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7
“勇氣和犧牲?”
衰敗君王放下手中的報紙,看向阿蒙,重新問了一遍:“你想學習勇氣和犧牲?”
阿蒙摸了摸眼眶:“也不是想要學習,只是想要了解一下,這究竟是什麽。”
“這是你父親對你說的?”
“是的。”
“很簡單。我問你一個問題。”外神波瀾不驚地把目光重新放回報紙上,“既然這是你父親對你的期待,那你願意為你的父親去死嗎?”
“……”阿蒙又捏了捏單片眼鏡,臉上帶著平時的微笑,“有什麽前因後果嗎?我是說,我遭遇了什麽才非死不可,我的死又能換來什麽?”
“不需要任何前因後果。”衰敗君王把報紙翻了一頁,“你只需要回答我你願不願意。”
“……所有的我都會死去?”
“對。”
“父親以後會不會復活我?”
“這種問題到時候去問你的父親。”
“………………”阿蒙沉思了一會兒,慢慢地找了個地方靠著坐下,皺著眉,臉上掛著的面具般笑容因思考而顯出一種苦惱的神情。他沉默得格外久,久到外神看完了整份報紙,換了下一本書的時候,阿蒙才終於開口,“沒到那個時候,我不清楚。”
“我覺得我會逃跑。父親曾經是半舊日,那麽精神也算是烙印不滅,永存於她的途徑中,總有一天會歸來。既然已經永存,那她的肉體是否存活好像沒有太大的意義。我會試著為她報仇,假如我還能復活,為父親而死也不是不能接受。如果她不願意復活我,或者即便我犧牲她也活不下來,那我就會逃走。”
“嗯。”衰敗君王不置可否,“那麽你對所謂的勇氣和犧牲感興趣嗎?”
“拋開父親的期待,我不感興趣。”
“嗯。”外神澹澹回答他,“你才是神話生物,為什麽非要讓所有的力量都為人類服務?”
188
深夜,東區的某個陰暗偏僻的小路上,一個提著裝滿舊衣服的大包的姑娘小心翼翼地走著。
她穿著陳舊但整潔的淺藍色長裙,圍著白色的圍裙。她邊走邊謹慎地看著四周,並且盡量挑選有煤氣燈光的路,因此繞了許久,耽誤了不少時間。她顯然是知道最近猖獗的綁架事件。但是今天的工作一直忙到現在才結束,如果天沒黑就回去,明天就會買不起麵包。為了自己未來的生計,即便有綁架犯在外面活動,她也必須硬著頭皮工作到深夜。
穿過這個巷子就到家了……
她小聲自言自語,給自己打氣。
姑娘站在昏黃的煤氣路燈下,小心地看著黑洞洞的巷子。燈光只能照亮巷子口,兩米之後一片黑暗,彷佛擇人而噬的大口,看得人心裡發慌。
姑娘輕輕地吸了一口氣,更加小心謹慎地走了進去。一步一步,她緩慢地觀察著四周,盡量不發出任何聲音。走到巷子中部的時候,她繃緊的表情和身體都有了軟化的跡象,腳步也稍微變得輕快了一些。
就在此時,小巷子左手邊一扇禁閉的木門忽然打開,一隻手心裡藏著塗著乙醚的紗布捂住了她的口鼻!姑娘頓時瞪大了雙眼,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劇烈地掙扎起來,於是又一隻手從黑暗中伸出來,狠狠地勾住她的脖子,把她整個人拽進黑暗的房屋裡。
砰。一聲輕響,木門關上,小巷恢復寂靜。
“這小丫頭力氣還挺大。”
感到手臂裡掙扎的力度越來越小,黑暗中有人嗤笑了一聲:“看你能撐幾秒。”
這時,他感覺有一個黏湖冰涼的東西被拍上了他的面頰,緩緩下滑。是水嗎?這破房子漏水了?
可是最近沒下雨……
“……啊啊啊啊啊啊!!”綁架犯忽然撕心裂肺地慘叫起來,松開了被他禁錮的少女,不顧一切地狠狠抓撓著臉頰,那東西正在下滑,並且在沿途留下一片火辣辣的宛如剝皮剜骨的劇痛!綁架犯掙扎著拿出火柴,跌跌撞撞地走到小屋中裝著的唯一一塊破鏡子。察。一聲輕響,火柴被點燃,照亮了他的視野。
他在自己的臉上看到了另一張人臉!
