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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錦衣衛負責抄家的日子》第二百九十章 決戰即將來臨
馬文升的臨別贈言,令在場眾人無不傷感萬千。

 正德帝不舍得離開馬府回宮。因為今日這一面,恐怕是君臣二人最後一次相見了。

 正德帝道:“早就聽說馬先生家的菘菜豆腐十分有名。諸卿先行散去,朕留在馬先生府中品嘗菘菜豆腐。”

 馬文升拱手:“皇上能在寒舍用膳,真乃老臣前世修來的福分。哦,對了。臣家裡的菘菜豆腐,錦衣衛的常都督十八年前嘗過。”

 “不如皇上賜恩,留常都督共用午膳。讓他品評下老臣家的菜肴是退步了還是長進了。”

 正德帝點頭:“好。就依馬先生所言。常卿留下陪膳。”

 兩刻功夫後。馬府飯廳。

 仆人們已將菘菜豆腐、鹹蘿卜、小米粥、白面饃上齊。這就是馬文升用來招待正德帝的膳食。

 還別說,吃慣了山珍海味的正德帝對重口味的鹹蘿卜就小米粥頗為喜愛。

 十六歲的小子磕露豬.這句方言的意思是,十六歲的少年比豬還能吃。

 當年的王守仁是這樣,如今的正德帝亦是這樣。他一口氣炫了整整七碗小米粥。

 常風和馬文升沒有動筷子,一直在看著正德帝狼吞虎咽。

 正德帝放下碗,摸了摸肚子:“吃撐了。”

 馬文升道:“皇上,臨別之時,臣對您有一諫言。當著文武、內宦的面不好說。如今得了與您私下相處的機會,正好借機諫言。”

 正德帝道:“哦?馬先生請講。”

 馬文升指了指常風:“皇上,不管今後遇到任何狀況,您都不要棄用常風。”

 正德帝微微頷首:“朕自然不會棄用姨父。不過朕想聽聽你的理由。”

 馬文升道:“皇帝皆是孤家寡人。這是一句至理名言。如今大明的朝堂大致分為兩派,一派是劉健為首的文官,一派是劉瑾為首的內宦。”

 “臣知道,不久的將來您會用內宦打擊權勢熏天、欺君父年少的文官們。”

 “這樣做是對的。臣也認為臣權壓君的狀況應該改變。”

 “但臣告訴您。那群滿口仁義道德文官沒幾個好東西。那群滿口忠於皇帝的太監亦沒幾個好東西。”

 “壓製文官,必然導致宦官勢力的崛起。”

 “聖人曰,凡事需得中。得中既成,失中既毀。得中又需不偏不倚,不過不及。”

 “皇上若想做開創盛世的大有為君主。既不能坐視文官勢力一手遮天,也不能坐視宦官勢力權傾朝野。”

 “權力就像是一個天枰。您是執枰者。左邊重了,您要往右邊加砝碼。反之亦然。”

 “常風便是您最有分量的一枚砝碼!”

 “常風其人,雖狡猾,雖心狠手辣,雖一身血腥氣,雖宛若屠夫。但我與他相交多年,他的這些表象之下,尚存一顆良心,不多,但夠用。”

 常風面色尷尬。馬文升對他的評價,怎麽聽都不像是在誇他,而像是在罵他。

 正德帝笑道:“馬先生如此評價朕的姨父?這倒是出乎朕的意料。朕還尋思你會把他誇上天呢。”

 馬文升一臉嚴肅的說:“官場是個大糞坑。能夠在糞坑裡摸爬滾打二十年,尚保留一絲良心,這已是萬分難得。”

 “他是最適合做您手中砝碼的人。一旦您失去了這枚砝碼,權力的天枰便不可控制。”

 “故臣剛才說,無論未來如何,您都不要棄用常風除非,您找到了更合適的砝碼。但依臣所見,至少十年之內,您難尋得比常風更加合適的人。”

 正德帝點點頭:“朕記住了。”

 馬文升又望向常風:“常小友。我知道你跟劉瑾是患難之交,平日以叔侄相稱。好得穿一條褲子。”

 “但臨別之際,我贈你一言。跟劉瑾保持距離。此人遲早會惹出天大的禍端來!”

