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細觀察片刻,確認眼前風光月霽、臉上掛著清澹微笑的和尚恢復正常,不會再發瘋,張聞風抱怨道:“和尚,你是故意勾起心底執障,自陷險境?”
跟著受一場大驚嚇,雖然是有驚無險,他肯定要問一個清楚明白。
借以印證他思索的一些東西,虧不能白吃。
和尚落到地面上,肩膀一塌,站得歪歪斜斜,不再維持高僧氣度,歎了口氣。
“差點點完蛋。破戒不是鬧著玩的,修複心境轉走另外一條修佛路子,比我想象的凶險多了。我沒有特意引發執障,只是因勢利導循著本性放開了一點點,想以此錘煉神魂佛性,勘破天人心關,惡念海水倒灌,差點迷失不可自拔,幸虧你救助及時,法子用得對,將我從危險邊緣拉了出來。”
張聞風微微點頭,和他的猜測沒太大出入。
和尚是藝高人膽大,別人對執念唯恐避之不及,和尚卻在心境不穩的狀態下放開,氣魄大得近乎莽撞,還給和尚闖過來了。
張聞風想到一種可能,又問道:“和尚,你懂推衍術數?”
兩人並肩往北走,繼續接下來的行程。
驢子跟在後面十丈外,沒有太湊近,它要防著和尚再發瘋。
和尚嘿嘿一笑,對道士挑了一下眉頭,差點沒把道士惡心得渾身爬滿雞皮疙瘩。
“我修佛近二十年,看得書多,讀得經多,除了不會打架,其它雜術學了一大堆,釋家的‘因果律術’也略懂一二,不怎麽用,但是關鍵時候會產生類似你們道家修士所言的‘心血來潮’,我也沒有過細推算,憑著感覺放開了走,這不就有你和驢道友出手相助嗎?”
聽得和尚再次強調他不會打架的事實,落在後面的驢子猛翻白眼。
蒙誰呢?差點扁死四個老妖,還說自個不會打架。
言者無心,聽者有意,驢子聽了和尚一席話,心中決定今後要多看書。
“我懂了,你教閭子進學會金剛獅子吼,便是前因,給自己留的後路。”
張聞風順著話頭往後推斷,和尚並不是莽撞一門心思求死,後手留得比較隱晦,繼續道:“既然閭子進對你有救命大恩,種因還果,你不把金剛獅子吼教完整,就說不過去了。”
“呀,張道長你精通道家五行推衍術,還是太乙神數?連我留了一手沒教全驢道友功法都算了出來,你才是真正的高人不露相,深藏不露,和尚佩服,五體投地佩服!”
和尚很誇張地表示他的吃驚,性子顯得很跳脫。
“我不懂推衍術,天天算來算去,心累,我只是隨便詐你一詐,你看看你,和尚你不老實。”
張聞風呵呵笑道。
和尚懊惱地摸了摸光頭,連聲道:“你狠!算你狠!”
朝後面的驢子招招手,傳音與驢子講了一些金剛獅子吼的訣竅,又叮囑驢子,法不外傳,和尚連殺戒都破了,傳一門功法給驢子他不在乎。
驢子一點就通,終於明白他吼不出六字真言的緣由所在,興奮得驢叫幾聲,落到後面琢磨金剛獅子吼功法。
和尚早已經看到後面遠遠跟著的辛月和另外一名陌生女修,他沒有當即允許兩人接近,有些話他還得與道士聊聊,他沒有破戒之前,耐心十足,性子沉穩,現在不成,憋心裡他耐不住,不吐不快,傳音問道:
“張道長,請問你先前念誦的那篇佛經,
出自哪部經文?能否告知和尚?” 張聞風反問道:“法遠大師,大涼朝各寺廟的佛經典籍,你都看完了嗎?”