原來落在他臉上的是一塊血肉!那塊血肉吞食了他的皮膚,在他的身上挖出一條縫隙,裡面長出了一張陌生的人臉!那張臉沒有表情,呆滯而恐怖,不停地動彈著,彷佛要從他的身體裡鑽出去。
這時,他聽到身後傳來輕微的咳嗽聲。
被他認為已經失去反抗能力的少女緩緩坐了起來,從口袋裡拿出一瓶刺激性的藥水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後鼻涕眼淚一起流了出來。
“嗚嗚……終於……嗚嗚……上鉤了……”
那姑娘被嗆得一邊抹眼淚一邊說。
即使是再怎麽遲鈍,綁架犯也知道自己中了陷阱。生長著人臉的裂縫已經裂到了肩膀,半張臉已經完全失去知覺。他猙獰地咬緊了暴露出來的森森牙齒,強忍著疼痛從衣袖裡摸出一小節信號燈,接著還沒熄滅的火柴點燃,狠狠地扔上了天空。
漆黑的夜空中,突兀地炸開了一個煙花。
……
等到裂縫裡長出來的人完全從綁架犯的身體裡鑽出來,對方已經成了一張繃緊了人皮的骷髏,沒有任何血色和內髒,彷佛風乾數年的木乃尹。
遠處隱隱傳來腳步聲,被下達了固定指令的血肉傀儡面無表情,而充當誘餌的阿麗亞迅速閉上眼,倒在地上繼續裝暈。血肉傀儡彎下腰,從綁架犯乾屍的身上翻出皮夾和手表,忽然一根皮鞭凌空抽來,狠狠地打在血肉傀儡的手腕上,把他的手齊腕切斷!
砰砰砰!子彈連射,三發子彈以精準的角度射入血肉傀儡的雙眼和眉心,瞬間就摧毀了他(並不存在)的大腦,強大的衝擊力掀飛了他的頭蓋骨,紅色的血和肌肉組織在身後飛濺出數米遠。
“難怪敢來妨礙我們,原來是個非凡者。”
凱蒂手中的左輪手槍散發出鳥鳥青煙,另一隻手上提著的軟鞭一滴一滴地往下滴血。她有著疤痕的臉上露出殘忍的笑意:“死在這裡吧。”
血肉傀儡被後坐力打出了一個人類根本無法保持平衡的後仰的姿勢,但沒有倒下,而是慢慢地慢慢地又站直了身體。他把臉轉向凱蒂,頭顱破碎,原本是眼睛的地方只有一團汙血碎肉,嵌著兩枚子彈,黃銅的反光讓它們看上去像是一雙真正的眼睛。即使是心狠手辣喜愛折磨對手的凱蒂,也忍不住感到一陣惡寒。
“不對!”
本以為這是個擅長血肉魔法或者控制屍體的中低序列非凡者,但凱蒂的靈性直覺忽然發出警惕恐慌的信號!她立刻對著血肉傀儡打空彈夾,把他打成一灘徹底無法站起來的碎骨爛肉,用非凡能力將其禁錮。這時她帶來的爪牙們也終於趕到了現場,七八個人零零散散地站在巷子外,各個都把自己的臉遮得嚴嚴實實,如同一道連光都無法透入的牆壁。
凱蒂不疑有他,立刻下令:“你們幾個在這裡守著,我現在就回去報告赫拉斯先生……”
“嘻嘻嘻。”
“嘻嘻嘻。”
“呵呵哈哈哈哈。”
她話還沒說完,這七八個手下忽然發出了古怪的笑聲。凱蒂頓時毛骨悚然,她猛地向後跳開,並在跳躍的過程中以軍人都難以做到的極致速度填裝上六枚子彈,落地時她不假思索擺好射擊姿勢,連開四槍,非凡之力附著其上,黃銅色的子彈精準地洞穿了四個人的頭顱,把他們的腦袋炸開一個大洞。
四個人倒了下去,然後融到了一起。
另外三個人也一邊怪笑著,一邊融到了一起。
然後,這些血肉向上湧動,化作一個人形。
A先生從汙穢的血池中走出,眼神瘋狂且陰狠地看向如臨大敵的凱蒂:“讓我救贖你的罪過。”
“綁架我主羔羊的大罪,唯死可赦免。”
189
阿麗亞把舊衣服送到了昨天剛剛安置下來的人們那裡,倉庫裡擠著9個人,聽說本來有十多個,但是有人趁夜裡跑了,其中還有一個老婦人。
那老婦人好像是個還挺虔誠的女神信徒,大家正在七嘴八舌地討論要不要立刻搬走,免得她去和黑夜女神教堂裡的牧師大人們舉報這裡。
不過這些事情是極光會要管的,到時候把人轉移走,床單被褥和衣服一把火燒了,周圍的人再來做個證就能應付過去。東區的人流量每天都大得嚇人,除非一下子少了好幾千幾萬人,或者涉及大規模的邪教傳播或者遊行抗議,不然教會也就只是登記一下,並不太放在心上,更不要說追查流民的下落了。
她看了一下自己的寶貝懷表,現在已經十點多了,紅月高懸。這懷表是諾爾瑪院長祝賀她考上大學的禮物,鍍了銀,鑲嵌了一圈金絲,還凋刻上了她的名字,這是為數不多的真正屬於她自己的東西。
“啊,瑪利亞小姐!”阿麗亞看到正在和藍發的叔叔交談的負責人,歡快地上去打了個招呼,“我碰到綁架犯了,而且順利地完成了任務!”
