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卷瞬間劃出兩道圓弧,如同青色蒼龍,直接將那持著長刀的老者,還有他身後的那些武者都裹在其中。
風卷之中,鮮血飆濺,慘嚎淒厲。
沒有人能擋無處不在的劍氣。
風卷是劍氣。
風卷之中那閃逝的流光,更是萬千劍氣。
世間有形之劍或許鋒銳無雙,但無形之劍才是最可怕。
躺臥在地的肖子玉驚懼的看著這一幕。
風卷,劍氣,哪怕是在玉檀舫上廝混數年,他也沒見過能有此等強大手段的武者。
宗師?
大宗師?
不知道。
蒼州之亂,就是因為缺少頂尖強者鎮壓江湖。
九玄劍宗從宗主於道龍身死,三百精英覆滅,雖然還殘存幾個強者,卻不敢動。
道門天人之威,如高懸的九霄天雷,一個不慎,九玄山數千年傳承怕是要一夕斷絕。
若不然,就算九玄劍宗宗主於道龍身死洛京,三百精英覆滅,也不可能讓九玄劍宗這等大宗直接崩塌,失去對蒼州的統治。
十年之間,蒼州江湖根本不曾見小宗師之上的強者出手鎮壓一方。
面前的秦夫子,是宗師嗎?
肖子玉面上露出迷茫。
秦夫子十三年前從洛京書院出走,折筆脫衫,放棄了一身精修的儒道小宗師修為。
按說他此生再難有重入小宗師的機會。
可是此時那直上雲霄的風卷,不就是儒道強者揮袖之間風雲激蕩的手段嗎?
只是風卷之中冰寒鋒銳,似乎要刮破面皮的劍氣,是怎麽回事?
修劍?
棄儒修劍?
“當啷——”
長刀落地之聲響成一片。
風卷緩緩散去,那玉檀舫來追殺翠雲他們的武者全都倒在地上。
包括那位四品的領頭武者。
他們身上,一道道血口,好似嬰兒的嘴張開,滲出絲絲鮮血。
滿身都已經被鮮血浸染。
地上,鮮血染透,如同涓涓細流。
沒有一人能站起身。
他們的手筋腳筋,都被風卷之中的劍氣斬斷。
這風卷沒有要他們的性命,卻讓他們感受到了堪比凌遲的酷刑。
“秦,秦良玉,”躺臥在地的那位領頭老者須發散亂,滿身鮮血不比別人流的少,“你棄文入江湖,我玉檀舫背後是黑殺榜,你死定了……”
他想起身,卻因為手足無力,根本站不起身。
秦夫子背著手緩步前行。
他的布鞋鞋底沾染血跡。
但他沒有絲毫在意,依然緩步前行,直到站在那些哀嚎的武者中間。
他緩緩低下頭,看著地上躺臥的那位四品武者。
“黑殺榜上人物,我看得上的沒幾個。”
“我秦良玉入江湖,黑殺榜上人能奈我何?”
他頓一下,目光之中透出深邃的光暈。
“肖子玉,你去尋朱大全吧,他應該會收留你。”
“今日事,可以說給他聽。”
說完,秦夫子一步一步走過鮮血淋漓的泥地上,慢慢走遠。
肖子玉勉強爬起身,伸手將地上一柄長刀握住,然後看向地上躺臥的那些玉檀舫武者。
“肖掌櫃,饒命,饒命……”
“肖掌櫃,看在往日情分,饒了小人。”
除了領頭那四品武者面露驚懼但咬著牙不說話外,其他人都低聲求饒。
肖子玉將長刀拄地,
哈哈一笑。 “放心,秦夫子不殺你們,自然有不殺你們的道理。”
“秦夫子棄文修劍的消息能不能幫你們換回性命,那就是你們的事情了。”
拖著刀,肖子玉一邊笑,一邊前行。
“玉檀舫,呵呵,真當黑殺榜上人會將玉檀舫當回事?”
“沒有玉檀舫還有金檀舫,銀檀舫,黑殺榜上那些薄寡的殺手,哪個會真在意江湖道義?”
