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能叫主管來一下嗎?”
安德納把翻白眼的佐伊往身後拉,輕聲細語地說:“謝謝,麻煩您了。”
“對不起,我們這裡有規定,混血種與平民不得入內。”
“您可以把主管叫來麽?謝謝您了。”
安德納明白,太陽花街上大部分都店鋪都有這條硬性規定。這規定的本意是拒絕窮人,而非有錢的平民與混血種。
他看著那黑發侍衛,看著對方堅定挺拔的身姿,以及他勢必維護浴場理念的眼神,笑了。
黑發侍衛依然不肯挪動身子,一人橫在路中央。
佐伊呵呵地笑了幾聲,用古愛培蘭托語對安德納說:“我還以為他是個拿雞毛當令箭的蠢貨,結果只是一個腦子死板的笨蛋。”
“你還知道?”
“當然。”
佐伊轉口恢復正常的當代愛佩蘭托語,對侍衛說:“你這麽死板可是要被扣錢的。”
“佐伊你是不是有會員卡,”安德納想起太陽神雕塑下的會員卡浮雕,推了推佐伊,“你別拿別人尋開心了。”
如果這些浴場侍衛因為失誤被扣了幾天的工資,日子將會非常不好過。對於大多數人,少幾日工資是致命的。
安德納催促佐伊趕緊證明身份。
他總是想跟佐伊好好談談,談談關於平民與農奴的問題,卻一直沒找到機會。
“好吧好吧……”佐伊撇撇嘴,結束無聊的戲弄,拿出一張鍍金卡片,上面寫著一串會員號。
想起自己一本正經地對侍衛說話,安德納感到不光是侍衛,連自己都被戲弄了。
他站在原地,盯著佐伊玩世不恭的笑容。
“別這麽看著我!我好害怕啊!”
“你還有害怕的時候?”
“怎麽會沒有?”
服務生引領著他們穿過一道長廊,詢問著他們的要求。
當服務生得知他們並不去享受全流程的洗浴,只需要一個有熱水的單間時,他露出一種遺憾的表情。
不論怎麽看,安德納都不覺得那是少了業績的遺憾,而是為他們不能在天堂般的公共區洗浴的遺憾。
作為皇室開辦的浴場,它的功能相當齊全。除了傳統洗浴都有的功能,還兼備了酒館、擊劍場、賭博等其他娛樂項目,可以說是一個縮小的太陽花街。
想在這樣一個浴場裡完整地洗一次澡,最好準備一整天的時間。
冷洗,蒸浴、按摩、熱洗、擊劍,此後熱洗和擊劍一直重複下去。期間,人們偶爾會去喝酒、打牌。佐伊說,大部分男性更喜歡擊劍,女性那邊更喜歡打橋牌。最後,直到洗累了、洗透了,才會美滿幸福地離開浴場。
對於這些項目,安德納隻對喝酒感興趣,他其實很想嘗嘗公共區裡的桶裝紅酒的滋味,又怕一杯倒的佐伊拉他去公共區擊劍,他的劍術實在一般。
穩定的燈光覆蓋了走廊大部分地方。安德納對豪華浴場裡的一切都很新奇,他的心情有些類似第一天走在皇家醫學院教學樓裡的時候。
浴場照不到陽光的地方,用的是煉礦燈照明。晚上,安德納在出租房裡學習時,用的也是這種煉礦燈。
作為一種煤炭提取物,煉礦由專業的法師才能提取出來。魔法點燃後的煉礦,不像油燈那樣會產生煙霧使空氣渾濁,當然,它依舊可以用火柴點燃,只不過會燒得快一點,以及少量煙霧。
圓頂隔斷下與轉角旁,擺著熱烈的百合盆栽。
安德納不太喜歡百合的氣味,但這裡的百合,味道的濃烈程度遠不及它們的外表,聞得舒適。
每穿過一道圓頂隔斷,安德納都會被上面的鏤空花紋吸引。工匠巧妙地鑿除多余的大理石,僅用幾根線條,便能構繪出一面充滿故事感的隔斷,或者精準概括動植物的特征。
他們走到了一個旋轉樓梯下,樓梯環繞的柱子上,掛著很多畫像。
第一眼,安德納瞧見了皇帝烏迪莫西·德若西年輕時的畫像,面部線條很有棱角的一位女性。
在她年輕畫像的右旁邊,是她現在的畫像,除了臉上多了些皺紋,沒什麽區別。
而她畫像的上面,掛著的是上任皇帝徹西·德若西的畫像。
一位隔著畫像就能感到威嚴的老年男性。
現任太陽神神選西那托西·伊莉娜·德斯·德若西的父親,現任皇帝烏迪莫西·伊莉娜·德爾·德若西的父親。
每次看見德若西家族的畫像,安德納的第一反應不是對皇室成員的敬畏,而是對他們的發色進行感歎。
德若西家族的標志性粉發好嬌嫩!
安德納認為,每個人的心中都會對德若西家族的發色產生一個疑問,為什麽德若西家族的發色遺傳如此穩定?
若是對前皇朝和萊托特斯皇朝有所了解,還會衍生出一個問題,為什麽和萊托特斯皇朝的史書中沒記載過這樣一個全員粉發的家族?
簡單掃視一圈,安德納確定,這柱子上的畫像大多是德若西皇朝的歷代皇帝,以及一些對帝國有極大貢獻的家族成員。
“居然有不是粉色頭髮的德若西。”
安德納瞧見角落裡有一個發色為黑色的女性畫像,畫上的女人氣質陰沉,不像是一位出身皇族的女士。
“我也不清楚,”佐伊回復,“應該是德若西家族裡的少數人吧, 不可能每個都是那頭粉毛,跟櫻花精靈似的。”
“櫻花精靈是你的新同類嗎?”
安德納揮手示意佐伊小點聲,他怕有人聽到佐伊的不敬之言。
“我是混血種!我不是精靈!”
“所以現實裡存在櫻花精靈麽?還是跟以前一樣,櫻花精靈也是你虛構的精靈?”
“我胡說八道啊!就算真有櫻花精靈,也早就被天上那位弄得絕種了,哇,祂可真是個王八嗚嗚……”
“你小點聲!”
佐伊用“天上那位”替代了“太陽神”,但他越說越大聲,安德納快速捂住他的嘴。
被安德納捂嘴後,他不再對著安德納滔滔不絕,跑去叨擾服務生了。
安德納的耳朵頓時清淨不少。他聽見佐伊賞給服務生一個金幣——他的口袋裡只剩下金幣了——問起服務生的家長裡短,從父母到孩子,問個不停,就像討厭的親戚。
忽然,他看見一個被簾布遮住的畫像。
但從隱隱露出的一角,從衣物的配色,他猜測那是太陽神神選西那托西·德若西。
皇室居然還把他放進這上面了,安德納暗自嘀咕,難不成皇帝還念著自己與親哥哥的親情?
站在權力巔峰的人,真的還存在世俗意義上的感情嗎?
不過也有可能是負責建造浴場的德若西夾帶私貨。
皇帝總不可能過問家族裡每件事,每個財產。
真有意思。
安德納已經不記得自己在旋轉樓梯上轉了幾圈,在他有些發暈時,終於到達了頂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