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88年，5月21日，十七點半。

　　“哎，窮光蛋！這個男的他真是那個綠眼睛的家夥嗎?”

　　“肯定是，還有您不要叫我窮光蛋。”

　　“我喊的是馬爾卡，不是窮光蛋。”

　　“去您媽的吧，您以為我不知道您喊的是什麽嗎?”

　　窮馬身子猛地一扭，撥開了錢馬搭在他肩上的手臂，嫌棄地拍了拍錢馬摸過的地方——雖然錢馬的袖子比他的麻布襯衫乾淨多了。

　　“滾吧，我媽早死了。”錢馬回應。

　　“那您為您正在轉世的爹媽積點德吧！”

　　他們像是擠在夾縫裡生長的茄子，你一嘴我一嘴罵罵咧咧著，除了面前正對街道的牆縫，四周全被圍住了。在這樣惡劣的環境下，他們目送著安德納進入了衣服香香找我們洗衣房。

　　一路上，為了不讓安德納發現，他們貼牆根就貼牆根走，渾身上下蹭了不少的泥巴和汙水，甚至還有蟲子順著脖頸處跳進衣服裡。

　　“他怎麽進了洗衣房?”錢馬問，“你確定就是他嗎?怎麽一點都不像?”

　　原本，被安德納趕走的錢馬準備去通知他想幫助的孩子們他還沒找到合適的住處，卻被窮馬三言兩語騙過來跟蹤安德納了，此刻的他只有後悔，怎麽就聽信了那個窮光蛋呢?

　　真是個愚蠢！

　　可那時窮馬的話很符合氣在上頭的他的心意。

　　難道您不想狠狠地報復他嗎?我知道，您一定也特別討厭他，讓我們聯手，給他一個難忘的驚喜。

　　窮馬是這麽說的。

　　報復，他就想狠狠地報復安德納，如果能讓窮馬幫他出手就更好了。

　　“我當然確定，”窮馬信誓旦旦說，整個人卻往窄巷子裡縮，“您開一點兒，我要撒尿。”

　　神經病！窮光蛋沒有一個正常人！我怎麽就信了他的鬼話，指著一個長頭髮有胡子的男人說就是霸凌我的綠眼男，拉著我在201的窗子下等人，誰跟蹤人不在樓下大門口等著?我居然就這麽跟著他走了快兩個小時，恥辱！

　　“呵，您不是說他有錢嗎?”錢馬譏諷著，順帶懷疑起安德納的富裕程度，“怎麽不坐驢車?怎麽是走到這裡的?怎麽還來這種地方洗衣服?”

　　“見識短！跟我這個窮光蛋一樣見識短！”窮馬提上褲子，“萬一他是老板呢?萬一他是這一趟街的老板呢?還有，您沒看見他現在穿的衣服嗎?比我們的窄袖寬敞多了，就是沒那些工廠老板的大袖子寬敞，但高低也比我有錢。”

　　“那叫桶袖。”

　　“狗屁。”

　　(注:他們談論的是燈籠袖，安德納偽裝成阿司脫·卡樂夫時候會穿明顯帶有貴族色彩的燈籠袖上衣，但不穿腰封)

　　“您接著準備做什麽?”錢馬忍著火氣問。

　　既然來了，他想，總得看看窮馬想做什麽，不能白跑一趟。

　　“做什麽?當然是等他走，然後進去說他的壞話，曝光他的惡行。”

　　窮馬已經系好了麻布繩褲帶，左右扭胯調整著位置，“得讓大家看看這個文質彬彬的家夥的真實面目！”

　　“啊?您在逗我?就為了這?您不是跟我說，要進行報復嗎?”

　　“這還不夠嗎?”

　　窮馬嘿嘿傻笑著，他摩拳擦掌，正想著該以何種姿勢，哪隻腳先邁進洗衣房揭露安德納的惡行，根本沒注意到錢馬又哀又憤的表情。

　　“我們就這樣，等一會兒我先進去，

然後您……”　　“得了吧，”錢馬猛推窮馬的後背，踢著後者的屁股走出窄巷子，“我高估您了，窮光蛋先生。”

　　就該把這蠢貨窮光蛋打得滿地爪牙，錢馬在心裡罵著，我怎麽就相信了這麽一個蠢貨的復仇計劃，畜生養的沒根的東西。還得看我自己。

　　錢馬不想等了，沒有叫上窮馬就往回走。

　　他們一前一後走在較為寬敞的街道上，忽然，宛若是發工錢了似的，錢馬眼前一亮。

　　他看見了背著瑪瑞的瑪麗二姐妹。

　　……

　　安德納拉開還算新的門，走進衣服香香找我們洗衣房，洗衣房的名稱是彼得取的，他也不在意，就留著這浮誇的招牌了。有時他總會以為這是佐伊取的，風格很像。如果讓他取名的話，他想叫海爾兄弟洗衣房。

　　“歡迎光臨”

　　正對著門的大廳裡，一個正在搓衣服的黑發胖女人頭也沒抬地說著歡迎詞。

　　她搓完這件衣服才扭頭看向門口，見到來者是許久沒來的阿司脫·卡樂夫，熱情地揮手打招呼。

　　“是卡樂夫先生啊，我都好久沒看到您了。”

　　胖瓊嬸兒擦著頭上的汗，手在潮濕的褲子上抹了幾下。

　　“晚上好，瓊嬸兒，”安德納也揮手，用標準的首都口音說， “那我先進去了，您接著忙。”

　　為了讓露絲克和彼得這兩名被皇家醫學院開除的學生完全想不到阿司脫·卡樂夫與安德納有關系，每次安德納來這邊時，會改掉西部口音，改用首都口音。

　　來了首都快七年，他早就知道首都口音是什麽味道，也能夠模仿的很像，卻一直沒改。他覺得沒必要。他既不打算混政治界，也不打算與首都貴族交友，他實在想不出一直說首都腔的理由。

　　“好嘞，您忙，吉楊先生正在看病人呢。”

　　安德納微笑著點頭，往大廳後面的長廊走。

　　整個洗衣房的地上都是水，滑溜溜的，他卻感覺這地走起來很順暢，進了鞋裡的水就像是來自蔚藍大海中，令人神清氣爽。

　　他通過後面的長廊，看見除了衣服就是懸掛了的槲寄生的房梁。他撥開掛得滿牆都是的乾淨衣服向右拐，繞進洗衣房裡面的房間。如果左拐則是偽裝成雜物間的房間，裡面堆放了許多革新派人寫的書籍。

　　北郊區的聯排房是當局為湧入勒林若西的工人建的，據說原本策劃北郊區住房時，當局並沒想采用二層聯排房，而是帝國東部最傳統的木筋房，但現在，聯排房都已經接近飽和了。發展的速度著實的快。

　　沒來勒林若西前，安德納只知道首都的經濟非常好，被譽為帝國淘金者最好的去去處，但他沒想到已經發展到了這種程度，光是紡紗廠，都已有數十個，聽說用的還是最先進的騾機。但在他的老家暮因尼亞，那些紡紗作坊用的還是妮珍紡紗機，甚至手工紡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