 這話是說給常風聽的,亦是說給正德帝聽的。

 常風拱手:“晚輩牢記馬先生教誨。”

 史書載:正德元年,兵部左侍郎熊繡被舉兩廣總督,熊繡不願出。怨於天官文升,指使禦史何天衢發難,彈劾文升老衰。文升乞骸骨,連奏二十一疏,武宗方準。

 正德四年,文升遭權宦劉瑾削秩除名,次年去世。年八十五。

 劉瑾身敗,武宗複文升秩,賜諡“端肅”,加贈左柱國、太師。

 馬文升是個明白人。

 臨行之前,他將吏部交給了疆臣黨的許進。劉健也好,八虎也罷,都未能將吏部抓進手中。

 不得不承認,馬文升久掌吏部,很會看人。

 直接導致馬文升辭官的人是兩廣總督熊繡和年輕的禦史何天衢。常風要替馬文升出氣,整這兩個人。卻被馬文升攔下。

 馬文升對常風說,何天衢能言敢諫,有做都禦史的潛質。果然,在十六年後的嘉靖朝,何天衢被拔擢為左都禦史。

 熊繡在兩廣任上平叛亂,撫異族,盡裁軍府供億,秋毫無所取。兩廣境內肅然。

 自然,這些都是後話了。

 馬文升走了,常風在朝堂中少了一位忘年交,情緒低落。

 常破奴和尤敬武隨夏冬月去了金陵。家裡顯得空蕩蕩的。常風的心情更不佳。

 好在常恬、黃元夫婦領著兒子黃承恩回家吃飯。

 一家人聚在了飯廳。

 常風問黃元:“在順天府辦差可還順心?”

 黃元歎了聲:“大哥,我替你把人都得罪光了。京中人人皆知我背後站著你。我上任這段時日,做的又是懲豪強、抑勳貴之事”

 常風笑道:“我這二十年得罪的人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不多你幫我得罪的這一批。”

 “你記住,就算把全天下的人得罪光了都沒事。只要讓皇上滿意即可!”

 “皇上任用你,就是去整肅順天府轄內懲豪強、抑勳貴的。”

 黃元苦笑一聲:“前幾天我去清丈張家兩位國舅的莊子。你猜他們怎麽說?”

 常風問:“怎麽說?”

 黃元答:“他們說‘你要不是我們糖糖妹子的丈夫,常大哥的妹夫,我們早把你大卸八塊,找個黑地兒埋了。’”

 常風問:“張鶴齡、張延齡在京畿有多少莊子?查清楚了嘛?”

 黃元說出了一個令人驚訝的數字:“他們在順天府轄內共有田產三萬畝。這還只是順天府,不算北直隸和江南。”

 要知道,即便在二十一世紀,整個首都的耕地面積也不過一百四十萬畝。

 三萬畝是一個驚人的數字。幸虧大明沒有房地產開發這一說。不然張家兄弟光是賣京畿土地也能賣成全國首富。

 常風道:“我之前跟這倆閻王打過招呼了。讓他們吐出一部分田產,全當給自家妹夫換政績。”

 黃元一聲歎息:“三萬畝隻吐出了兩千畝。不過皇上已經萬分滿意。在我的奏疏上批紅,對我大加讚賞。說我不畏權貴。”

 “兩位國舅還跟其余勳貴放出了話。張家吐出多少,其他人必須跟著吐出多少。”

 常風道:“這兩兄弟雖然不著調、貪佞、暴戾。但對咱常家還是講義氣的。”

 黃元啐了一口:“呸!這二位國舅乾的事.實在是下作至極。說出來都髒了嘴。”

 “刑名之事歸府衙高通判管,不歸我管。前一陣高通判接了一樁案子。”

 “半月之前,兩位國舅前往大興郊遊。偶遇一民婦在河邊洗衣。張延齡對張鶴齡文鄒鄒的說了一句‘何不野合之?’”

 “隨後那二人便將民婦拖進河邊一個廢棄茅草屋內,給.”

 “民婦起初不知二人身份,跑到順天府衙擊了冤鼓。高通判一查,竟是張家國舅所為,立即將案子壓下。”

 “後來張家仆人給民婦送了五百兩銀子。民婦也撤了訴狀。沒了苦主,這事自然不了了之。”

 常風聽了這事,臉色鐵青,一言不發。

 不是他不想管張家兩個閻王。實在是管不了.連皇帝都管不了,錦衣衛頭子怎能奈何得了他們?

 日子一天天過去。夏去,秋來。

 正德元年,十月深秋。蕭瑟的西北風呼呼的吹著,寒風徹骨,京城的大街小巷皆人煙稀少。

 錦衣衛內。常風收到了常破奴、尤敬武的飛鴿傳書。夏冬月祭祖歸來,已到山東境內,再有十來天便能回京。

 錢寧笑道:“帥爺,常家這次保護夏姑娘南下祭祖,一路平安,又是大功一件啊!”

