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裡斯特堡有種特殊的美,像個人盡可夫的美豔妓女,忽然穿上從良的輕紗,半遮半掩的,反而更能激發嫖客們的遐想。
十年前,那場席卷全島的動亂,疊加外敵入侵。
使得當時綠葉島第一大城市、濱海的繁華港口——格蘭瑟姆港,被付之一炬。
而後十年間,裡斯特伯爵舍棄舊城,在以自己名字命名的裡斯特湖西北岸,建立了這座裡斯特堡。
這座花崗岩築成的高大城池,有著典型的不同於大陸的島國風格。
用來林奇的話來形容,那就是——佶屈聱牙,頗有些哥特式建築的味道。
玫瑰江從島西北發源,卡岡圖雅河從東北側發源,都在這裡匯集入湖,而後奔流入海。
因為太過靠近海邊,時常有海水倒灌的情況,故而迎面吹來的風也與海風幾無差別。
夜色斑駁,黑影幢幢。
在城堡花園中,蘋果樹、山楂樹和丁香樹混合種植,在夜間微光下投射出如美人肛毛般駁雜的暗影。
影子裡,兩個男人正竊竊私語。
“他答應了嗎?”
“還沒有確定,這需要請示學士大人,但他會答應的。”
“計劃和人手都確定了,這次務必一擊斃命,成功後會重重賞賜你!”
“大人放心,小人明白怎麽做。”
“嗯......”
片刻後,兩個人影走出,快速分開,各自遠去。
......
林奇在第二天上午回應了裡昂的邀請,裡昂則告訴他,這次要去哀嚎森林打個痛快,至少要出去三天。
用一天時間做準備,明天一早就出發。
考慮到林奇沒幾個貼身仆人,裡昂慷慨地表示會全程包攬林奇的衣食住行。
對方如此貼心,自己又怎麽好拒絕呢。
小德克勒也十分高興,因為主人要帶著他一起去打獵,並且允許他乘騎那匹馱馬。
......
尖塔狀的城堡內,肖恩學士正在處理日常事務。
年幼的布蘭奇一開始還興致勃勃,但很快就對枯燥的文書厭煩至極,甩手交給別人,自己去訓練場上騎馬射箭。
莫琳夫人無精打采的,隨手簽署著學士已經擬定的文書。
她不想和學士說話,學士雖然保護了林奇,但卻禁止林奇和自己見面,只有海神知道,自己這些天究竟有多難熬。
但她還是忍不住開口詢問道:“學士,今天林奇在哪兒?”
肖恩學士抬起頭:“他已經解除禁足,答應和朋友一起去哀嚎森林打獵。”
“什麽?”莫琳夫人驚訝地皺起眉,“他居然沒來找我,而是去打什麽無關緊要的獵?”
對於這種男女之事,肖恩學士一向不插手,低下頭繼續沙沙沙地擬定文書。
莫琳夫人也察覺到自己表現得有些太過激動,林奇又不是自己的私有物品,他也會有自己的事情,自己應該理解他。
更重要的是,莫琳認定林奇不來找自己,一定不是林奇的錯,肯定是受到某些人的威脅!
不用林奇親自解釋,莫琳夫人就腦補出紅發雄鹿被眾人逼迫、無能為力的可憐場景。
一想到他曾經滿懷愛意、不計前嫌地等了自己十年,為自己甚至放棄繼承權,莫琳覺得自己說什麽也不能讓他受委屈。
“學士!”她語氣堅定,“您實話告訴我,是不是布蘭奇讓您做了什麽?”
肖恩學士一聽,
頓時愣住了,幾秒鍾後才反應過來。 此時他覺得自己就像一隻單純的只知道吃堅果的松鼠,根本猜不透女人的想法和情緒。
“夫人,您怎麽能為了外人而懷疑您自己的親生兒子呢?”他冷靜又略帶提醒地勸諫道。
“學士,對我來說林奇可不是外人!我為布蘭奇做的已經夠多了,難道林奇放棄一切,還不足以換來你們的寬恕嗎?”