躺倒在地的那些個傷殘武者痛苦的面容之上透出驚懼。
自己如此傷重,會不會被玉檀舫拋棄?
如肖子玉所說,秦夫子棄儒練劍的消息,能不能換一條命?
“諸位兄弟,趁還沒有人來,我們對一下口徑,能不能活,就看大家夥能不能齊心了。”那位領頭的四品武者出聲。
……
一架鏢車。
兩匹健馬。
四個身形各異的青年,還有坐在車架上,穿著一身青袍,同樣男裝打扮的女子。
趙平安回頭,三裡亭前的青色風卷只剩消散的殘影,好似淡淡的雲卷。
兩袖清風。
是秦夫子出手解決了玉檀舫的追兵。
秦夫子修了近十年兩袖清風,卻從未對外出過手。
他身上儒衫歲脫,心中那件儒衫,一直都在。
不過,今日之後,天下少了一位大儒,江湖多了一位劍客。
既握了劍,那就是劍客了。
張平安搖搖頭,其實做劍客也沒什麽不好。
君子佩劍,一手墨筆一手劍。
只是秦夫子還未真正悟透而已。
一旁的李慕白轉身,面上露出一絲複雜。
他沒有看出那風卷是什麽,可他感覺到心頭一股鬱氣難吐。
“李老七,你是不是第一次離家?”錢安良將長刀扛在肩膀上,看向李慕白打趣說道。
車架上的女子目光轉了過來。
李慕白搖搖頭,又點點頭。
“雖不是第一次離家,但這一次是不同的。”
第一次要離家兩千裡。
第一次沒有護衛護送。
第一次,像個真正的男人一樣,去做自己認為正確的事情。
轉頭,車架上的女子面上一紅,轉過身去。
“小飛,你去騎馬去前面,三裡一探,遇到山腳,大河,街店,渡口,都要探清楚。”錢安良看向前方的胡作飛,朗聲開口。
胡作飛一抱拳,高聲道:“少鏢頭放心,保證完成任務。”
既然是走鏢,當然要聽安排。
錢安良這少鏢頭怎麽說也是號稱會走路時候就跟著鏢隊走鏢的,如何調度,如何應對路上突發事件,都是門清。
“若是無事,該怎樣稟報?”錢安良再次開口。
“合吾——”胡作飛出聲。
“要是有劫道或者是遇襲呢?”錢安良再問。
“合吾合吾合吾——”胡作飛高聲呼喝。
錢安良滿意的點頭,擺擺手,胡作飛翻身上馬,背著用青布包裹的短槍,奔踏而去。
“李老七,你看好鏢車。”錢安良回頭看一眼李慕白,然後自己騎上胡作飛帶的另外一匹馬,往前快步行去。
李慕白疑惑的看向一旁快步前行的趙平安。
錢安良為何要離開?
他這少鏢頭不該是坐鎮鏢車嗎?
“快馬探鏢,三裡一應,前擋劫匪,後拒追兵。”趙平安淡淡開口,“排兵布陣,沙場行軍,與江湖走鏢並無什麽不同。”
胡作飛去探路,錢安良接應,鏢車最重要,所以由實力最強的館主坐鎮。
李慕白第一感覺,原本自己看不上的錢安良,還有之前一直不覺得有什麽特別的館主趙平安,都有著自己所不知道的一面。
這是自己所沒有的一面。
自己除了會讀書,還會什麽?
“李,李公子,你也上車來坐吧……”車架上,翠雲的聲音響起。
李慕白搖搖頭。
果然,自己在別人眼中,只是個除了讀書,其他什麽都不會的人而已。
李家大公子的驕傲,出了玉陶城,便什麽都不是了。
“合吾合吾合吾——”
前方,急促的喊鏢之聲響起,李慕白面色一變。
立在鏢車之前的趙平安身形一動,已經悄然飛落在鏢車之頂,身軀微俯,手掌壓在自己背著的大木盒上。
這個姿勢,適合出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