 常風道:“這算什麽功勞。都是本職罷了。文義,你明日帶二百袍澤出京南下,去迎夏姑娘還京。”

 “張采,皇上大婚的衛戍事宜,現在就可以布置籌劃了。大婚可不能出半點差錯。”

 石文義和張采雙雙拱手:“屬下謹遵帥令。”

 對於大婚之事,常風是日盼夜盼,盼得眼都綠了。就盼著夏姑娘順利成為皇后,常家在宮中多一座大靠山。

 皇后是皇帝的枕邊人。枕頭風向來能殺人,也能保人。

 八虎突然來了錦衣衛,找到了常風。

 劉瑾笑道:“有上諭,恢復成化十三年所設西緝事廠。西緝事廠有監督東廠、錦衣衛之權。原東廠提督太監谷大用,升為西廠提督太監。任用張永兼任東廠提督太監。欽此。”

 常風一愣:該來的還是來了。

 他早就知道劉瑾有意重開西廠,只是沒想到這麽快。更沒想到西廠督公不是劉瑾,而是他的心腹谷大用。

 人心不足蛇吞象,如今的劉瑾隻對一個職位感興趣,那就是司禮監掌印。東廠督公也好,西廠督公也罷。在他眼裡不過是自己的幫手罷了。

 劉瑾提前將南行保護夏冬月的張永調回了京。接任東廠提督。

 張永當了東廠督公,成為常風的頂頭上司,這讓常風很高興。相比於陰險狡詐的谷大用,張永為人光明磊落得多。他又跟常風有過同征賀蘭山的經歷,是生死至交。

 常風先接了旨意。隨後拱手道:“屬下恭喜谷督公、張督公。”

 張永笑道:“什麽屬下不屬下,督公不督公的。咱哥倆是同隨威寧伯王越打過仗的。並肩作戰者,是為兄弟也。”

 “今後東廠、錦衣衛有事,咱哥倆商量著來就是了。”

 劉瑾道:“張公公說的對。咱們都是自家人。需擰成一股繩,幫皇上除掉他想除掉的人。”

 說到此,劉瑾壓低聲音:“小叔叔,借一步說話。”

 常風跟劉瑾出得值房,來到了一個僻靜處。

 劉瑾壓低聲音:“我安插在劉健、謝遷身邊的內線傳出了一樁天大的機密。好家夥,我說最近三個月,那些文官老實了不少,不在朝堂上無事生非呢!”

 “原來他們忙於搜集我們八個宦首的不法情事。據內線說,除張永外,其余七人每人都被他們整理出了十幾件不法情事,證據確鑿。”

 “他們打算在皇上大婚前,發動對我們的偷襲!企圖一舉滅掉我們八人,摟草打兔子把小叔叔你也整下台。”

 常風眉頭緊蹙:“原來如此。之前我還起疑,為何劉健要建議皇上,命夏冬月南下祭祖。原來是為了拖延大婚時日。在皇上大婚、親政前跟你們,哦不,咱們攤牌。”

 劉瑾道:“據內線說,劉健手裡掐著得‘罪證’一共有六個大箱子。存放在一處隱秘的地方。”

 “我要拜托你一件事。找出那六個大箱子,一把火燒掉。”

 常風問:“這也是皇上的意思嘛?”

 劉瑾點點頭:“當然。”

 常風勸劉瑾:“你們七人應該學學張公公,清廉自守、謹慎為宦。不然又怎會讓劉、謝抓到小辮子?”

 劉瑾尷尬的一笑:“說這些都晚了。當務之急是毀掉那些所謂的‘罪證’。”

 常風問:“你的內線不知六個大箱子的存放地點?”

 劉瑾答:“內線不知。 需小叔叔你出手去查。”

 常風沉默不語。這事情如果辦了,說不好聽的就是“包庇權宦”。

 劉瑾道:“小叔叔,你倒是點下頭啊!你可別忘了,當初劉、謝設局誣陷小嬸嬸當街殺人,他們那是要毀了常家啊!”

 “到了如此關鍵時刻,你可不要心慈手軟。”

 常風道:“好吧。這事情由我去辦。”

 劉瑾喜上眉梢:“有小叔叔這句話我便放心了。只要你出手,六大箱‘罪證’必化為一縷青煙,隨風而去。”

 正德元年的十月深秋,朝堂暗流湧動。一場權力的大更迭即將開始。

 常風選擇了站在正德帝、八虎一方。

 與文官集團的決戰即將來臨。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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