“不過其他人好像都沒有遭到綁架,只有我……恩斯特先生說我太瘦小了,難道是真的嗎?”
“你碰到綁架犯了?你受傷了嗎?”
瑪利亞一下子緊張起來,大步走到阿麗亞面前,上上下下地查看了一番後終於松了口氣:“沒事就好。你確實太瘦小了,大學幾年一定要多多吃飯。”
“學校的食堂很好吃,但是太貴了。”
來勤工儉學一星期的阿麗亞吐了吐舌頭:“麵包夾培根很美味,抹點奶油就更好了。”
“好吧,你順利完成任務,獎勵你一小罐奶油。”瑪利亞也稍微露出了一點笑容,“A先生還沒回來?”
“A先生把綁架犯殺了,被引來的非凡者看到他就跑,他追上去了,我才趁機跑回來。”
阿麗亞把一大包舊衣服遞給藍色頭髮的叔叔,幫助他分發簡單樸素的外套和襯衣,並且歡天喜地拿到了一罐自己最喜歡的澹奶油,決定明天帶到學校的宿舍裡抹在吐司上慢慢吃。嗯,這周還要給諾爾瑪院長寫信,告訴她自己在貝克蘭德看到了阿德米索爾,阿德米索爾現在很聰明,已經是個正常人了,並且讀寫的學習速度非常快,完全可以去正常的學校裡學習!
“你今晚就先睡在我那裡吧,現在太晚了,明天早起去學校,我可以請你吃個早飯。”
說完,瑪利亞的靈性微微一動。她看向門外牆邊的陰影,眉頭緩緩皺起:“A先生?”
“是我。”
回答她的是一個女人的聲音。
瑪利亞看到了一個身材高挑,眉眼凶惡,看起來凶神惡煞的女人,腰間還掛著左輪手槍和軟鞭,像是雇傭兵,但是氣質有有些肅穆莊嚴,十分奇怪。
“這是卡平的手下?”瑪利亞用心感受了一下,然後深深地皺起了眉,“一個中低序列的「審判者」……和我最糟糕的預想一樣,但審判者不是警方和軍方的正統途徑嗎,為什麽會給卡平這樣的人販子辦事?難道是賞金獵人或者雇傭兵?……還是說卡平現在的勢力和生意已經大到軍方庇護了?”
“這就不是我要管的事情了。”
女人表情凶狠,但眼神呆滯,A先生的聲音從她的胸口和腹部傳來:“只要我離開她的身體,她就會立刻死掉。今晚我就回到卡平那裡,明天把完整的路線圖畫給你,我會在那裡待一天,你看情況來幫我。”
“好。”
瑪利亞松了口氣。
見她同意,A先生便控制著這女人的身體原路返回,帶著屍體和戰鬥過的痕跡前往卡平的宅邸。
190
周四清晨,克來恩按照約定,來到了東區那家廉價咖啡館。依舊穿著之前厚夾克的老科勒,正坐在角落裡,用幾乎品嘗不出茶味的茶水搭配著一條黑麵包。
克來恩來到他的對面,拿出了早就準備好的東西,推給了對方。那是由兩張5蘇勒,四張1蘇勒紙幣,和特意用來增加效果的一把銅便士組成的經費。
老科勒直直地看著它們,好一會兒才伸出右手,顫抖著拿過。
他反覆端詳著,抬手抹了把眼睛,擠出笑容道:“在碼頭,我們搬運沉重的貨物,踩著冰冷肮髒的水做一些麻煩的清理,一天才1蘇勒左右……”
而這裡有足足15蘇勒!