肖恩學士安靜的站起身,將一摞文書親自放到莫琳夫人的桌子上,搖了搖頭說道:“夫人,我也是林奇的叔叔,如果不是萬不得已,我絕不會傷害林奇,請您相信一個學士的尊嚴與榮耀。”
莫琳夫人不想繼續爭辯,擺擺手:“好吧,我今天累了,文書全部交給您處理。”隨後起身離去。
等到莫琳夫人離開,肖恩學士才從袖口取出一紙情報和一份暫時離職申請書。
前者來自裡斯特堡的探子,他們偵察到有一隊約二十人的騎兵出城。
後者來自騎士團長鄧肯,一天前就提交了因傷暫時離職的申請,大公已經直接批準。
肖恩學士臉色凝重,他所擔心的不僅僅是這兩份情報的微妙,以及林奇外出狩獵的巧合。
他更加擔憂十歲的布蘭奇伯爵,既沒年幼到懵懂無知,又沒成熟到冷靜睿智,自己作為封臣更不能禁止他下任何命令。
可這無異於讓稚子揮舞利劍,傷人也傷己。
來到偏廳休息,哪怕面對緊急情況,肖恩學士依舊風輕雲淡。
抿了一口咖啡冷靜地問:“林奇已經出城了?”
老德克勒回應道:“是的主人,今天一早就已出城,小德克勒跟著他。”
學士臉色逐漸冷下去,老德克勒頓時覺得室內溫度驟降,猶如寒冬來臨。
這是主人發怒了。他愈發恭敬地立在一旁,低眉躬身。
只聽學士以一種冷峻刺骨的語調說道:“拿上這份信,讓卡爾子爵帶領三十騎立刻出城追擊。林奇是我的侄子,他已經放棄一切,現在沒我的同意,誰也不能傷害他!”
這一刻,學士多年的積威瞬間爆發,老德克勒都有些喘不過氣。
老管家停頓片刻,開口問道:“主人,如果林奇少爺已經出了意外......?”
聽到仆人提醒,肖恩學士雙眼微眯,緩緩道:“那就把凶手帶回來,不要聲張。”
老德克勒心領神會,立刻揣好信件,離開尖塔城堡。
肖恩學士休息片刻,歎了口氣,抬腿走向尖塔城堡的訓練場,自己的小侄子正在那兒策馬飛揚,或許還在等著某個讓他拍手稱快的消息。
此刻的學士身形萎靡,顯得蒼老無比,他在內心止不住地問:“難道格蘭瑟姆家族的主人受到了詛咒嗎?為什麽總是昏庸、魯莽、殘暴之人?”
他不由得想起自己的祖父-林奇和布蘭奇的曾祖父——瘋狂的布蘭奇,在吟遊詩人們的傳唱中得到“這殘暴的歡愉, 終將以殘暴終結”的評價。
而自己的父親“石頭”艾倫,忠誠果敢、堅毅正直,卻在收拾完亂局後英年早逝。
可到了自己兄長裡斯特,竟又背負“褻瀆之人”的的罵名,搶奪兒子的未婚妻,征稅引起暴亂......
布蘭奇這個孩子,在他父親死前明明很乖巧,如今卻一心要殺掉他那無權無勢的兄長,殘暴地對待下人。
海神在上,難道您就不能賜給裡斯特堡一個睿智而長壽的領主嗎?
肖恩學士絕望地在心中呐喊,內心決定無論如何也要讓布蘭奇回到正軌。
可靠近馬場,那一聲聲劈裡啪啦的鞭響又把他抽回現實。
繞過去一看,布蘭奇正揮舞馬鞭,狠狠抽打著一名騎士,只因對方不肯跪下去給自己當上馬凳。
直到肖恩學士走近,鉗住那名騎士的幾個護衛被冷冽的目光一掃,這才才松開手,布蘭奇也悻悻地罷手將馬鞭丟到地上。
那騎士感激地看了學士一眼後,一瘸一拐地退出馬場。
叔侄二人很快單獨走到馬場中央,護衛們不敢靠近,但卻能看到年幼的領主布蘭奇逐漸憤怒,最後甚至對著學士咆哮。
肖恩學士這才發現自己並未像自己預料的那樣準備萬全,起碼他低估了侄子布蘭奇的瘋狂和殘暴。
沒過多久,聞訊而來的莫琳夫人才製止住狂躁的兒子,可聽到他要做的事情後,瞬間色變,嘴唇顫抖著說不出一句話,只能掩面而泣。
最後只能看向冷靜礁石:“學士,您能阻止的,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