和尚詫異搖頭:“釋家典籍經文多如繁星,和尚所讀,不過一二,各家寺廟皆有秘不示人的獨門典籍經文,和尚讀不到。”
張聞風笑道:“我是偶爾看了幾頁沒頭沒尾釋家殘經,記下來其中幾句頗有禪機的經文,著實不知是出自哪部經書,那殘經早就不知所蹤。”
推得一乾二淨,免得和尚糾纏不休追問殘經下落。
他也著實記不全那麽長一篇《藥師琉璃光如來本願功德經》,他一個道士,對佛經偶有涉獵說得過去,記得太多像什麽?
和尚臉上寫著失望,仍然不死心,雙手合十道:“道長,你再想想,能想起來一些都是好的,這部經文很不一般,和尚用寶物換,拜托,拜托!”
他先前即使處於危機之中,其實就像醉酒之人,意識還清醒,只是控制不住自身的惡念和行動,道士念過的經文他盡數記住了,腦子裡自然而然給經文用韻。
也正是那經文喚起他心底殘存佛性,加上驢子那一吼,讓他贏得了喘息之機,險之又險掙脫出來。
熟讀釋家經典的法遠,通過寥寥幾句經文,便判斷經文的價值不菲,而且是一門大涼朝各寺廟從來沒有流傳過的遺本,否則那麽雋永大氣的經文,即使別家秘不示人,總該聽說過。
挖掘遺本,對他來說是大功德,他哪裡會輕易放棄?
張聞風笑道:“和尚你這是為難人啊,我再想想……和尚,你不會拿那個木魚換經文吧?”
和尚糾結著皺起臉皮道:“你能拿出全篇經文,和尚我今天就豁出去了,把木魚換給你又何妨?只是佛寶你用不了,拿著也是束之高閣。”
“君子不奪人所好,是小道失言,請和尚見諒!”
張聞風拱手行了一禮,仔細想了想,緩緩念誦他記住的經文,即使殘缺不全,前後不搭也沒甚乾系,和尚表現出來的真性情,讓他覺得和尚可交。
他現在的修為和地位,不再是以前那般有點好東西,需要藏著掖著不敢輕易暴露,擔心給自己招惹麻煩。
《我的治愈系遊戲》
和尚默默記下每一個字,待張道長磕磕絆絆念完,他趕緊取出筆墨紙張,懸空鋪開,把記住的經文一筆一劃寫在紙上,再請張道長校對一遍,能夠得到一部格局極大的佛經殘卷,他已經很滿意了。
收起墨卷,和尚想了想,從袖內木魚空間內取出一卷泛黃的宣紙,道:“這是我前年遊歷大應朝時候,無意中得到的一樁機緣,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這門‘山水挪移符’比我給你幾樣用不著的佛寶更加實用。 ”
他為了感謝張觀主先前的援手,以及一部佛經殘卷,拿出了一份重寶。
否則不能還因果。
張聞風聽得“山水挪移符”幾字,頓時大感興趣,他見過和尚施展挪移符,便不客氣接到手上,展開古卷,內裡是一副水墨淋漓的玄奧畫卷,邊上有不多的文字釋義。
“儒家遊絲院‘畫符’!”
“張道長好眼力,這是從一處遺跡中得到的畫符,想必以張道長你的聰明才智,隨便習練幾年山水繪畫,便能夠製符了。”
和尚倒是不奇怪張道士認識畫符,能夠修煉到自在境的高手,見多識廣。
但是想要成功繪製出畫符,張道長得下點苦功練習繪畫技能。
他是什麽都“略懂”,畫畫自不在話下,也花了好幾個月時間,才能夠繪製這門符籙,然而成符率慘不忍睹。
張聞風不急著細細鑽研手中的這門畫符,當初鍾文庸教他一門“東方木火通明符”,是他第一次接觸神奇的畫符,他相信要不多長時間,便能夠繪製出挪移符。
到底不愧是略懂“因果律術”的和尚,這份禮物送到他心坎上了。
驢子背上一直安靜聽著的沒有言語吱聲的綠馨兒,忍不住笑了,道:“和尚,觀主會畫畫呢。”
“哦,那更好嘛。”
和尚沒放到心上,會畫畫和能夠繪製出畫符,區別大著呢。
畫符難畫神,意境為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