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城無處不飛花,寒食東風禦柳斜”(《寒食》),又是一個寒食節到了,在明媚春guang的照耀下,落花飛絮的柳岸長堤上,一群孩子圍在了一個少年和尚身旁,安安靜靜地聽著他講佛經故事,他講的並不好聽,但孩子們仍在聚精會神地聽著,對他們來講,每一點新奇的東西都能帶來無窮的快樂。 “好了,故事講完了,我要走了,你們去玩吧”,少年僧人站起來說道,他身上背著一個小包裹,看來是出外遊歷的。周圍的孩子紛紛不依,纏著他非要他再講一個,一時他窘迫異常竟脫身不得,還好一個家長模樣的人過來替他解了圍,他呵斥走了幾個孩子後向少年僧人道了聲歉,隨後又送了他一段路程方才回去。
“天下雖大,卻不知我該去往何處呢?”,少年僧人喃喃自語道,他就是被師兄點化下山的心若,由於這次下山心中實是出於迷茫,於是腳下便再無方向的分別。他不知道究竟去了何處,隻是一直順著腳步前進,十余日之後竟來到了蔡州地界,此地現在還尚在南宋治下,不過由於戰事頻繁比之南方郡州要凋敝許多。蒙古人數次南下攻伐,有幾次便差點將此城攻下,幸虧蔡州安撫使孟瑛膽略過人,總是身先士卒,每有強敵來犯便發動軍民拚死守城,南宋京西南路半壁之地才得以保全。
“阿彌陀佛,開門廣結四方緣,施主可否給……”,身著大衣(化緣時的正式衣服)的心若在一家客棧前話還未說完便被掌櫃的打斷。隻聽他道:“去,去,去,小和尚看不見我這門庭冷落嗎?哪涼快你上哪呆著去,別給我添亂,真是”,這個五十歲左右的胖大掌櫃的看起來極不耐煩,而客棧裡確實沒有多少客人。
出家人化緣不見得每次都能順順利利,時常要遭受一些刻薄之人的刁難和嘲弄,但這是他們修行必須經歷的,心若倒不會放在心裡。他沿路走向下一家,這是一家普通百姓家,敲開門後,主人是一個老夫人,一看門外是出家人便客客氣氣地把他請進了屋裡。
心若看到正堂供奉著的佛龕,雙掌合十對主人施禮道:“原來施主是我佛門信徒,失敬,失敬”,老夫人道:“小師傅不必客氣,我家老頭子在軍中幫著做活,一時脫不開身來招呼您,實在是招呼不周了,您先喝點水,我去給您準備些齋飯去”。心若施禮道:“那就麻煩老人家了,小僧還有一事相問,不知城守是哪位大人?可曾為難百姓?”。老夫人道:“不麻煩,不麻煩,城守是孟瑛孟大人,他可是個大好人,小師傅如果沒什麽事的話,那老身就告退了”,她出去後連拖帶拽地將門口正偷看和尚的兩個幼童也一起帶走了。
心若向佛龕內的菩薩拜了拜,正身坐在了身側一條矮凳上,隨意打量起屋內的擺設來,只見東間擺放了幾個木箱,一張床,一個粗木桌子,此外還有幾個木杆和一條長凳,就再無它物;西間透過小門可見一個床角、一口灰缸和兩個矮凳,想必也不會有太多東西,如此簡陋的擺設讓心若又憶起往昔,片刻後他發覺情緒有些失態,便收攝心神對著菩薩像念了一篇祈文,除了安定自己的內心之外還有回報主人家施舍之意。
不一會,老夫人送上了齋飯,心若恭敬地接過齋飯便向老夫人辭別了。以他在沿路街道的所見所聞得知:雖然城內有些凋敝,但人們生活井然有序,城防周到嚴密,可見孟瑛為將的確有其獨到之處,雖然覺著孟瑛這名字有些耳熟,倒也一時沒想起來在哪聽過。
