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9
魔狼的記憶隨著歷史的風逝去,克萊恩站在源堡中,灰色的霧氣簇擁著他。
他凝視著安提哥努斯的記憶和意識消失的方向,看了許久,想了許久。
安提哥努斯的死再一次讓他感受到了疲憊,克萊恩沮喪地發現自己還是會陷入這樣的情緒之中,似乎是因為“半個愚者”的想法和經歷都和他太過相似,他被對方影響了情緒。從祂拒絕成為自己的侍者並說出死亡的願望之後,這種悲傷就一直盤旋在源堡的上空。
如今安提哥努斯死去,克萊恩感受到的只有唇亡齒寒,兔死狐悲,連帶著獲得了勝利,得到了非凡特性的事情都讓他有些高興不起來。
但克萊恩覺得自己必須高興一些,而不是被“死去元知萬事空”的無力感籠罩,情緒的波動就是他活著的證明,但他現在又沒什麽高興的事情可想,就這麽在源堡上陷入了尷尬的寂靜。
克萊恩忽然有點想阿羅德斯了。
如果它在這裡,說不定會在鏡面上放個禮花,再露出一個顏表情,恭喜它偉大的主人離自己的位置又近了一步,盡管阿羅德斯每一次的誇誇其實也沒什麽新意,克萊恩已經能猜到這個發展,可他還是忍不住稍微勾起了嘴角。
“先提醒伯特利先生把‘畫卷’給我吧……”
克萊恩打算做點什麽分散一下注意力,免得自己一直被這種悲觀的情緒支配。
“把這件物品放在源堡上,應該就能慢慢地將上面的墮落母神殘余靈性消磨殆盡,之後就可以考慮還給亞伯拉罕家族了,畢竟這也是對應‘旅法師’的封印物吧。這段時間內我應該也不能使用……如果這真的是我剛才的想法的惡劣版,那我也真不知道這麽做有什麽意義。”
克萊恩朝外面看了看,伯特利依然坐在卡爾德隆城外一塊平整的巨石上休息,“畫卷”詭異地漂浮在祂的不遠處,克萊恩眯了眯眼睛,總有種“畫卷”隨時會轉過去正對著伯特利的感覺。
但上面源堡的封印還非常堅固,克萊恩有自信不會讓裡面的墮落母神汙染跑出來。
他又看卡爾德隆,尋找戰神的遺骸。仔細一看,才驚喜地發現所有的非凡特性都被封印在了那斜斜插在地上的“黃昏巨劍”裡,一點點都沒有掉落在外面。
這就是戰利品啊!
但是——這基本是伯特利先生在出力。我能得到安提哥努斯的非凡特性,已經該滿足了。
可惜,除非我能在之後的詭秘之主爭奪戰裡打贏伯特利先生,不然現在是沒資格要“黃昏巨劍”和其中的非凡特性的,回頭可以抓取戰神的歷史投影,但我離開源堡之後也不可能抓出真神級別歷史投影。秘偶倒也是可以暫時不用想了,一個沒有非凡特性的秘偶,對目前的我來說也沒什麽用處。
克萊恩小小地惋惜了一下,隨後就釋然了。
畢竟這主要是安提哥努斯和伯特利先生在聯合出力,自己只是給前者提供了一些幫助,目的還是人家的特性和唯一性——人家信守諾言地死去了,把遺產給了自己,自己也確實不該奢求更多。
“對了,在源堡上佔卜,雷霆之神應該感受不到吧。”
謹慎起見,克萊恩還是讓灰霧擋住了自己,然後他伸手一抓,從空氣中抓出了自己的黃水晶靈擺。
他抿了抿嘴,有些緊張地將靈擺懸吊在空中,然後在心中默念佔卜目標:
“梅麗莎和班森的現狀。”
隻念了一遍,克萊恩就感覺自己的靈性已經得到了答案,他立刻閉上眼睛,沉入了夢境。
夢境像是水面般暈開,模糊晃動的畫面變得清晰,克萊恩看見班森和梅麗莎緊緊地拉著手,行走在貝殼藍深夜空無一人的街道上,他們兩個在寒風中瑟瑟發抖,看上去憔悴又柔弱,完全是會出現在第二天的報紙版頭上的行走的肥羊和深夜搶劫目標。周圍有兩個代罰者正在暗中監視,但監視僅僅是監視而已,克萊恩猜測如果班森和梅麗莎遇到危險,這兩個代罰者應該也不會出手幫忙。
克萊恩睜開眼,從夢裡蘇醒了過來。
他按了按眉心,嘖了一聲,然後通過源堡給還在貝克蘭德的“魔術師”佛爾思發去了消息,讓她注意一下夜間貝克蘭德的治安,雖然深夜把人家喊醒很不好意思,但克萊恩只能這麽做了。
“仔細想想,自從北大陸幾次無疾而終的戰爭和經濟不景氣之後,社會就越來越亂,但是國家的監管力度也沒有落到實處,各位非凡者明哲保身,報紙上天天都有搶劫殺人的新聞,一開始在版頭,後來逐漸分到了其他版面,不說官方,就連人民都開始麻木了。”
這樣真的可以嗎?這樣是他想要保護的人類嗎?
