓶麥茶還有三個杯子上來了。
“請用。”
“謝謝。”尚子坐在地墊上,身旁的矮桌上擺著書和筆記,看樣子在她過來之前,海星正在學習。
那幾張不及格的補考試卷也在桌上,海星收拾到筆記本下壓著,有些不好意思,“爸爸說剛才看到一葉去書店了,她待會兒就會過來。”
“我會打擾到你們嗎?”
“啊,沒關系。”
“那就好。”尚子端起杯子喝了一小口。
海星忽然想到某種可能,“尚子是一個人過來的嗎?”
“嗯。”尚子笑了笑,明白她真正想問的是什麽,“春海出門了。”
“哦。”海星沒有多問,臉上是刻意的冷淡。
尚子看了看她,意識到順著這個話題聊下去,要比自己主動開口自然得多。
“春海去取新的製服了。明天去學校,他穿的就是跟我們一樣的製服了呢。”
海星下意識地扭頭,望了望掛在牆上的津高製服,隨口道:“是嗎,真快啊。”
“因為現在是工廠的淡季呢。”
尚子看著她,“春海星期五就接到製服店的電話了,不過因為台風,沒辦法去店裡取——對了,春海說他那天在咖啡廳做那些事情的時候,碰到海星了。”
海星原本只是聽著,臉上忽然露出明顯的意外,又看了她一眼。
“他告訴尚子了?”
“春海都告訴我了。”尚子點頭,因為不知道該露出什麽表情比較合適,乾脆沒有表情,只是平靜地看著她。
而在海星看來,則完全是另一種意思:那個總是微笑著的尚子,現在已經笑不出來了。
“那尚子打算怎麽辦?”
“……”
春海私下做的事情,跟她有關?
尚子驚喜又意外,不解也隨之而來。
“我……不知道。”她實話實說。
“他也這麽說。
” 雖然與前繼兄關系不太好,但對溫柔可親的尚子,海星並沒有成見。
她想安慰她幾句,只是一時半會兒,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不過,總會有辦法解決的吧……大概。”
辦法?解決?
尚子心底愈是迷惑,臉上愈平靜。
“春海當時是怎麽說的?”
“他說……”
海星回憶了一下,這才想起成瀨當時並未回答自己的問題,是自己將他的沉默解讀成了無能為力。
尚子還在看著她,等待著回答,海星索性說出他之前的話,來佐證自己的推斷。
“他說尚子現在依然覺得手工社氛圍很好,不會退出……嗯……就算受到針對,也不會告訴他什麽的。”
“……”
聽到“手工社”,尚子一愣,接著心裡一緊。
原來是因為這件事……
再想到成瀨這些天來在手工社的舉動,她差不多都明白了。
果然還是麻煩到他了。
不過……
“總會有辦法解決的吧。”尚子微笑道。
“啊……嗯。”見她笑容重現,海星也含糊地點著頭。
她只是不太明白,尚子似乎一下子心情變好了許多。
“我願意待在手工社,是因為我在意的是那些志同道合的朋友,而不是那些針對我的人。”尚子又對她一笑,“不用擔心。”
聽她這樣說,海星也放下心來。
之後的尚子,拿著水杯將喝未喝,又沉默了好一會兒。
回過神,見海星望著自己,她微笑道:“話說回來,海星跟春海的關系似乎變好了呢。”
海星當即將臉一沉,瞥向旁邊,倒不是對她生氣,“怎麽可能。”
“春海說,前天在咖啡廳,他還為海星輔導了日本史。”
“那是……”
她張了張嘴,想說真相其實是自己無意間的偷聽被他發現,一時無所適從,才糊裡糊塗地接受了。
“他那壓根不算輔導。”海星決定從另一個角度否認。
“——是嗎,我倒是覺得那種方式挺適合海星的。”門口傳來第三個人的聲音。
兩人望過去,“一葉。”
森見一葉來了。
“尚子,海星。”
她過來坐下,跟兩人打著招呼。
“要開始了嗎?”尚子站起身來,“那我也該回去了。”
“不多坐會兒嗎?”森見看她。
尚子搖頭微笑,“海星的補考更重要,我還是不打擾了。”
“對了,雨傘。”海星也站了起來。
她打開原屬於成瀨的房間的門,進去尋找。
尚子在門口掃望幾眼,“這裡變成雜物間了嗎。”
海星拿著雨傘出來,隨手將門帶上。
“我家就兩個人,房間空著也是空著,就拿來放東西了。”
下樓送走尚子,她回到樓上,在雜物間的門口稍微站了一會兒。
房間裡的森見托著下巴,沒有催促,又望向窗外。
......
車站附近的中古店裡,成瀨坐在前台,已經等了將近一個小時。
或許是因為天氣不好,期間沒有一個客人上門,他並不覺得無聊,反而樂在其中。
如果自己真的擁有一家中古店,大概就是這樣的感覺?
坐在前台掃望店內,成瀨如此想道。
掃望片刻,他又低頭看著面前拆解的收音機。
雖然對電器修理方面接觸得少,但研究片刻,他也看出了需要修理的地方。
電烙鐵就在手邊,他有自信將線路重新連接,不過這到底是人家的東西,他最終還是沒動手。
就在成瀨打算在店裡轉上第五圈時,真正的店主潮月鳴終於回來了。
小貨車在中古店門口停下,他跳下車,然後從車鬥裡抬下一個足有一米高的木箱。
“你……”
將木箱抬進店裡,潮月鳴看了看成瀨,總算還記得他是自己拜托看店的人。
“謝謝,辛苦了。我會支付看店的費用的。”
成瀨對他會給自己支付多少錢有些好奇,等他真遞了張千元鈔票過來,又搖搖頭,表示不需要。
“是嗎。”潮月鳴也沒跟他客氣,直接收起來了。
成瀨看著木箱,“這就是唱片機?”
“沒錯。”潮月鳴打開木箱,露出裡面的唱片機,“手搖式的,已經有一百多年的歷史了。”
成瀨挑了挑眉。
“價格呢?”
一直沒什麽表情的潮月鳴,此時也露出幾分肉痛之色,“十一萬日元。”
“真不便宜……”
他又從木箱底下取了張黑膠唱片出來,然後手搖幾下,老唱片機咿咿呀呀地發出聲來,是成瀨只在電影裡聽過的那種舞曲。
放完之後,潮月鳴讓成瀨幫忙搭把手,將唱片機抬進了店內的倉庫。
裡面擺放的老古董更多,成瀨正張望著,潮月鳴忽然開口:“我想起來你長得像誰了。”
他拍了拍旁邊老舊的抽屜式衣櫃,側面貼著張明星海報,是個十幾年前乃至現在都十分紅火的女星。
望著褪色海報上的俏麗少女,成瀨笑了一下。
“她是我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