兩個時辰後,心若已經離開蔡州,一路沿著官道南行,向南宋腹地而去,江南之地繁花似錦,風和雨順,民生雖苦卻要比北方百姓流離失所、生存無望要強的多。 葉落花謝,心若來到荊湖北路治下時已入秋季。往來於山川河陌、城郭鄉野之間,他對這個時代的了解比之以前要多得多也深的多,更重要的是他知道了自己所處的究竟是什麽時代。而這就要從辰州的經歷說起:心若來到荊湖北路後四處遊歷,後來到了辰州,一日在歇宿的山林中見到了一個人,瘋瘋癲癲,狀若癡呆,嘴裡一會念叨:“三娘,你為什麽那麽傻?”,一會又變成了“沅君,是我害了你啊”,接著便嚎啕大哭,不一會突然站起來,吼道:“李莫愁,你在哪,快出來受死,都是你,都是你害的,你害死了三娘”,接著便狂奔遠去。
至此心若可以肯定,現在一定是神雕的時代,看來這個時代的大門已經開啟了,隻是不知道是什麽時候開始的。其實他上次護送李夫人到臨安,路上恰好遇到了李莫愁,那時李莫愁便是出發前往嘉興陸家莊報復陸展元的。李莫愁被他打傷後修養了兩月才上路,按照原本的歷史,她一路悠閑著連毀了三十六家帶何字的船行貨棧,才優哉遊哉地按計劃在中秋時找上陸家算帳,結果她未曾想到會傷在了心若手裡,為趕在中秋時報仇,她不及傷勢全好,便急急上路,也無暇顧及帶何字的船行貨棧了,那些河運商販倒是一時僥幸得脫。
其後基本上是按神雕情節發展的,所不同的是李莫愁要狠辣的多,她有傷在身自然不宜拖延,她先後傷了武三娘和柯瞎子,而後又將他們放走,她故意留了陸立鼎夫婦一口氣,目的就是讓柯瞎子等人帶二人去見孩子最後一面,她好一網成擒,之後所發生的事情不再贅述。
在南方之地遊歷了半年有余,其間發生了諸多磕磕絆絆的小事,心若有武功在身,自然也不會煩擾到他,雖然這點時間不能說是見慣了人生的起起伏伏,但他的閱歷卻當真增長了不少,但是他始終不知道如何按照師兄所說的在紅塵歷練中找回本性。
心若外出半年多仍一無所獲,相反他發現自己對塵世始終有一種隔膜和厭惡,也許還有些淡淡的畏懼,他不知道該怎樣尋找心中的淨土,只知道少林寺能給他平靜的生活,讓他心裡有種安全感,他便喜歡在那裡呆著。每次一走下少室山他心裡便立刻充滿了不安和煩亂,這讓他極度不願踏足紛亂的世間,半年多來他已忍耐到了極限,於是他要回到少林寺去。
這一日他又來到了蔡州,只見蔡州城外狼煙處處,大地上到處是暗紅的血漬,迎風飄來的血腥味令聞者欲嘔,破碎的戰甲衣袍、斷折的大刀長矛、毀棄的戰車雲梯在城外一裡之內處處可見,不少老弱兵卒推著木板車收斂著戰場上的殘破屍首,大戰後的淒涼盡顯如此。
心若沿著戰場一路行來,心中悲痛傷感莫名,默念著超度經文走向了城池,這時身後一個正推著一車屍首的老卒叫住了他。老卒已滿臉褶皺,眼神中透著無限的惋惜和慈愛,誰能想到戰場上收斂屍首的老人會有這樣一種眼神,心若轉過頭來的瞬間就被這雙眼睛震驚了,他心中翻起了狂濤駭浪,“那是怎樣的一種眼神啊”,他心中苦澀道:“原來這才是慈悲,原來這才是啊,呵呵,我不知道,我一直不明白啊,終究是自以為是,原來我從來不曾入得佛門,更妄談明白自己”,一瞬間仿佛經歷了無數個輪回,心中所有的一切都仿若翻了個底朝天。心若強壓下思潮起伏,平複了一會,才躬身施禮道:“老人家,不知您有何吩咐?”。
老卒有些詫異地看著心若,道:“小師傅,不敢當,老頭子是想告訴你,蒙古人的大軍可能這兩天還要來攻城,這裡很危險,你要麽向南要麽向北,莫要留在此地妄送了性命”。
心若再次躬身道:“謝過老人家提醒,隻是既然這裡如此危險,不知您和其他人為什麽還要留在這呢?”,老卒歎了口氣,道:“這怎麽一樣呢,老漢自小在這座城裡長大,五十多年來從未離開過這個地方,我三個兒子在蒙古人攻來時都參了軍,到現在只剩下老二了,許多家子都像我這樣,為了這座城池,付出了巨大的代價,我們又怎麽能忍心舍棄它呢?再說老漢死就死了,但能拋下滿城的老幼孤苦不管不問嗎?更何況還有孟大人與我們同甘共苦,不過小師傅你就不同了,還是盡早離開吧”,說到最後眼睛裡透出了一種堅定。