克萊恩停止了這種內耗式思考,他深深吸了口氣,然後吐出來。
他突然意識到一件非常絕望又好笑的事情,他把燈神留下了管理秩序,似乎還真是做對了。
就在這時,克萊恩心有所感,只見歷史迷霧的深處中跑來一道道紅色的流火。
福根之犬們從靈界、從歷史迷霧中跑了出來,爭先恐後地奔向了他。不過在奔向克萊恩之前,它們先注意到了坐在高背椅上的安提哥努斯,福根之犬們圍著安提哥努斯轉了幾圈,聞了又聞看了又看,最後還是選擇奔向了站在一邊遠處的克萊恩。
克萊恩好笑地歎了口氣,福根之犬們環繞在他的周圍,它們張開嘴,九件形態各異的靈界特產便掉落在地。克萊恩掃了一眼,腦海中浮現出這些特產事物的信息,確認了它們的功效。
“某種意義上說,我大概根本不需要儀式就能晉升,但我還是要收集九種特產,也沒什麽意義。”
克萊恩揮揮手,這些特產漂浮起來,帶著難以想象的靈性力量在自己的面前懸停,周圍的福根之犬似乎也都意識到了什麽,挨個退開很遠,不在發出任何聲音,連尾巴都不搖了。
“算了,我做的沒有意義的事情還少嗎?”
“讓佛爾思注意夜間安全也改變不了各國治安混亂的現狀,幫助南大陸也改變不了南北大陸之間根深蒂固的仇恨和敵對,建造的慈善基金會無法庇護到貝克蘭德之內我想幫助的所有人,堅持自我也抵不過未來的消亡,想要保護自己的信徒,還要依靠另一位神靈的力量……”
“如果這樣想想,直面自己的無力和軟弱,承認自己的一些行為只不過是安慰自己的良心,卻讓他人產生了超過自己所作所為的褒獎,算不算也是愚弄自己,愚弄他人?”
克萊恩哈哈笑了幾聲,心情倒是詭異地輕松了起來。
頗有種上輩子在十幾歲的時候意識到了“死”,意識到了人死了之後什麽都沒有了,一切都結束了之後的空虛,但也只是感慨,不至於迷茫。
“現在倒確實是舉行序列一晉升儀式順便容納惟一性的好時機……我應該也要不了多久就能晉升,但是為了晉升得正常一點,我需要一些時間來消化和穩定。至於晉升之後的事情,就看我自己的意志了。”
於他而言,這是晉升“詭秘侍者”的好時機。
不知道這是不是最好的,但克萊恩可不想把事情一直拖著。
一方面,儀式的效果已借助“詭秘之主”的眷顧和認可完成,但克萊恩如果全靠這個來晉升,說不定醒來的時候已經完全變成了天尊。畢竟這家夥隻說把力量借給自己直到自己輸給上帝,但沒說如果自己晉升後狀態極差會不會導致鳩佔鵲巢。
另一方面,一場大戰剛剛結束,他現在在源堡,沒有人會上來阻止他,除了伯特利。
“回頭要怎麽面對伯特利先生?”
