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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劉賀依靠皇權、民心和新軍這三件利器,將世家大族徹底壓服了下去。
在驛站和亭卒快馬加鞭之下,劉賀在大朝議上的變法決心,再次以詔令的形式下發到了大漢各郡國。
《長安月報》更是抓住了機會,連篇累牘,一連登載了數百篇關於新政的記事文。
原來的《長安月報》是一月兩期,現在則是一月六期。每期的《長安月報》一印出來,也會由亭卒快馬送到關東各郡國。
三五天之內,縱使是遠離長安的廣陵國和交趾郡,也能讀到這新鮮出爐的《長安月餅》。
如今,長安城裡已經有了一個相對固定的群體,專門靠給《長安月報》寫記事文為生。
這個群體中既有熱衷新政的微末官吏,也有想當君子儒的儒生,甚至還有識字不多的販夫走卒。
不管是何人,一個字值兩錢,一個月寫個兩三篇的記事文,賺到的錢就足夠養家糊口了。
登載出來的記事文依舊通俗易懂,緊跟時事,絕不會有半分的佶屈聱牙。
那一篇篇的記事文讀下來,既能打發時間,又能了解朝堂局勢:
《昌邑郎隊率驚眉其人》《鹹亨酒肆誕生始末》《庶民的勝利》《土地兼並不可取》……
《不管是循吏還是酷吏,實心任事就是好官吏》《變法好,變法好,百姓能吃飽》《平陵縣新風》……
《大漢好男兒何處去,自然投軍去》《科舉之風》……
在這些記事文的大事宣揚之下,革故鼎新的變法之風,終於從未央宮席吹了出來,席卷天下,成為了大漢新風尚。
這就是劉賀的高明之處。
在新政推行之前,聲勢先不要太大,因為風吹得再大,也可能得不到百姓的理解。
畢竟,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朝堂上的動蕩不如果不和百姓的切身利益產生關聯,他們是沒有心思關切此事的,更別說投身其中了。
如今的幾輪新政下來,寒門庶民都嘗到了甜頭,再加上這些記事文的宣揚鼓動,新政變法就與庶民百姓掛上了鉤。
一時之間,街頭巷尾,人人都在熱議此事。
當一件事情在佔人口大多數的階層中形成風氣時,自然而然會在整個社會中形成潮流,進而吸引許多非本階層的人參與其中。
開始的時候,只有庶民百姓熱衷談論新政,到了後來,世家大族也開始熱衷談論新政。
尤其是世家大族中的年輕人,更是以年輕的天子為楷模,終日將“革故鼎新”“富民強漢”“爭當君子儒”這些話掛在嘴邊。
而且還不僅是在口頭上談論,這些世家大族的年輕人還親自投身其中,用行動來證明自己對新政的擁護。
叛離家族,主動投軍,前往邊郡戍邊;因父兄不支持新政,與之徹底決裂,另立門戶;更有甚者,繼承家業之後,將半數家訾捐出,充做國用……
大漢上下都沉浸在一種從未有過的新風氣中。這種生機勃勃的氛圍,直追百家爭鳴的時代。
其實,不只是世家大族的年輕人,就是世家大族中那些最老奸巨猾的家主,也開始順著天子新政的思路尋找可乘之機。
既然這新政已經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而且反抗只有死路一條,那唯有仔細尋找到生發的機會,才有可能從中獲利。
於是,這些深居高門大院之後的“老麻雀們”終日聚在一起,徹夜苦讀天子的詔令和《長安月報》的記事文……
很快,還就真的給他們找到了一條生發的路子。
他們從這次名副其實的“大朝議”中,找到了天子說的這樣的幾句話。
“不管是世家大族還是寒門庶民,想要獲得更多的田地……”
“朕可以給你們指一條明路,那就是到大漢之外去拿……”
“西域、西域以西、大秦、交趾、高麗、倭國……總有一日,漢旗會插滿天下!”
