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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倫文豪》第二十八章 夜不能寐,獲益良多
  吾友蕭惠鑒:

  近日偶然讀到一系列大作,其行文意出塵外,深入淺出地討論了世界文明之興衰,乃社會學典范之作。

  吾觀之夜不能寐,獲益良多。

  ……

  蕭伯納一邊讀契倫拍來的電報,一邊感慨,

  沒想到《曼徹斯特衛報》都已經賣到哥德堡去了,實在是出乎意料。

  而且,看電報的意思,契倫似有赴英的打算,說是要結交一下作者Lu,如果可能,互相引為摯交好友,退一萬步,當不了朋友,就算拜師也不是不可以。

  蕭伯納不由得苦笑,

  契倫一定是看陸時行文老辣,把陸時當成了某位在威斯敏斯特宮佔據一席之地的議員老爺,這才心甘情願當門下走狗,

  要是他知道陸時只是個年輕的中國留學生,不知會作何感想。

  當然,拜師這事兒不靠譜,

  因為陸時現在的“學生”已經足夠多了。

  隨著時間推移,《槍炮、病菌與鋼鐵》的影響力逐漸發酵,倫敦政經的學生們製作《曼徹斯特衛報》的剪報,有的甚至傳起了手抄本,

  再這麽下去,陸時的影響力都要超過蕭伯納這位校監了。

  蕭伯納將電報收好,目光右移,

  在他的右手邊,十幾份《曼徹斯特衛報》被整齊地擺著,佔據辦公桌三分之二的面積,

  每一份報紙上都用鉛筆寫滿了批注。

  這段時間,他也一直在追讀,越讀越是驚歎於陸時的博聞強識,

  如此高端的跨學科學者,在大學任教綽綽有余。

  只是陸時的身份……

  蕭伯納苦惱,一時間竟覺得辦公室有些悶熱,便決定出去走一走,轉換心情。

  1900年的大學和現代的大學完全不是一個概念,環境差得非常大:

  沒有修剪平整的草坪,

  沒有林立的偉人雕像,

  更沒有集中發放豬飼料的食堂。

  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只有辦公樓、教學樓和圖書館。

  蕭伯納朝圖書館的方向走。

  沿路,有三三兩兩的學生聚在一起,穿著厚厚的大衣,坐在牆根、樹下,研讀手抄的小冊子,完全無視校監的視察。

  蕭伯納放緩腳步,聽學生們在討論什麽,

  “Lu認為,被人類種植的植物反而是不利於野生生長的個體,這是為什麽?”

  “很簡單啊……嗯……比如小麥,小麥自己傳播種子的效率很低,卻正因為這一點,有利於人類的采集、種植、培育。”

  “那麽Lu的意思是,自然的意志主導優勝劣汰,但人類的意志反而讓這種優勝劣汰變得不存在了,所以,‘優’和‘劣’的定義並不是那麽絕對。”

  “唔……為什麽我竟然感覺你的歪理邪說有些道理。”

  ……

  討論的內容太飄,蕭伯納已經快要跟不上了。

  聽了一陣,他終於忍不住上前,說:“你們在思考問題的時候,盡量別用人格化的方式去理解事物。”

  學生們抬頭,似乎有些迷惑。

  蕭伯納繼續道:“就比如你們說‘自然的意志’,這就是一種人格化。自然沒有意志,優勝劣汰是一個現實的、冷冰冰的過程,沒必要用那種修飾。”

  他自己說完都覺得奇怪,

  一個劇作家,竟然說沒必要用修飾,就挺離譜的。

  學生們面面相覷,

  忽然有人問道:“校監先生,

您剛才說的那些內容,是Lu所想的嗎?”  蕭伯納又不是陸時肚子裡的蛔蟲,當然不知道,

  “這……我不好說。”

  話音剛落,學生直接開懟:“那您說的話沒有任何意義啊。”

  沒有任何意義啊……

  任何意義啊……

  意義啊……

  啊……

  蕭伯納差點兒當場背過氣去,就差嗑速效救心丸了。

  結果,致命打擊還在後面,

  那個學生又道:“校監先生,您受大家的愛戴與敬佩是因為您是著作等身的劇作家,至於生物學、歷史學、地理學、社會學,您還是不要輕易發表高論了。”

  一旁的小夥伴壓低聲音提醒道:“說話悠著點兒。”

  前者不以為意,

  “校監先生是紳士,不會在意這些的。”

  蕭伯納吐血,卻一點兒辦法沒有,還必須表現得非常大度,

  他笑著擺了擺手,

  “無妨,學術討論這種事,言語之間難免有些衝撞。”

  說著,蕭伯納呵呵一笑,

  “而且你們剛才說的也沒什麽錯,我本就不擅長生物學、地理學。但要糾正你們一點,歷史學和社會學,我還是有一些發言權的。”

  這話透著一絲絲卑微,像是努力要為自己找回場子。

  學生們交換視線,

  有人說道:“那……校監先生,我有一個問題。”

  不好的預感在蕭伯納心中升騰而起,

  但話已至此,只能硬著頭皮上了,

  他說:“你講,我盡力回答。”

  學生立即開口了:“Lu在文章中提到了地理因素是怎樣塑造社會的,舉了西班牙和印加帝國的例子,校監先生,我是西班牙人,我自己都不清楚那些……”

  一看就是要問西班牙對印加帝國的那段征服史。

  這哪是蕭伯納能回答的,

  他雙目一閃,

  “對了,你是從西班牙來倫敦求學的,我記得你叫尼……尼……”

  學生接過話茬,

  “我的名字是尼加提·尼科利奇,這位是我的朋友,蒂裡·所羅門。”

  蕭伯納露出欣慰的笑容, 分別拍了拍兩個小夥子的肩膀,說道:“嗯,很好!你們兩個很好!有如此好學的精神,又有刨根問底的求知欲,不怕將來不成器。”

  尼科利奇和所羅門二臉懵逼,

  “校監先生……”

  蕭伯納擺擺手,

  “好了,你們繼續討論吧,我就不在這兒打擾你們了。”

  說完,一溜煙地朝辦公室去了。

  回到辦公室,蕭伯納猛地坐進扶手椅裡,拿出煙鬥狠狠地吸了一口,隨後抹掉前額的汗珠。

  “呼~”

  他長出一口氣,心裡已經下定了決心,

  無論如何,都要把陸時這樣的人才留在大英!

  蕭伯納拿出紙筆,草擬電報:

  “尊敬的沃德豪斯爵士……”

  約翰·沃德豪斯,第一代金伯利伯爵,

  從1847年開始,沃德豪斯就以世襲貴族的身份出任上議院議員,逐步積累政治籌碼,是傑出的政治家,自由黨中堅,

  同時,沃德豪斯也是倫敦大學聯盟的名譽校長。

  一般來說,蕭伯納不喜歡和上議院的人接觸,但現在已經由不得個人喜好來左右決定了,

  他的學生們需要校監放下面子!

  蕭伯納筆鋒誠摯,

  尊敬的沃德豪斯爵士:

  近日偶然讀到一系列大作,其行文意出塵外,深入淺出地討論了世界文明之興衰,乃社會學典范之作。

  吾觀之夜不能寐,獲益良多。

  ……

  “阿嚏!”

  正在遠渡重洋的契倫打了個噴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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