“反正肯定不能像跟雷霆之神那樣表現出詭秘的樣子,但是伯特利先生也見過真正的我,怎麽都不會相信詭秘之主居然連‘門’的力量都搞不懂。”
克萊恩思考了一會兒,決定用源堡給伯特利發個簡訊,大意就是我還是克萊恩·莫雷蒂,剛才是我和安提哥努斯談好了交易內容,現在祂得償所願已經把遺產都給我了,所以我現在要去晉升序列一勇闖天使之王了,不知道醒來之後我是什麽樣子,但是您不用擔心我,想幹什麽就幹什麽吧。
在這中間發生的事情倒是可以和祂說說,但是前提是醒來之後的我還有這個想法吧……
想完之後,克萊恩動了動手指,坐在“愚者”位置上的安提哥努斯便站了起來。
秘偶安提哥努斯走到他的面前,祂比克萊恩高出一截,於是秘偶很自然地朝著主人微微躬身,祂的雙手抬起,一隻手上浮現出一團氣息神秘,如同一片形態變化不定的霧氣又宛如實體的物質,而另一隻手上,一塊沒有五官的白色面具緩緩地自虛空中顯現。
就在“愚者”的唯一性出現的瞬間,整個源堡忽然如同活過來那般開始震動,“源堡守衛”福根之犬們不受控制地伏下了身,下顎貼到源堡的地面。周圍的灰霧像是沸騰的水面一樣環繞著克萊恩和唯一性,克萊恩也很自然地意識到,現在就是容納唯一性的好時機。
但是伸出去的手又停頓在了半空,克萊恩忽然產生了一個想法——
“這是詭秘給我的暗示嗎?”
“這是欺詐,還是真實?”
這個想法沒有得到回應,但他的靈性和周圍的一切都在向他證明,現在就是容納唯一性的機會。
克萊恩有一瞬間的遲疑,他擔心這又是天尊想要害他的前兆。但現實是無論他擔不擔心晉不晉升天尊都會在未來的前方等自己,克萊恩想了想,最後歎了口氣,先取走了“詭秘侍者”特性。
克萊恩有一瞬間的遲疑,他擔心這又是天尊想要害他的前兆。但現實是無論他擔不擔心晉不晉升天尊都會在未來的前方等自己,克萊恩想了想,最後歎了口氣,先取走了“詭秘侍者”特性。
靈界特產也接連飛來,不到十秒,一瓶幽暗仿佛夜晚海水的魔藥出現在了克萊恩的掌中,與此同時,他檢查了一下自身剛喝下去沒多久的“奇跡師”魔藥消化情況,不出意外又非常意外地發現自己的消化進度居然高達九成。克萊恩也沒去糾結這到底是真的還是詭秘弄得,他只是啪地打了個響指,滿足了祈禱光點和深紅星辰內積攢的少量願望,讓“奇跡師”魔藥的最後一點徹底消化。
源堡內,克萊恩緩緩邁開步子,坐到了“愚者”的位置上,秘偶以半步的差距跟在後面,手中捧著“愚者”的唯一性。
他將源堡的視角調到了外界,當雷霆又一次照亮大海時,克萊恩抬起右手,將來自秘偶的那個瓶子湊到了嘴邊,咕嚕喝下了裡面輕如空氣般的魔藥。
隨後,他用最後的清醒做了個手勢,“愚者”的唯一性飛來,虛虛地貼在了克萊恩的面前。
下一刻,克萊恩的眼睛猛地閉上了,就如同當初的“半個愚者”一樣,仿佛陷入了沉睡之中。
與此同時,被他操控的無數秘偶的眼中卻在同一個瞬間閃現出了光芒,如同獲得了新的生命。
……
“你要現在就和我決一死戰嗎?”
“這話應該我來問你。”知識之妖說道,“你要是不珍惜你的特性,我可以來幫你珍惜。”
激烈的神戰看似是停止了,但兩位神靈依然在靈界和現實的交界處對峙,天空之上,陰雲勾勒出雷霆之神的面容,銀白色電光構成的雙目,風聲中傳來誦讀經文和書本的聲音。
祂看著知識之妖,知識之妖也看著祂,就在知識之妖認為今天這倉促的應戰說不定還要持續下去的時候,雷霆之神忽然哼了一聲,雲層中閃過一道雷霆,祂的聲音滾滾而來:
“告訴我封印之後的狀況。”
知識之妖略感意外,雖然祂早就猜測雷霆之神的“全知”可能無法越過屏障,沒想到對方居然自己承認了——祂沒有接觸源質?但是看祂持有的力量,並不像完全沒接觸源質的樣子!
“我沒有義務和你分享情報。”
明知祂不是上帝,但知識之妖還是樂於見到對方的缺陷,祂暢快地譏諷:“你的全知看不到西大陸,也看不到東大陸嗎?那你的視野豈不是被‘全知’囚禁在了這個小小的南北大陸上?”
“雷霆之神,你的全知,該不會不由你控制吧?”
雷霆之神又哼了一聲,和剛才一樣不屑:“生命自誕生時就注定會死,我要的是獲得力量。那封印限制了我的智慧,但我能聽到星空中的聲音,我能聽到宇宙中的族群的祈禱,收起你沒有意義的譏諷,“智慧化身”,‘知識之神’,你的知識莫非僅限於地球?”