心若道:“老人家,小僧想蒙古人一定攻不下這座城池,佛祖一定會保佑滿城的百姓的,阿彌陀佛”。老卒眼裡也升起了一些光彩,道:“但願如此,那小師傅您?”,心若道:“我要進城去看看”。告別老卒,心若在城門接受戍卒檢查後進到了城中,城中此時處處透者濃厚的哀傷氛圍,城門附近到處倒臥著大戰中受傷的戰士和百姓,一些郎中和婦女穿梭其中,忙碌地救治著這些傷員。心若看到這心中一痛,拿出自帶的傷藥也進入傷者群中進行救治。
“孟大人來了,孟大人來看大家了”,一個胳膊上纏著繃帶的傷者站起來興奮地大喊道。頓時傷者們的情緒激動起來,能站起來的都站了起來,不能站的用自己的方式表達著敬意。心若已經不止一次看到人們對這位孟大人的景仰,好奇之下,便順著人們的目光打量起這個孟大人來,只見他身形瘦長,臉若刀削,雖然顴骨高聳、形容枯槁,雙眼仍然凜凜生威,再看其身著暗鎧,腳踏黑靴,行走間有若猛虎出山,儼然是一派大將風范,竟不由得令人心折。
心若細細打量孟瑛,孟瑛也一路察看到了心若跟前,二人對視一眼,心中均有似曾相識的感覺,但孟瑛事務繁忙無暇細思,心若也隻隱隱想到十多年前遇到過一個叫孟瑛的金兵軍官,再一看眼前留著短須的大宋將領,無論如何也無法將二者聯系在一起,便搖搖頭作罷,不再多想。他打眼向四周一掃,卻發現了不同尋常的端倪。
心若不動聲色間來到其中一個眼神遊移的傷者跟前,瞬間點了他腰間的“腎俞穴”和後頸的“啞門穴”,以察看傷勢為名,悄悄搜出了他藏在靴中的匕首。證實了自己的猜測後,他接著轉向下一人。當心若不動聲色點中第三人後,剩余的兩人已經察覺,要提前發動,他似慢實快地欺進放倒兩丈外的一個後,另一名刺客已離孟瑛不足兩尺。刺客包裹在袍袖下的匕首已經迅捷的刺向孟瑛後心,眼看已來不及救援,心若鼓足勁力冒險彈出了一指,這股氣勁雖然不強準頭也差了些,本來要打手腕的結果打到了對方足腕,不過也達到了目的,刺客一踉蹌不但沒刺中目標還暴露了匕首,不久便被成擒,連帶其余被點中穴道幾人一並落網。
孟瑛看著落網的幾名刺客,知有高人相住,向四方抱拳,朗聲道:“不知是那位好漢仗義相助,在下感激不盡,可否現身一見,容孟某好生答謝一番”,良久周圍沒有半點反應,孟瑛打量了一下四周,諸人都有些茫然,惟有站在人群外的小和尚卓然而立,不動聲色。孟瑛心道:“難道是他?”,又一想小和尚才多大年齡怎會有這種本事,隨即拋掉了這個念頭。此時城外突然響起了號角,大地震顫起來,孟瑛顧不得再尋相助之人,整備兵馬登上了城牆。
“嗚――,嗚――,嗚――,”心若聽著城外震動四野的號角聲和兵馬調動的聲音,震驚於蒙古兵馬的雄壯,暗暗為蔡州百姓擔憂,可以想見接下來又是一場惡戰,難免會生靈塗炭。未免殃及城下傷者,他便跟隨百姓一起轉移傷員,待傷員轉移完畢,暮色已降臨,看著火紅的晚霞照耀下的殘壁斷垣和滿城嚴陣以待的軍民,心若沒有熱血沸騰,隻感覺這片天空下的土地是如此的蒼涼,第一次對這個世界感到模糊起來,一切在他看來都那麽的不真實。
“殺啊”,城牆上響起了無畏的聲音,一波波蒙古兵頂著滾石檑木爬上了城牆,卻又被一次次打退,城牆上慘烈的呼聲仿若讓人置身人間地獄,暗紅的鮮血飛濺給紅霞映照下的天地帷幕染上了淒美的色彩。城牆下一隊隊兵士,帶著赴死的堅毅登上了牆梯,城內的老弱婦孺拚命地運送著石木,不時有人被飛箭射倒,圓睜的雙眼裡不是畏懼而是期盼。一隊隊軍民登上了城牆,被抬下來的傷員卻很少很少,受傷的人隻要還有一口氣在便抱著蒙古人一起墜下城牆,死在他們眼裡並沒有身後的土地重要。