克來恩默然聽著,隔了幾秒才道:“你最近有聽到什麽事情?注意到哪些情況?”
老科勒的表情有些變化,有些不安,他收起經費,再次喝了口茶水,捏了捏眼角道:“我認識了很多碼頭工人,並和以前流浪時熟悉的朋友重新建立了聯系,他們有的進了工廠,有的還在濟貧院和公園角落不斷來回,呵,就像我過去那樣……
“呃,還有就是,聽說最近東區暗地裡又有邪教活動,但是規模並不大,而且只是聽說……”
老科勒有些含湖,帶著對記者先生說謊的愧疚。
這……貝克蘭德的知名邪教無非就是極光會?難道經過蘭爾烏斯的事情後,他們開始重視東區、碼頭區和東區的貧民,希望利用他們達到某些目的?不知道三大教會有沒有注意到這種現象……應該有吧……瑪利亞小姐不是這裡的地頭蛇嗎?她那麽正義優秀,為什麽會放任極光會在東區傳教?看來她的手下未必如此,說不定基金會裡其實……克來恩將黃油夾於兩片吐司間,不知其味地咬了一口。
老科勒絮絮叨叨說了一陣後道:“偵探先生,按照您的吩咐,我有注意紡織女工的事情,最終,隨著警察的加入,她們的抗爭失敗了,但,呵呵,領頭的那些人成為了工廠的主管,三分之一的人則失去了工作。
“她們有的在積極尋找新的工作,有的成為了站街女郎,有的不知道去了哪裡,現在一片混亂。”
如果“颶風中將”齊林格斯來貝克蘭德的時候,是這種局面,那他每天來東區悄悄殺一兩個人,根本沒誰能發現……克來恩在心裡歎息了一聲。
老科勒繼續講了些日常的見聞後道:“對了,麗芙家的小女兒昨晚失蹤了。”
“麗芙?”克來恩沒有聽說過這個名字。
老科勒這才恍然道:“就是你和記者先生上次見到的那個和人吵架的漿洗女工,她一直帶著大女兒和小女兒在家裡做漿洗工作,但昨天,她兩個女兒送衣服回來的途中,走失了一個,小的那個,真是可憐啊,她做了好些年寡婦,一直指望著兩個女兒,結果……哎,東區的警察肯定不會太用心地去找。”
不幸的人身上往往會有更大的不幸,因為他們沒有抵抗風險,改變所處環境的能力……克來恩腦海裡忽然閃過了這麽一段話。
無錯
他石凋般沉默了幾秒道:“帶我去看看她們吧,我是一名偵探,或許能幫她們找人。”
“……她們沒錢的。”老科勒提醒了一句。
克來恩拿起帽子和手杖道:
“我偶爾也會做義工。”
老科勒愣住,他沉默了幾秒,忽然松開攥緊了錢幣的右手,從15蘇勒中取出13蘇勒,遞到克來恩的面前。在克來恩驚訝的眼神中,他近乎悲哀地說:“我知道這很可笑,但您是位善良的好人,您願意幫助我們,就已經是天大的福氣。就算您想做義工,麗芙太太只要有一點錢也不會同意。我, 我把這些錢還給您,就當是我為麗芙付請您找她的小女兒的費用。”
“2蘇勒,只要2蘇勒就好,我和我的女兒就能吃上飯。偵探先生,請您收下吧,求您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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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阿德米索爾好像沒有姓氏啊,只是一個不需要更多設定的廷根限定工具人。
回頭看看劇情需要整一個。
對了,有一個事情必須說一下:
極光會不是突然變成大善人,也不是改邪歸正了,本質上他們還是只聽真造的話的羔羊,真造瘋了他們就跟著瘋跟著殺人放火,真造要自我改良,他們就立刻也跟著做點好人好事,不能無縫銜接肯定不夠虔誠。
不是覺醒了良知,只是主讓他們這麽做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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