一番友好地互戳痛處互揭傷疤之後,知識之妖真情實感地冷笑:
“是誰無恥地掠奪了我的技術成果我不說,真是,和上帝有關的一切東西都是那麽讓人討厭,你們除了逼迫別人接受你們的審美、價值觀和命令,簡直不會做第二件事情。”
列奧德羅隻當這是對暴君的讚美,但祂心中的疑惑並沒有得到解決:
“你剛才在斥責我對費內波特的神罰,你的神秘魔法中也有針對暴君的魔法。”
“你的神秘魔法,竟然真的能夠起效,這是我所好奇的事情。告訴我,封印之後的世界裡,人類竟然如此不知死活,敢向統治者甚至神揮刀嗎?”
知識之妖皺了皺眉,最後表情反而恢復了平靜。
“我有什麽義務告訴你這件事情?”
長著東方人面孔的神靈以一種意味深長的眼神看著天空,看著那張冷漠嚴肅的臉,說道:
“我懶得管你們的存在方式,也不在乎你對西大陸的好奇。”
“但我也會告訴你,有那麽一種人類,過著和你們不同的生活……在那些人類的神話裡,天上的太陽多了,就去把太陽射下來,天塌了,就去把天補起來,山擋了我的路,就去把山挖開,若是河海作亂,就去讓河流改道,將大海填平。”
雷霆之神嗤之以鼻:
“擊落太陽的力量,破開山峰的力量,讓河流改道的,難道是人類?”
“這不過是神話生物和神靈之間的戰鬥,人類哪裡有參與的資格?不過是自我美化而已。”
“但他們都是由人而來。”
知識之妖笑道:“莫要……別再說這種淺薄的話語了,如果只是一個人這樣想當然沒用,但如果百年千年萬年都這麽想,千人萬人都這麽想,那麽神也會幫他們的。”
“離開吧,雷霆之神,你所掌握的真理是以暴製暴的真理,是絕對的力量。”
“這是你的誇獎?”
列奧德羅依然不覺得這是指責。
數千年來力量就是祂唯一的追求,祂如今已經到達了定下變強的目標的自己想都不敢想的高度,哪裡還有必要去在乎一個認識沒多久的敵人的評價。
知識之妖深深地看了祂一眼,緩慢地從靈界退開:
“你這樣的神,終將被更強的暴力擊潰。”
“回到你的國家去吧,讓我看看這樣沒有仁慈亦沒有善良的國家,還能持續多久。”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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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蒙在靈界中思索了一會兒,祂剛準備起身離開,忽然聽到了一個聲音。
“你是不是覺得你已經錯過了很多事情?”
祂下意識地想要點頭,身體卻忽然不受控制,只能聽著聲音繼續說道:
“真巧,我也覺得我錯過了很多事情,雖然我本來也沒想介入這個跟我無關的戰鬥。”
“在我的估算裡,死神本來應該以一個瘋狂的姿態出現,和戰神搏鬥,然後同歸於盡,我則可以趁機攝取好處,這樣的事情並沒有發生。與此同時,未來又告訴我,我應該等待一個更好的時機,現在不要輕舉妄動,我想著我現在確實不需要永暗之河,便接受了這個想法。”
“接著,我的預測是詭秘之主在安提哥努斯的身上完全蘇醒,伯特利被吞食,然後引發知識之妖和上帝的應激行為,所以我認為這件事情從頭到尾不會跟我有什麽關系。”
“但這幾次都出錯了,你知道對未來的可能接連的誤判意味著什麽事情嗎?”
阿蒙不想說話,也說不出來,身後說話的那人伸手一抓就抓住了祂的衣領,直接把祂像個小孩子一樣提了起來, 朝著某個方向走去。
愛德華語氣輕快,面無表情:
“這意味著那家夥已經背叛了我。”
“祂八成和克萊恩有了什麽約定,因為現在克萊恩的狀態居然越打越好,在詭秘之主的爭鬥中朝著相對較好的跡象發展,這必然是祂在動手。我確實說過必要的時候可以斷尾求生,但祂想要重新成為主導也不是這麽簡單的事情,我還真不打算坐那繼續等祂騙我騙到死。”
講到這裡,愛德華忽然歎了口氣:
“哎,真不該說這麽多話,這讓我看起來像個下一秒前面就會冒出一整個主角隊伍的反派。”
“我和祂倒是還有一個共識,共識就是想讓你去死。不過,我還打算再利用一下你。”
“阿蒙,你想不想去見你的父親?”(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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