“轟、轟、轟”,接連三聲巨響西北方的城牆被轟下了一個邊角,城牆的磚石下到處是轟碎的殘屍,密密麻麻的蒙古人喊著進軍的口號衝了過來,而後方的陣地上,未用的兩門火炮的炮口調向了城門,冒著青煙的炮管緩緩抬升,隨著炮後軍士的號令,炮手點燃了火繩,而火炮右方一個萬人軍陣早已集結待命。
“報――”,一個小將飛步疾馳,跪在城門樓上的孟瑛身前快速說道:“戚老將軍戰死敵人火炮之下,北門危在旦夕,望將軍速速增援”,這已是第三批來要支援的軍士了,孟瑛輕輕地揮了揮手道:“知道了,援軍馬上到,你且回去告訴將士們堅守”。他轉過身去,對身後諸將道:“敵人調來五門火炮,看來這次是鐵了心要拿下蔡州城了,眾位,我孟瑛今日決意戰死沙場,有不願留在此地的請速速從南門逃離吧”,諸將臉色堅毅,單膝跪地抱拳道:“願於將軍共存亡”。孟瑛讚許地點了點頭,抽出腰間大刀,高聲喝道:“大宋的好男兒們,勝敗在此一舉,跟我出城殺敵”,“喏”,眾軍士齊喝一聲,血勇之氣高漲。
“殺――”瘋狂的吼聲匯聚在一起猶如滾滾的風雷,呐喊聲中大宋軍民如潮水般從西門反攻而出,孟瑛帶領身後猛將突進敵方軍陣,如蛟龍入海般殺得蒙古人節節潰敗,一時蒙古人攻勢完全被壓在了下風,幾聲短促的號角聲響起,蒙古人中軍陣地錦旗揮展,北門和東門攻擊隊列中分出兩部從兩面夾擊而來,孟瑛等西門將士頓時陷入了苦戰,人員損失嚴重。
心若站在西門城頭,看著戰場上的慘烈撕殺,一時天地都在他眼中變了顏色,隨手殺退了幾個攻上來的蒙古兵,刹那間看到了對方陣地上緩緩調轉的炮口。他心中巨震,來不及多想便轉身奔下城牆,快如閃電般衝向蒙古人中軍陣地。
看著一個朦朧的黑影急奔而來,兩名百夫長突出軍陣縱馬迎上,彎弓搭箭一氣呵成,刹那間兩隻利箭便破空而去。兩人相對一笑,拔馬回轉,顯是對自己的箭術很有信心。聽著蒙古人軍陣中嘰裡咕嚕的呼喝,“大概是提醒這兩人小心吧”,心若想著便已躍到這兩人前方,隨即二人翻身倒在馬下,後心還插著自己引以為傲的利箭。
蒙古人中軍統帥微微動容,他對著身邊的侍衛說了兩句, 侍衛喝令一出,一個百人親衛隊殺氣騰騰的奔出,個個彪悍魁梧,一臉的猙獰,直奔心若截去。
心若身法雖快,但久經戰陣的蒙古精兵反映更是迅速,未等他突入中軍右路陣地,百余騎便形成合圍之勢,幾次將他堵截在內,但總被他突出,轉眼間就傷了十數人,眼看心若已接近目的地,中軍中又突出百余卒,與前一個百人隊形成合圍,漸漸地包圍圈越縮越小,心若被壓在了陣前一角,中軍陣地歡聲雷動,轉而一想,隻是堵住了一個來犯之人而已,如此舉動顯然有失軍威,於是感覺有些顏面無光,軍陣中的歡呼聲轉瞬即逝。
心若見眼前蒙古人軍陣嚴密,配合嫻熟,眼見天色已黑衝殺了近半個時辰竟沒擺脫兩百來人的圍堵,心中大感喪氣,其實他不知,在他左右衝殺下,蒙古人短短時間已經換上了三個百人隊,蒙古人敬重勇士,不願暗箭相害,而如此多人拿不下一個敵人,頓覺顏面全失。
中軍統帥下令拿下此人者賞黃金百兩,封地百傾,中軍將士士氣大震,躍躍欲試,但因為戰場狹小人上多了也無用,便隻好采取換丁戰術,而心若被十幾騎、十幾騎的圍住不知內裡實情,還以為戰鬥無果。實際上折在他手裡的蒙古勇士、百人長、千人長已有數十,見傷亡的軍官漸增,中軍統帥大怒,朝身邊侍衛吼了兩句,隨即帳下號角響起,圍住心若的百余人如風卷殘雲般迅捷無比地撤走,留下心若所在的一大片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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