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門後，走出一個披著破雨衣的肥胖身影，他穿著雨衣，半張臉遮在雨衣下，每走兩步就要扶一下帽子。

　　那帽子也的確太大，那麽大一個腦袋居然都不能穩穩帶在上面。

　　“您是誰啊?”

　　那是名看起來六十多歲的老仆，雨衣下穿著的襯衫很明顯是主人穿剩的，領口油得發亮，袖口縫縫補補全是線頭。

　　隔著幾人的距離，安德納能清晰地聞到他身上的臭藥膏味。

　　“你……哦不，您是?”

　　老仆看見佐伊的精靈耳朵就脫口而出了“你”，他本以為馬車的主人坐在他看不見的位置，可當他看清佐伊的穿著時，又立刻改口。

　　“您好，我家老爺是一名商人，想在您這裡借宿一夜。”

　　安德納用跟佐伊串通好的說辭，介紹著他們的來意。

　　“您稍等，我這就去告訴老爺。”

　　巴貝巴拉卡洛斯老爺的住處在一片四周都是平原的小坡上，為了防止雨水倒灌，地主們的住處都建在人工堆起的小坡上。

　　這院子的圍欄是用一堆大小粗細都不相同的木頭圍成的。

　　與周圍的房子相比，地主家的佔地很大，但是很髒，頗有種滿是落葉與綠藻的人工水塘感。正對安德納的大門更是加深了那髒兮兮的氛圍，枯藤、殘枝、洞窟遍布木質大門的每個角落，活像是那老仆豁口的口腔。

　　大門旁種植的那些太陽花，以及朝著一個方向傾斜的柳樹，倒是像是缺了牙齒的人嘴旁的菜葉子。

　　安德納拎著佐伊的公事包，打著雨傘先下了車。

　　從進村開始，雨水就稀稀拉拉地落下，這會兒已經變成中雨了。一股冷風襲來，安德納打了一個重重的噴嚏。

　　老仆拿著一把傘回來了，他對佐伊說:“先生，對於您來過夜這件事，老爺表現得非常開心。”

　　“開心也不出來迎接一下?”佐伊沒有惡意地調侃一句。

　　戴上嶄新的白手套，佐伊扶著安德納的小臂走下了馬車。

　　“您小心。”

　　安德納盡職盡責地扮演著仆從的角色，他慶幸小地主們通常沒見過上檔次的生活，不用太擔心自己的服務出現小紕漏而露餡。

　　“我剛剛聽見你打噴嚏了，馬爾卡。”

　　馬爾卡是安德納的新稱呼，這名字在平民極為常見。

　　安德納本想用他的中間名“裡西海”代替的，卻被佐伊以這名字太貴族而否決了。

　　隨後佐伊隨口就扯出了“馬爾卡”這個意思為“窮光蛋”的名字。

　　安德納找不出理由拒絕，畢竟這名字真的太常見了，在北郊區隨便喊一句馬爾卡，就有一堆人會回頭。

　　“哈哈哈哈，先生，您剛剛控訴我的罪行我都聽見了。”

　　地主慢悠悠地從大門出現，笑聲很渾厚，“您可千萬別生我這愚蠢胖奴仆的氣，我只是腿腳不便，走得慢一點，誰想到他誤會了我的意思，竟以為我不打算出來迎接您呢。”

　　地主的身材比老仆胖一圈，臉卻不像個胖子。

　　他跟安德納差不多高，即便又胖又壯，臉上愣是沒有多少肉。他的頭髮是棕色的自來卷，眼睛是天藍色的，總的來說，長得很無聊的一個人。

　　見地主來了，先於地主一步的老仆對佐伊深鞠躬，然後帶著車夫羅伯特和馬車走向側門——佐伊的馬車車廂太高了，正門進不去。

　　安德納則是站在下雨的清冷空氣裡，牙齒止不住地哆嗦。

　　作為仆人，他不能越過佐伊要求快點進入室內，只能看著第一次與地主見面的佐伊與地主先是擁抱，熱烈地親吻對方的面頰，以表敬意，相互寒暄起來。

　　他誇他的房子敞亮又氣派，他誇他的馬車時尚又貴氣。

　　總之，他們似乎感覺不到越來越大的雨，就站在傘下你來我往地誇讚對方。

　　安德納打著哆嗦，心裡學著太陽神信徒們向太陽神“芒”祈禱，希望佐伊和地主能快一點，他要冷死了。

　　直到安德納又打了一個噴嚏，佐伊才提議進到屋子裡。

　　他跟在佐伊身後，觀察著院子的布局，粗略數了數，他認為應該有六間房子屬於地主，並悄然開啟了“超感官知覺”。

　　越往裡走，稀薄的魔法氣息更緊密地環繞在他周圍，但這並非魔藥的氣息，是某些沒什麽用的靈性植物——也就是豬草——散發的氣息。

　　自然界裡的大多數動植物都有點兒稀薄的魔力。

　　一些魔力水平較高的動植物就成了可以製作魔藥、打造武器、製作神奇物品的靈性材料。

　　人們發現，動植物生長的年份越長，越有可能成為靈性材料。

　　而順著食物鏈向上走，越往上出現靈性動物的可能性越高，到了老虎、獅子這類存粹的肉食動物時，可以說每個個體都是靈性動物。

　　安德納感到周圍的魔法濃度越來越高，但仍都是源自於豬草，再沒別的什麽了。

　　這地主家是有多少豬草?這濃度都比山林裡高了。

　　起初覺醒“超感官知覺”這天賦時，十多歲的安德納會經常性頭痛，家裡遍布的魔法氣息會干擾他的判斷。

　　後來，他能選擇性地過濾那些微小的氣息，隻對近處濃度較高的氣息有所反應。

　　到現在，他已經可以自由地開啟或關閉“超感官知覺”。

　　在學校念書時，他總是喜歡開著這能力。

　　對他來說，經常在有魔法氣息繁多的地方開啟能力，有助於提高自身對魔力的敏感度。

　　基於此，安德納才清楚亞歷克斯·巴博的辦公室有魔藥，而且只有一種魔藥的氣息，而不是多種。

　　為了這個能力，他查閱了很多書籍。

　　可翻遍了公開書籍也沒找到相關線索，隻好先自行多加開啟，多加練習。

　　他隨口問過希格維爾一句，“你能區別出每個法師的魔法氣息嗎”，企圖在希格維爾嘴裡得到相關的知識。

　　希格維爾則是搖搖頭，告訴安德納這是屬於天賦能力的范疇，比如她的天賦能力“瞬移”。

　　事實上，這類特殊能力若是加以特殊的訓練有幾率被開發出來，但若是想讓能力更進一步，所付出的努力要比天賦者多得多。

　　作為一名無需使用法杖就能施法的“真實法師”，希格維爾只是能感知到所處環境的魔力氣息濃度，但不能加以區分。

　　那時候，希格維爾告訴安德納，在她閱讀過的資料裡，擁有類似天賦能力的人只有一個。

　　“但那個人很久以前就去世了，”希格維爾說，“他去世的時候現任皇帝才剛登基，而且關於他的資料特別少，只有一頁。”

　　“原來如此。”

　　從那以後安德納就再也沒提起過這件事。

　　至於鈴，鈴從未在魔法方面給予過安德納幫助。

　　安德納全部的魔法知識，都源自於他自己的日常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