“老麻雀們”從來沒有聽任何一個天子說過這樣的話,甚至沒有聽任何一個人說過這樣的話。
但是他們從中看清楚了一件事情,明白天子是要讓他們到大漢之外去尋找土地、機會和財富。
而後,在不斷的打探之下,“老麻雀們”通過自己在朝堂中的人脈,獲得了更多有用的消息。
工官正在會稽郡如火如荼地整修大型造船坊,大司農從南方的鬱林郡和蒼梧郡購入造船木料。
這些造船坊要造一種與樓船不同的大船,專門用來出海:不是沿著海岸線航行,而是要向深不見底的汪洋駛去。
消息不脛而走,又從巨室大族蔓延到了寒門庶民。不管是何人,最初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都覺得有一些駭然。
當他們確切地得知工官督造的大船叫做“蓬萊橫帆船”的時候,甚至一度以為天子要效仿歷代先君,尋仙問藥。
在五花八門的謠言洶洶而起的時候,《長安月報》上的記事文給他們解了惑。
整個七月,《長安月報》上刊登的記事文全都和“出洋遠航”有關系。
《蓬萊揭秘》《倭國自古乃大漢王土》《不僅有王土,亦有王海》《扶桑之東,自有仙山》……
《天圓地方或地圓天方》《何為地球》《天之心在日不在地》《黃金香料,生財之道》《男兒何不出海》……
在這些記事文的狂轟濫炸之下,大漢百姓終於看懂了,天子不是要尋訪仙山,而是要出海做買賣。
香料是什麽,他們不知道;但是黃金是什麽,他們是明白的。
更何況,天子有一顆七竅玲瓏心,總能想出許多生錢的法子。
跟著天子後面走,就一定有錢賺。
當窮人和富人四處尋找“出海”賺錢的路子時,水衡都尉貢禹就將這條路子送到了眼前。
水衡都尉開設了一個名為“東扶桑股份有限公司”的商號。
“股份有限公司”又是一個新鮮的詞,普天之下,除了劉賀這個天子,再無人能發明這個玩意兒。
但是這並不妨礙人們關注這個新事物,不少機靈的好事之徒對其趨之若鶩。
這東扶桑股份有限公司就開在北城郭一處新騰空出來的府衙裡。
門外的告亭裡上貼著這商號運作的成製,零零總總起碼數百條。
密密麻麻的漢隸群蟻排衙,記憶讓人頭昏眼花。
《東扶桑股份有限公司管理條例》中那層出不窮的新鮮字眼,讓最聰明的豪猾和百姓都看得雲山霧罩。
何為有限責任,何為大漢所有,何為獨家經營權,何為殖民貿易……都是問題。
但是這些問題沒有澆滅人們的熱情,因為他們能看懂了裡面最重要的那些成製。
“一萬錢一股,入股者為公司股東,股東可分紅。”
“公司以買賣絲綢、瓷器、香料、黃金和昆侖奴為營生。”
“少府出資十億錢入十萬股,縣官乃公司最大股東。”
其實,只要有那最後一條,就足夠有說服力了:十億錢啊,整個大漢一年收的地租也就這個數而已。
天子把自己的家底都掏了出來,其他人還有什麽可猶豫的呢?
一時間,響應者甚眾!
一萬錢一股,不算是太高的門檻。
一個尋常的五口之家,只要有自己的土地,又善於經營,怎麽都夠拿得出來。
整個東扶桑公司對外發行的股份共二十萬股,一股一萬錢,作價總計二十億。
天子出了十億錢,那就佔了其中的十萬股,剩下的十萬股,人人都可以認購。
長安城的豪猾百姓沒有完全搞懂東扶桑公司的運作模式,但是錢已經備好了。
八月初一,東扶桑公司開始公開募股,門口排起了長龍,無數人爭搶著出錢。
這一次,倒是讓劉賀開了眼界。
他知道首善之城是一個聚寶盆,但是他也沒想到這聚寶盆裡藏著這麽多的財富。
短短三日內,就籌到了上億錢。
到了第五日,就籌到了三億錢。
十日之內,更是籌到了五億錢。
不僅是長安城百姓豪猾,得到消息三輔百姓豪猾,甚至是關東郡國的豪猾,都雲集響應。
八月十五,中秋節這一天,十億錢就全部籌集到了。
為了不讓豪猾在這筆生意中佔到太多的便宜,東扶桑公司對入股的上限和下限做了明確規定。
入股的股數最低為一股,也就是要出資一萬錢;入股的股數最高為一千股,也就是一千萬錢。
看起來相差了一千倍,但是在天子那十萬股面前都是區區的小數,不會造成鳩佔鵲巢的隱患。
倘若沒有設置這入股的上限,那麽這價值十億錢的十萬股,恐怕只需要十日就會被搶購一空。
八月下旬,當所有的股份全部售空之後,仍然有蜀中的巨室富商用馬車裝著銅錢,姍姍來遲。
當他們得知股份已經全部售光之後,只能唉聲歎氣,甚至是暴跳如雷。
不少蠻橫之人徑直到東扶桑公司門前大鬧了幾天,直到巡城亭卒出動,他們才縣官地離開。
就這樣,劉賀用一個“服份有限公司”的空架子和幾十篇記事文,畫了一個巨大的餅。
為僅僅隻邁出了一小步的大漢版本的大航海時代開了個好頭。
這勢必會造成新的財富的不平等,但是劉賀日後有的是其他的方法來磨平這種不平等。
至少,現在獲得了一大筆的啟動資金。
很快,在天子的謀劃之下,身兼水衡都尉和東扶桑公司長印的貢禹,開始有條不紊地花錢了。
最大的一部分自然是投入到會稽造船坊——由工官親自督造,但是所有權在東扶桑公司手裡。
雇傭熟練的船匠船工、購買大量的造船材料、招募有出海經驗的水手、新辦製造航海儀器的工坊……處處都要花錢。
第二部分則是在長安城開設了一個特殊的私學——蓬萊學宮。
這間私學雖然也教一些儒經,但教得更多的是天文大洋知識。
授課的教席只有少數儒生,大部分都與出海之事有關。
要麽是欽天監觀察星象的官吏,要麽是造船的工匠,要麽就是出過海的水手,要麽就是與海外胡人打過交道的典屬國屬官。
而蓬萊學宮的總教席不是別人,正是天子本人。
劉賀每三日就會來蓬萊學宮授課半日,不僅是學宮招收的諸生要來聽講,連那些講席也必須要一起聽講。
相比於石渠閣辯經,劉賀在蓬萊學宮傳授的知識更驚世駭俗,所用的教材《地理圖志》更讓讀者瞠目結舌。
“天穹蒼茫,無邊無際,日月星辰,數不勝數。”
“我等所居之蒼穹曰太陽系,所居之處乃地球。”
“地球與七星繞日公轉,同時亦自傳,月則繞地球二轉。”
“地球公轉一周乃一年,自傳一周乃一日,轉轉不息。 ”
“地球極大,七分為汪洋,三分為大陸。”
“而大陸又一分為七,可稱之為七大洲。”
“一曰亞細亞,乃大漢所在,教化之風最聖。東有倭族,乃狼子野心之徒,西南有印人,懶惰不可教化。”
“二曰歐羅巴,乃大秦所在,其人白膚色目,雖已開化,倫理癲悖,可走陸路自西域向西可通。”
“三曰阿非利加,地大物博,燥熱如盛夏,其人黑膚卷發,不懂禮儀,如上古野人茹毛飲血,自大秦向南走陸路可通。”
“四曰北亞美利加,地方萬裡,均為沃土,其民膚紅,疑為殷商遺民,隻知刀耕火種,不知煉鐵製銅,需出海航行萬裡。”
“五曰南亞美利加,林密水深,多有瘴氣猛獸,其中有強國,名曰瑪雅,徒有其表,不堪一擊,北亞美利加向南陸路可通。”
“六曰澳大利亞,中有沙海邊為綠洲,其中多有奇珍異獸,與其余各洲不同,其民矮小黑瘦,不通人語,需出海航行萬裡。”
“七曰南極洲,乃天下之極南之處,冰封萬裡,荒無人煙,僅有千萬企鵝居住在其上,亦需遠航。”
“七大洲皆有物產,可令大漢百姓富足。”
“北阿美莉卡有黃金,歐羅巴有白銀,阿非利加有昆侖奴及香料,南阿美莉卡有新五谷,澳大利亞有鐵銅……”
劉賀若不是《聖訓正經》的注疏者,乃天下第一大儒,更是入祀先賢祠的宗聖,那他所說的話定會被當做妖言惑眾。
但是眼下,聽講之人卻偏偏不得不信。
求全訂!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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